本就對戴慧敏沒什麽好感,這會兒心中更是不喜歡了。
左右看了看,這時候陸薇甯已經走了,她并沒有發現陸薇甯的車。不過因爲有昨天燕北城的提醒,她不相信戴慧敏是一個人來的。
收回目光,林初說道:“這兒人來人往的,我們換個地方說。”
戴慧敏驚訝極了,沒想到林初還肯跟她談話。她以爲林初壓根兒不會理她。
林初也沒帶她去餐廳或者咖啡廳,隻是穿過路邊的高樓,去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戴女士,你來找我有什麽用意?”林初淡漠的問,并未表現出一點兒憎恨,卻也沒有任何的笑容。
戴慧敏心裏一下下的抽疼,林初這樣毫無特殊的反應,比對着她大吼大罵都要來的叫人難受。
“我沒……沒别的意思,就是想來看看你。”戴慧敏讷讷的說。
“然後呢?”林初平靜的問,目光往遠處眺了一下,好似看到了一輛熟悉的奧迪小跑,眼中劃過諷刺,才又收回目光,說道,“你現在看到我了,然後呢?”
“沒……我……我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戴慧敏小聲說道。
林初還沒說什麽呢,她就又哭了。
林初平靜的說:“你看到了,我過得很好。如果你注意新聞,應該也知道我跟誰在一起。小時候遇到老院長照顧我,長大了又遇到北城,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現在過得很好。燕家把我當家人,并不嫌棄我的出身。我把老院長當自己親奶奶,北城便也同樣的孝順她。我現在的生活,在沒有什麽不滿的了。”
戴慧敏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林初見她又遲遲不開口,便繼續說:“所以,你想看我,現在也看了,還有什麽事嗎?”
“你……你是不是恨我?”戴慧敏殷殷的看着林初,雙手擡了擡,似是想要握住林初的手,又不敢。
林初都看在眼裏,雙手垂在腿側沒動,隻是不着痕迹的往後挪了挪。
驚訝的看着戴慧敏,眨眨眼,仿佛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麽會這麽想,我不恨你。”
戴慧敏臉上剛露出驚喜的樣子,林初緩緩地說道:“老院長告訴我,我是從嬰兒時就在孤兒院的,記事起,就隻記得孤兒院往後的生活。所以你之于我來說,隻是個陌生人。對陌生人,談不上什麽怨恨。”
戴慧敏突然激動地上前,抓住林初的手腕,讓她躲都沒來得及。
臉色一變,想要甩開戴慧敏的手,可戴慧敏激動之下,手勁兒竟是出奇的大。
這時候突然沖出一個人,攥住了戴慧敏的手腕,讓她吃疼的“啊”了一聲,松開了林初的手腕。
林初手腕上還疼着,低頭上面還留着五根粗粗的紅指印。戴慧敏也看見了,忙自責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都是我……人太糙,力氣大,對不起,對不起……”
嘴上念叨着,卻不敢再碰林初了。感覺她就像個瓷做的,都不敢去碰,怕碰壞了。
戴慧敏的手腕也被松開了,這才發現剛才把戴慧敏拉開的是個男人,穿着襯衣夾克,打扮很不起眼兒。
此時聽他叫道:“林小姐。”
林初一愣,驚訝的看他,便聽他解釋,“我叫黃長獻,是燕少讓我來看着的,因爲——”
男人瞥了戴慧敏一眼,坦白道:“燕少估計戴女士近幾日就得來找你,他不放心,讓我在這兒保護。如果有什麽事,我就出手。”
剛才見林初被戴慧敏攔下,但并不見林初有何激烈的反應,因爲摸不準林初的态度,看她那樣子似乎是想跟戴慧敏談談,所以黃長獻才沒有急着現身。
隻是在戴慧敏抓着林初,林初不樂意的時候,才趕緊出來了。
林初點點頭,并沒覺得燕北城偷偷在自己身邊安排了人有什麽不好,像這種時候正好能保護她,所以心裏也沒覺得不高興或者有疙瘩。
有疙瘩的那才叫矯情犯.賤,男人對你好還不樂意,這不是作嗎?
林初便對黃長獻笑笑,說道:“我還有話跟戴女士說,一會兒就好。”
黃長獻點點頭,便離開走得遠一點兒,聽不見林初她們談話,卻又能讓林初看到他,表示他在旁邊看着,林初不會受欺負。又見他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放到耳邊講着,林初琢磨着他是在給燕北城打電話。
林初倒不覺得戴慧敏有那個膽子對她怎麽樣,戴慧敏一邊哭一邊說:“林……林初,我能直接這麽叫你嗎?我知道你恨我。”
“我真不恨你。”林初有些奇怪,爲什麽總有人不肯聽别人的解釋,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實話,總覺得對方在說謊。
戴慧敏搖搖頭,似乎還是不信,隻哭着說:“當年我也是不得已的。那時候我才17歲,早就沒有在讀書了,在外頭打工,認識了一個男人,然後就在一起了。結果發現自己懷孕了,我跟那男人說,那男人當時還答應得好好的,挺高興的,還說要我把孩子生下來,他養我們母女倆。要等我成年了,就跟我結婚。”
“結果等最後我肚子鼓起來,沒多久就要生産了,那男人卻跑了,至今連個影子都沒有。”戴慧敏想起當初還覺得難受,不是想那個男人,而是自己被欺騙的氣憤,“他倒是良心發現,臨走前還能給我留了封信,跟我說了實話。說他隻是連讓我去醫院堕胎的錢都沒有,所以才沒有讓我打掉。但是他真的養不起我跟孩子,要出去掙錢,等掙了錢就回來找我們。”
“我已經被他騙了一次,哪還會再信他的話。果然都二十多年了,他始終沒有回來過。我生下你之後,根本養不了你。我是餐廳服務員,要從早晨忙到半夜,自己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别說再養一個小嬰兒了。那時候的經濟狀況也不允許,你跟着我也是吃苦。我……我……”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啊!
隻是這話,戴慧敏沒臉說出來。
“我隻能把你放在孤兒院門口了。我之前也是打聽過的,那孤兒院裏的人都心善,不會不管你的。”戴慧敏吸吸鼻子,鼻中的鼻涕厚重,吸起來也挺費勁兒的,“我……我也難受,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啊,逼不得已把你丢掉,我自己都痛恨自己的無能。可孤兒寡母的,我……是我的錯,我不找理由,你恨我也是應該的。這些年,我每天每天都想你,不知道你怎麽樣了。”
“後來,我認識了我現在的丈夫,他叫徐棟國,也不是多有本事的人,現在在一家小飯館裏幹廚師。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隻是學徒。所以我們倆結婚,也沒什麽錢,堪堪自己吃飽了。等着覺得好歹能養的起孩子了,雖然不能說養的多精細,但不至于讓孩子餓肚子,省着點兒,也不會在教育上虧了她。所以我們生了一個女兒,就是你妹妹,比你小四歲,現在大四快畢業了。”
林初有些不耐煩聽她說這些,聽着就跟聽陌生人的家事一樣,瑣碎無聊。
“我……我沒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就夠了。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并不是看你過得好了,想來沾你的光的。”戴慧敏真心實意的說。
但私心裏,她還是希望林初能叫她一聲母親。說是隻看她一眼就夠了。可若真是如此,遠遠地看她,不叫她知道,不讓她煩惱,不是更好?
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那麽從新聞裏看到的消息,就知道她過得很好了,又何必來這裏多此一舉?
林初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心裏想的,對戴慧敏這種自私的行爲,心中冷嗤,又哪裏還願意跟她多牽扯。
“那你現在也看過我了,我還約了人,失陪。”林初冷淡的說道,便要越過她離開。
結果手腕再次被戴慧敏抓住,隻是這次可以控制了力道,不敢再那樣用力。
林初煩悶的皺眉,正要甩開,下一秒自己就落入一堵讓人安心的懷抱。
此時正午陽光正好,暖意融融,先前跟戴慧敏說話時,感覺不到陽光,隻覺得陰冷。可這會兒仿佛陽光突然全都撒過來了,灑了她全身,還聞到了那股清冽幹淨的松柏香。西裝精緻的面料貼在她的臉頰上,透着沁人的微涼。
不用擡頭,也知道來的是誰了。
林初從燕北城的懷裏退出來,但仍緊挨着他站,肩膀被燕北城圈着,護在懷裏,簡直就像護小崽子似的。
“你怎麽過來了?”林初擡頭,先看到燕北城端正又隐含不悅的下巴,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冷硬。
戴慧敏在對面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剛黃長獻給我打電話,說戴女士找來了,我就過來看看。”燕北城說道。
黃長獻打電話也不過是幾分鍾前的事情,他這麽快就過來了,也不知道路上有多着急。
轉頭,就看見路邊停着他那輛黑色的大切諾基,也沒見有邵淮跟着。
便有些怒的戳戳他的肋骨,“不是說了,不許開快車!”
燕北城趕緊抓住她的手,哪敢承認,隻說:“今天中午路況挺好的,不堵,所以來得快。”
到底是不是真的,林初也沒法兒求證,隻能撇撇嘴,哼哼了兩聲不再揪着這件事情了。
“林初,這位就是……就是……”戴慧敏雙眼含淚的看看林初,又看看燕北城。
看向燕北城的目光,完全就是看女婿樣的。
林初實在是不喜歡她這目光,自己又沒燕北城長得高,都擋不住他。
林初隻能淡漠的說:“你說你也不是想要認回我,并不期求我能認你,隻是想來看看我過的好不好。現在你看見了,我過的很好,而我也不需要你補償什麽。你既然已經看過了,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戴慧敏嘴唇抖了抖,小聲不敢相信的叫:“林初,你——”
“這話都是你剛才跟我說的,可現在又不肯走,到底是想幹什麽?你不如把心裏想的老老實實的說出來,然後我們把事情解決了。”
“我沒怎麽想。”戴慧敏念着,“我就是想看看你。”
“戴女士,咱們不要原地繞圈。你既然沒怎麽想,那麽現在你也看到我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北城工作很忙,特意過來接我,連午餐都還沒吃,我們是不是可以先離開?”林初冷淡的說道。
感覺肩頭燕北城的掌心緊了緊,挺擔心她的。
林初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讓他知道她真的沒事。
“你就這麽……恨我,是不是?”戴慧敏聲音顫抖地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你母親?”
林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自己的暴脾氣,克制道:“戴女士,我再說一遍,我不恨你,真心的。你對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我之前連認識都不認識你,何來的恨?如果你是在我已經懂事之後,把我丢掉,我帶着你的記憶,或許會怨你爲什麽要丢掉我。可你丢掉我的時候,我還隻是個不懂事的嬰兒,這就好比你把孩子生下來送人,那麽那孩子記憶中就隻有她的養父母。我也是這樣的,我并沒有受什麽苦,所以我不恨你,真的。”
“但你對我來說,隻是個陌生人,我也不可能認你,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而你也一直在跟我說,你不是想認我,你隻是想看看我。我現在讓你看了,你也看到我生活很好。你所有的内疚在這一刻應該也能放心。至于你說我不相信你是我母親,我并沒有這個懷疑。”
“你沒必要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隻要去做一份鑒定就可以。但我沒興趣,你沒打算認我,我也沒有認你的打算。那麽以後我們就還當陌生人,就當彼此沒有見過,以前怎麽生活,以後還怎麽生活,原有的生活都不會被打亂。”
見戴慧敏似乎并不相信還想要開口,林初也不給她這個機會,“請你相信我,我這些話是出于真心。從頭到尾,我都很冷靜,不像你這樣激動。所以你是憑哪點兒看出我恨你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相信我真不恨你,不要再拿這件事兜圈子,與我繞來繞去,怎麽也說不明白。也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言,就隻是想來看我一眼,确定我過的好。”
“我——”
林初擡手阻住她的話,“我不是在說你想占我什麽便宜,我信你不會。我隻是想說,你既然說過不打擾我,那我就希望你從現在開始說到做到。不要一邊說隻是看看我,一邊在我走的時候又死拉着我的手不放。”
戴慧敏嘴唇讷讷的動了幾下,被林初說的羞愧。
“你想看我,我阻止不了,但我真心不樂意你來打擾到我的生活。我對原先的生活很滿意,并不想再多出誰來擾亂。你要是想看,你偷偷的在角落裏看,不叫我知道,我也不會愣是把你找出來不許你看。”她知道戴慧敏肯定會這樣做。
就沖戴慧敏今天的行爲,就不像是來找她一次就能甘心的,索性說清楚了。
戴慧敏沒精打采的點頭,一個勁兒的掉淚。
林初嘴角有些抽.搐,真是哪來的這麽多淚呢。
林初跟戴慧敏說這些話,燕北城一直沒插言。
他和林初一直有一種默契,兩人從來沒有公開的說過,可仿佛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了解林初的脾氣,曉得事關她的事情,尤其是像這一類的事情,林初都會希望自己解決,并不想被幹涉太多。
所以燕北城在一旁靜靜地,隻防着林初别吃虧。至于其餘的,她想自己解決,那他就放着,隻是無形中畫下一個框,一旦越出去了,那他就出手。
“戴女士,你說我是你女兒,那你真心爲我好嗎?”林初問道。
突然問了這麽句,戴慧敏愣了下,眨眨眼,不明所以的點頭,“那是當然的,我已經那麽對不起你了,又怎麽有臉再做對你不好的事情?”
林初點頭,似乎是挺滿意戴慧敏的回答,“如果真的想對我好,爲什麽要聽從陸薇甯的話?”
“陸小姐?”戴慧敏驚訝的說道。
隻林初一句話,她就把陸薇甯漏了出來。
戴慧敏不是個聰明人,如果聰明,當時也不會被一個男人騙的團團轉。
所以這會兒都還沒猜出陸薇甯的心思,甚至連自己說漏嘴都不知覺,隻覺得就算把陸薇甯說出來,也沒什麽緊要。
“是陸薇甯帶你來的吧?也是她跟你說,能夠找到我。老院長不幫你,她幫你。”林初冷聲說道。
戴慧敏嘴巴開開合合,“你……你怎麽知道?”
林初不回答她,嘴角的笑意帶着明顯的嘲諷,“你以前認識她嗎?”
戴慧敏老實的搖頭,林初微諷道:“既然你之前并不認識她,與她是第一次見面,那你憑什麽信任她?”
“她說能帶我來找你。”戴慧敏急道。
“是啊,她是把你帶來了。”林初撇撇嘴,失望的看着戴慧敏,“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我之間的私事,你不知道她是誰,是什麽身份,跟我是什麽關系,你就相信她,把你我的事情都跟她說了,那她會不會利用這件事做什麽對我不好的事情?”
“她說她是你朋友。”戴慧敏說。
“她說你就信?你說你爲我好,卻輕易把這樣的私事告訴一個陌生人,輕信一個外人。其實你就是爲了來見我,不管會對我造成什麽樣的影響,隻一味的圖自己安心痛快了。說白了,就是自私。如同當年你覺得我是你的拖累,要把我扔掉一樣。這麽多年,仍是自私,隻想着你自己,所以才不會去多想想,會不會對我不好。”
“如果你真不明白,那我就跟你說清楚了。陸薇甯從來不是我的朋友,我惡心她,厭惡她,恨不得撕了她。我想她也是這麽看我的。她觊觎我男人,死皮賴臉,死纏爛打,哪怕跟她說明白了,哪怕對她不客氣,哪怕是直接唾棄她,她仍舊不放棄。隻不過是聽到了你的身份,所以又利用起了你。”
“而你隻爲了能見我一面,卻完全不爲我着想,竟跟她走到了一塊兒。”林初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