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酸是否會代謝,吃下了酸肉的骨子還能不能恢複,因爲所有吃了酸肉的骨子都死了,有被人殺死的,有自己把自己折騰死的,或許有沒死的,也都是在荒山野嶺裏,有很大可能會繼續吃酸肉。
瘋病發作之後是六親不認、暴躁無比的,就算現在把夏達帶回去,等發病了他也可能親手把夏帆殺死,可以說,發瘋的骨子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了,夏達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讓他陳陣把他殺了,因爲被别人殺死,他可能會死得更痛苦,讓陳陣吸血,沒什麽痛苦,很快就能結束。
也沒什麽好遁詞的,夏達簡單的交待一番,把妻子織的鬥篷送給了陳陣,把女兒托付給出了他,交待完這兩件事,他十分滿足,就等着陳陣動手了。
地下室裏,粗粗的鎖鏈不時晃出了好聽的叮叮聲,夏帆跪在地上,雙手被鎖鏈扯得伸向兩旁,低着頭閉着眼睛,他被折磨得不輕,基本是個廢人了,隻等解脫。
陳陣有些猶豫,他的思路很簡單,如果這鎖鏈能夠把夏達鎖住鎖住,或許可以試試關他一段時間,看他能不能恢複過來,和戒斷一樣,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但之後大家都能開心。
他很罕見的在是否殺人這件事上猶豫了,也爲之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鎖鏈劇烈晃動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猶豫,夏達猛的一掙,頭也偏了一下,眉頭皺得很緊。
他一直在強撐,撐着等陳陣,陳陣果然來了,說完了想說的話,緊繃的神經一松懈下來,所剩無幾的理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陣這是第一次見到吃了變異生物的骨子,過去隻是從夏達那裏聽過而已,如果曾經打過交道,他就應該知道在眼裏有紅光就是瘋病開始發作的最明顯特征,瘋病一旦開始發作就不可能壓制得住——否則也不能叫瘋病了。【零↑九△小↓說△網】
又是一聲脆響,這一次聲音很短,原因是鎖鏈繃得很緊,幾乎無法振動發聲了。
陳陣不再猶豫,立即伸手抓向夏達肩上的傷口。
“當”的一聲巨響,鎖鏈被握斷了,他伸過去的劈再一次被抓住,這一次夏達抓得是如此用力,要不是有外骨骼保護,他的手臂都可能被捏斷。
揚起頭來,夏達的臉上仍有笑容,隻是和先前的不一樣了,扭曲,透着一股瘋狂,露出了被血染成了粉紅色的牙齒,他看着陳陣,眼睛已經完全被紅光覆蓋,就連眼白、眼瞳都看不到了。
喉嚨裏發出像野獸一樣的咕哝聲。
…………
夏帆在地洞口觀察着,試圖聽清楚裏面的動靜,剛才看到很多人沖下去,但出來的人卻很少,弄不清楚下面發生了什麽事,她怕貿然痛進去,被發現了可能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剛才的打鬥使得附近的蟋蟀都不敢叫喚了,靜夜,明月,廢墟裏的灰色的混凝土塊被照得慘白一片,反而使得陰影處黑得像是萬丈深淵,仿佛随時會有無數的鬼怪從裏面鑽出來,夏帆有些害怕,縮在一面殘牆後面抱着膝蓋靜靜等着,豎着耳朵聽着,手心裏都是汗。
忽然,她又聽到了打鬥的聲音。
…………
鎖鏈被扯斷了,這是人力不可能做到的,瘋狂使夏達的力氣變得很大,但他的身體卻并沒有變化,手腕被铐環割得血肉模糊,深可見骨,他卻渾然不知,雙手一起把另一邊鎖鏈也扯斷了,舞鏈、灑血,不要命的攻擊。
陳陣剛才就受了一些傷,就連左臂上都被砍出了不少刀痕,狼狽的躲避着呼呼作響的鎖鏈,鎖鏈砸在地上、牆壁上,往往能打得石屑飛起,砸出一排排小小的圓坑。
專心躲避,他沒有進攻的打算,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待夏達的血流光,手腕的血管被割爛了,劇烈運動使心跳加快,血液流動速度加快,難以凝固,照這樣的流血速度,可能再過四五分鍾夏達就會失去一切力量。
他可以離開的,要離開這裏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他沒那麽做,一是想确定夏達死在這裏,免得他跑出去,被别人虐殺;二是想把夏達葬了,幫不上别的忙,至少不能讓夏達橫屍荒野。
看着夏達的瘋狂,陳陣心裏有些難受,是他的猶豫造成的這一切,也就是這個時候,他下定了決心,今後若是再遇到相同的情況,都不再猶豫,盡管想要體驗和上輩子不一樣的生活,但在殺戮這一點上,應該相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夏達的動作越來越慢,鎖鏈打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小,呼吸也越來越粗重,最後虎吼起來,仿佛要把自己剩下的力量全部都集中到拳頭上,把面前的人砸成肉醬。
…………
那吼聲是夏達的!
夏帆能聽起來,她又怎麽可能聽不出來,聲音是從那個地洞裏面傳出來的,無論是誰在和夏達戰鬥,她都不可能不管,就算自己的力量微薄,也要幫上一些忙。
再次确定周圍沒人,她猛的沖過去,跑下了地道。
到處是血,到處是屍體,有些人的血已經完全消失了,恐怕陳陣也在這裏,夏帆心裏高興,他果然找到了他,他們正在和敵人戰鬥,他們倆一起動手的話,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打不赢的。
帶着喜悅的心情,帶着微笑,夏帆加快了腳步。
…………
陳陣等待的機會終于來了,他躲過了那一拳,不退反進,貼到夏達面前,左拳印在了他的太陽穴上,把這個山一樣高大的男人打翻在地。
不知是這一拳震蕩了大腦,還是回光返照帶來的清醒,夏達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回過頭來,眼中的紅光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臉色已經蒼白得的外面月光照亮的混凝土差不多了。
翻身,坐在地上,夏達“嘿嘿”的笑着,而陳陣那隻森白的手已經放在了他的喉嚨前。
“下手吧,剛才打得過瘾,沒傷着你就好,呼……呼……她有時候會使些小性子,你讓着點她,唔……我在說什麽呢,你又不是不了解她,來吧。”夏達最後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陳陣,但是目光并沒有焦距,恐怕已經看不見了,嗓子也啞得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大半是氣音。
陳陣沒有猶豫,伸手握住了夏達的脖子,那裏有傷口,原本就月,在剛才的瘋狂中再次掙開的傷口。
血并沒有剩下多少,兩三秒就盡數吸光了,可他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聽到了吸涼氣的聲音。
轉頭,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夏帆,她臉上仍有笑容,可是笑容完全扭曲了,就像剛才發瘋的夏達。
額頭被鎖鏈擦了一下,此時的陳陣半邊臉上都是血,衣物上也有不少鮮血,他自己的,以及夏達甩出來的,如果沒有這些血,他看起來隻是狼狽而已,而血使得他看上去如厲鬼般猙獰。
夏帆被吓壞了,連驚叫聲都無法發出來,轉身就往外跑。
陳陣立即就追了,可是追出去,早已失去了她的身影,廢墟的地形太複雜,無論她躲在哪裏,還是飛上了天際,他都不可能再尋找到。
況且找到了又如何呢?他該怎麽解釋?要解釋就要把夏達的情況告訴夏帆,可他答應過夏達不告訴她的,即使他想騙人也不可能解釋得清楚。
畢竟夏達确實是他殺死的,盡管即使他不下手,他也活不了幾分鍾。
陳陣俯身,拉起夏達的手臂,用疲憊之極的身體扛起了巨漢的屍體,邁着蹒跚的步子往外走去。
…………
…………
清晨,當夏帆醒過來時,發現陳陣已經重新燃起了火堆,正在烤炙一隻野豬。
她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水,起身到不遠處的溪邊随便洗漱了一番。
甚至不忘記之後自己是怎麽跑掉的、躲在了什麽地方,那天晚上又重新出現在了夢裏,記憶隻停留在他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那個瞬間。
“我應該殺了他的……”她這樣想道,可是還有太多疑問,若是不問清楚,她又怎麽可能殺得了他,就像陽炎、遊先生說的那樣,即使有機會殺他,她也會給自己找一些不殺他的理由。
烤野豬的肉很香,甚至讓夏達忘卻了昨天夢裏的痛楚,但是陳陣吃得心不在焉,腦中一直回想着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他還是想不出更妥善的處理方法,即使他追到了夏帆,也不可能向她解釋什麽,在整件事情上,他并沒有做錯,隻是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不會有那幾秒鍾的猶豫,但事情的發展很可能不會有太大區别。
她的誤會或許也不是件壞事,找自己報仇好過去找那些人報仇,因爲他不會傷害她,盡管也沒能照顧她。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四處追尋那隻結石獵人隊伍,已經把所有人都殺死了。
“接下來去哪?”夏帆的聲音打斷了陳陣的回憶。
“回梁城。”他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