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動不了了,别說指頭,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頭上的土不停的往下壓就像是種錯覺,到底是否動了陳陣也無法确定,就覺得很重,壓得他十分難受,這種難受感像是一種輕微呼喚,讓他沒有立即餓暈過去,仍保持着一絲清醒。
可是壓迫感越來越強,壓着他腦袋的土壤越來越重,陳陣的腦袋被壓歪了,再這樣壓下去,他的脖子可能會被折斷,而他什麽也做不了。
然後,整個壓力突然消失,有什麽東西挖下來了,挖土的尖硬工具碰到了陳陣的頭頂,又讓他的頭猛的後仰,如果是個普通人,或是過去的沒有狂化的陳陣,那東西肯定會挖進他的頭頂,或是折斷他的脖子,幸好他已經完全骨化了,沒有因此受傷。
“是夏帆嗎?還是陽炎他們悄悄跟着你來了?”齊雲曉終于忍不住問道,她一直靜靜的聽着,陳陣能活下來,和他的急智、能力和求生欲望有關,也是他這麽難殺死的最大原因,陳陣就算說出更離奇的脫困方法,她也不會覺得吃驚。
可被挖出來,就和陳陣本身沒什麽關系了,她能想到的幫手也隻有離得最近的夏帆和關系最深的梁城中人了,可他們不知道陳陣被困在這裏,就算知道他被困,也不知道他已經脫困了,就算知道他已經脫困,也不知道他如何脫困的,就算知道他如何脫困的,也不知道他從哪個地方挖土出來,怎麽可能如此精确的挖到他?
“不是我這邊的幫手,是你那邊的幫手。”陳陣說道。
“我……我師父?”齊雲曉皺着眉,随即否認了這個想法,她師父也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知道要在這個地方把陳陣挖出來,除了她師父和小犰狳外,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大蟲子?”她激動得幾乎叫出聲來。
陳陣點了點頭:“假通道曲折,我隻是走到了空地帶的邊緣附近,大蟲子挖洞潛伏在地底,感覺到了我挖土時的動靜,以爲是食物,就挖下來了。”
敲到他腦袋的挖掘工具就是蟲足,堅硬、力量大,足以敲破腦袋、折斷脖子。
“是大蟲子救了你。”齊雲曉的語氣有些自豪,那是她帶來的幫手。
“不,它是想吃了我。”陳陣強調,大蟲子是找食物,而不是爲了救他才挖土的。
“诶?可是大蟲子見過你和我一起行動,見過小犰狳蹲在你肩上,應該知道你是自己人啊,它們很有靈性的,雖然沒有小犰狳那麽聰明。”齊雲曉說到這裏,想到了小犰狳,急忙把它從衣架上取下來,從網子裏取出來。
“可是我被水淹過,又是一路挖土挖上來的。”陳陣歎了口氣。
“大概連我都認不出你,那你不能動了,又是怎麽逃出來的?怎麽沒被嚼碎?”齊雲曉抱着将醒未醒的小犰狳,可以想象出陳陣當時髒到了什麽地步,應該是個被稀泥糊成了黑色的人型物體。
“我燙它。”陳陣說道:“身體動不了,但血液還在流動,我還能使用外放振動,可以一直使用到我昏迷,隻不過無論微波還是黑暗,都對挖土沒幫助,所以一直沒有使用,大蟲子被燙,受了驚,就把我扔下跑了,它挖出來的洞足夠大,有充足的氧氣,我也清醒了很多,還有了輕微的醉氧症狀。”
“那你怎麽脫困?”齊雲曉又疑惑了。
陳陣淡淡的說道:“大蟲子要逃跑,是不會花力氣、花時間重新挖一條地洞的,它從進來的地方逃跑,破開了地面,我放出黑暗,夏帆看到了。”
齊雲曉撇了撇嘴,聽着陳陣的描述,離奇、巧合的東西太多,以爲還會又會有更多的奇遇,沒有想到這麽簡單的原因,大蟲子被燙受驚,自然是慌不擇路,哪還顧得上繼續蟄伏,肯定會選最好逃的方向逃跑,那就是它挖開的地面了。
“夏帆找來了吃的,我吃飽後,洗幹淨,把髒的鬥篷也交給了她,重新潛回城裏,那時你已經在林府和那些人打起來了,我找到了一個離得比較遠,明顯不想參與戰鬥的人,把他抓了,從他身上找到了藥劑,在梁城的時候,陽炎就被人喂過這種蟻人藥劑,他說過往他舌頭下注射藥劑的東西是什麽樣的,看到那人身上的工具,我猜到了用處,先用他試驗了一下怎麽控制,之後的事你也就知道了,要找到林晉,隻有這一個辦法,這是周鼎和他妻子在青城想出來的辦法,隻是當時沒有用到,先交我也不可能和你商量,就直接控制了你,總比你被别人控制要好。”陳陣說完了整件事的經過。
“幹得好,我們進來了,而且林晉一定在這附近。”齊雲曉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問道:“在審訊室裏,你沒和我說明,是怕别人聽到吧?當時你好像被什麽事情困擾着。”
陳陣點了點頭:“我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在這裏看到的人。”
“誰?”齊雲曉就算不知道那人是誰,也意識到這句話的重量。
這是新世界,林家的新世界,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是林家絕對信任的人,就連忠心守衛兖城的士兵都不能進入,甚至不能知道門的位置,陳陣認識的、不應該在這裏看到的人,一定非同小可。
“徐燕文。”陳陣說出了個讓她覺得陌生的名字。
齊雲曉想了一會,說道:“是那個背着劍、戴着黑手套的年輕人?”
她想起了徐燕文是誰,那是孔度最小的徒弟,也想起了在走廊裏遇到的那個人,留意到是因爲他也背着劍。
陳陣又點頭:“他的右手在事變當天被我砍斷了,劍柄在左肩後面,應該是沒能徹底治手,換成左手用劍了,能出現在這裏,說明他是絕對被林家、彭紀信任的,我想不明白爲什麽。”
和齊雲曉一樣,他也是在事變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徐燕文,又在今天巧遇,雖然徐燕文沒有認出他來,但陳陣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他還想起了曹洪洪,曹洪洪曾經說過,他會換左手用劍,再找陳陣報仇,結果回去之後就自殺了,那絕對是不正常的,曹洪洪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更别說是在說出要報仇的話之後,還選擇自殺,孔度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他也不可能和陳陣開這樣的玩笑,那麽曹洪洪确實是死了,而徐燕文又出現在林家最重要的地方,這兩件事,會不會有某種聯系?
“難道孔度是林家的人?”齊雲曉到了一種可能性。
“不會。”陳陣搖了搖頭:“如果是,那麽柏家一家人早就死得幹幹淨淨了,孔度要殺柏家的人太簡單,有實力,又能随意接近柏家的人,他要背叛的話,連最初的戰争都不存在。”
“那就是孔度和他其他的弟子沒有背叛,唯獨徐燕文背叛了。”齊雲曉隻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也隻有這種可能性了,可是爲什麽?”陳陣又微微皺起眉頭:“他能從林家這裏得到什麽,是孔度和柏家不能給予的?”
“是呀……”齊雲曉被問住了,要說到物質方面的東西,柏家要比林家多得多,要說精神方面的東西,也隻剩下“愛”可以解釋了,可林家隻兒子沒有女兒,如果不是林家的人,又完全沒有必要背叛柏家和孔度,單方面的愛,得不到回應,徐燕文可以把那個女人綁走;雙方面的愛,徐燕文可以勸那女人和他一起走,回荊城也好,避世也好,也沒有背叛的理由。
莫非是和林家的兒子?
“算了,先想眼前的事吧,我們到這裏來的目的。”陳陣打斷了齊雲曉的思路。
林晉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不會讓齊雲曉在這裏洗太久的,他們該思考接下來的行動了。
原本可以等齊雲曉洗完澡,跟着喬易去找林晉的,可喬易讓陳陣再擠一次藥劑,他沒有,隻能殺人了,這樣就沒人能帶着他們去找林晉,這地方很大,守備森嚴,亂闖的話又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隻能作爲最後一條路了。
還有個關鍵問題,他們都不知道這裏是哪裏,這地方有多大。
“先前遇到了一些林家信任的官員,那裏應該是辦公區,這裏有洗澡的地方,顯然不是爲那些官員準備的,說明已經來到了住宅區,那人要把我帶給林晉,這裏一定是林家的住宅區,林晉離得一定很近,我們找吧,你先轉過去。”齊雲曉說着,走到沐浴間裏,也不等陳陣反應,就直接開始脫衣服。
剛洗完澡,頭發自然是要濕的,衣服也不能再穿原來這一身了,要出去,就得先先僞裝成剛洗過澡的樣子。
陳陣轉身面對着門,先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便是水灑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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