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再次被敲響,勸說的人又來了。
來的是柏朗最不喜歡的老虔婆,在柏府裏管禮儀的,在小說裏通常都是闆着臭臉的反派,但這位不同,她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和藹可親,能說會道,沒去當律師絕對是司法界的一大損失,關鍵是她不生氣,無論怎麽樣都保持着笑容,罵她,她會用一小時的時間來向你解釋爲什麽不該罵人,柏朗沒試過動手,怕她用十個小時的時間來說明爲什麽不該打人,到時候他恐怕也隻好用那把書頁匕首了,多半是對自己用。
這個老虔婆讓人讨厭不起來,也絕對喜歡不起來,所以一見到她,柏朗總是一副要死了的表情,隻是今天不同,他也笑眯眯的,不時撇着嘴角重重點頭,像是認同老虔婆的觀點。
老虔婆大喜過望,還以爲自己這些天的勸說終于有效了,更是滔滔不絕,殊不知柏朗一個字都不聽進去。
“二少爺也知道,老爺其實很爲難,他得面對多大的壓力啊!大少爺這段時間挺辛苦,都累得瘦了幾圈,三少爺、四少爺和五少爺又……唉,現在林家又……二少爺,二少爺?”她終于發現柏朗已經神遊天外,要麽是看上她了,反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比較起來,神遊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嗯,等一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說。”柏朗在思考的是如何提醒陳陣那是個危險的女人,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一見面立即就說比較靠譜,因爲到時候很可能會有危險,要是不立即說,就沒空說了,如果陳陣上了那個女人的當,很可能會跑進陷阱裏。
“說……說什麽?”老虔婆好奇的問道。
“沒什麽,呵,您繼續,繼續。”柏朗笑了笑,表情忽然一凝,又問:“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聲音?”老虔婆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密室裏靜得出奇,這在她來這裏的時候是非常罕見的。
什麽也沒聽到,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莫非二少爺已經被逼瘋了?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如果柏朗瘋了,那這麽親事很可能會泡湯。
再看柏朗,他臉上又露出了興奮、喜悅的表情,鼻孔都張開了,從袖子裏抽出來一根尖棍子,正是那把書頁匕首。
老虔婆心裏“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二少爺不僅瘋了,還瘋得厲害,這要是不采取措施,他殺了人倒不要緊,要是一時想不開,自己腦袋也保不住了。
她站起身來,呵呵笑着往後退去,仍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說道:“二少爺您可别沖動,這要是老爺知道了,肯定要責罰您的,您把那東西收起來,快收起來……”
柏朗“騰”的一下站起來,把她吓得往後貓跳一步,不敢動,也不敢開口了。
話多的人通常不聽别人說什麽,因爲腦袋裏全是自己的聲音在窩着,聽不到别人的話,不過徹底靜下來之後,老虔婆也終于聽到柏朗說的那個聲音了。
“咔……咔……”
是堅硬物開裂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卻像是四面八方都有這種聲響,聽不出來到底是哪一處。
老虔婆松了口氣:“原來不是二公子發瘋,是聲有響動,不對啊……”
這是荷塘的下面,爲什麽會有這樣的響動?
“不想死的話,趕緊滾!”柏朗意氣風發的向她說道。
老虔婆一愣,轉身拉開門,也正是這個時候,“啪”的一聲響,牆角裂了,黑暗猛的湧進來,瞬間就填滿了整間密室,并順着樓梯湧上去。
“不好!”柏朗臉色一變,在黑暗裏是不能說話的,他就沒辦法警告陳陣了,該怎麽辦?
不等他想出辦法來,腳底就出現了冰涼的感覺,水跟着黑暗湧進來了,接着破口開大,更多的水沖在柏朗臉上、身上,他哪裏還顧得上說話,急促的呼吸起來,好增加血液裏的氧含量,這樣憋氣能憋得更久一些。
一池子水,從可以讓人鑽進鑽出的窟窿裏湧進來,小小的密室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填滿。
柏朗不知道陳陣的計劃,雙手交叉放在胸口,站在原地等着,地上都是水,已經沒辦法躺牆角了,希望陳陣能認出他來,别一把将他的脖子給扭斷了。
脖子沒事,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手是柔軟的,是陳陣的右手。
…………
…………
南園門口,荷塘邊,這時已經站了不少人。
“這次怎麽這麽久?”柏弘的夫人莊清皺着眉頭看着那片黑暗,眉頭緊蹙。
“可能是這一次花比較多吧。”帶陳陣來南園的葉涵微笑着說道,荷花開了,這是好兆頭,讓她十分高興。
“不對,先前每次都是一兩分鍾就開了花,這次都過了五分鍾了,他在幹嘛?拆亭子?捉魚?”莊清說着看向了旁邊的人,問道:“那亭子有什麽特别之處?”
她問的是個帶兵頭子,禁軍校尉,雖然軍銜不高,官職卻不小,相當于以前的“禦前帶刀侍衛”,若是柏容稱帝,這人身上恐怕是穿着禦賜黃馬褂的——也可能是别的顔色,
總之,能當上大内侍衛的人都有着很高的實力,也對柏家大院非常熟悉,聽莊清這麽一問,他說道:“二少爺現在住在塘底的涼室裏。”
“啊!我都忘了這件事,就想着能讓荷花盡快開起來,預示柏家平安無事,難道他想……這可怎麽辦?”莊清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葉涵聽到這話,急得臉都紅了,說道:“不會的,荷花開了,不會有事的。”
“你個小丫鬟懂得什麽?要是二少爺真被帶走,柏家可就……就……”莊清沒有說出來就怎麽樣,但是語氣十分誇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可怕的後果。
她話音剛落,水面立即起了漣漪,塘底的淤泥翻湧,池裏的錦鯉拼命遊動着,有的甚至躍出了水面,看起來很是慌張。
這一變化十分劇烈,那些不住搖晃的荷花也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禁軍校尉立即回頭,向自己的手下吩咐了一聲,那名禁軍應了一聲,飛快的跑走,沒過多久就帶來了一大群士兵,手持鋼弩,腰懸長刀,将荷塘圍了起來,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不行的,你們别跟他動手,他是陳陣,青城和徐城的士兵都被他殺滅了,不行的。”莊清心裏很得意,臉上卻是擔憂的神色,一個勁搖頭。
當着面說出這樣的話來,讓禁軍校尉也有些尴尬,轉頭對莊清說道:“還請大少奶奶盡快離開這裏,萬一一會動起手來傷到了大少奶奶,我可就擔不起這個罪。”
“那……你們小心點。”莊清就在等這句話了,立即帶着一群官員夫人,帶着柏家那些傭人離開了。
破壞柏朗的親事?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除掉柏朗才是正途,她不知道陳陣是怎麽知道柏朗被關在塘底的,既然他已經知道,那一切就好辦了,讓他下去救人,等救上來了,士兵顯然不會放他們離開,陳陣死不死都無所謂,要是柏朗在混亂中被殺了,那就再好不過,就算沒被殺,真跑了,以後也不敢再回來,柏弘的太子地位依然能保住,要是柏容不想登基,柏弘就将成爲災變之後的第一個皇帝。
柏朗的親信柏繼一直在後面看着,莊清走的時候他往旁邊一躲,沒有跟着走,見衆人都離開了,他才走上去壓低聲音對禁軍校尉說道:“還請兵爺小心一點,莫傷了二公子。”
賜姓的傭人,地位一般都是很高的。
“我知道。”那校尉點了點頭,也很難辦,他已經叫人去向老管家請示了,到底該怎麽辦?要不要動手?萬一傷到了柏朗,他還能不能保住自己一命?
…………
…………
柏朗擔心自己快要死了,水仍在往暗室裏灌,已經幾乎灌滿了,他的臉緊緊貼在天花闆上,嘟着嘴貪婪的呼吸着,再過幾秒,他就再也無法呼吸。
呼吸過于急促,二氧化碳缺乏,他的腦袋有點暈暈的。
陳陣仍握着他的肩着,沒有離開的打算,以他的力量,其實可以逆着灌進密室的水從他開出的窟窿爬出去的,但他沒有這麽做,也沒有收回黑暗的打算。
因爲他不打算回到荷塘。
等水徹底灌滿了密室,他潛水遊到一個角落,一拳打在地闆上。
水的阻力很大,他這一拳不能完全發揮,奇怪的是地闆被打裂了,大量氣泡從裏面湧出來,水再次往裂縫裏流進去,再來幾拳,一個更大的口子出現了,比天花闆上那個還要大,更多氣泡湧出來,升到天花闆上,天花闆又有了可以呼吸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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