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陣和夏帆選擇的是西門,在來的路上,他們就遇到了不少人,特别是在進入密林帶後。
有獨自一個人觀察着樹木的,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麽;有一男一女采摘野草的,像是出來郊遊的;有拿着斧子、鋸子的人群往外走;有帶着武器、衣着怪異的人往裏走;也有穿長襟、背鋼弩的偵巡隊士兵偶爾路過。
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卻有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見到他們時都會上下打量,仔細看臉,雖然不是盯着不放,可還是容易讓人感到不安。
陳陣戴着假面皮,就算是樂園鎮的居民看到了也認不出他來,平安無事的來到西城門口,又看到無論是城門内還是城牆上的士兵,都要比别的城市多很多,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僅進城的人要接受審察,就連出城的都會被攔下來詢問。
“爲什麽查那麽緊?”把進城的稅錢放到桌上,陳陣向守城門的士兵隊長問道。
士兵隊長手裏拿着張通緝令,仔細比對着陳陣和紙上畫像的相貌,這是新的通緝令,也就是活捉陳陣給予五百萬獅币那張,就連舉報的獎勵都提高到了五十萬。
畫像也比過去那張更像了,要是沒有假面皮,陳陣絕對過不了這一關,除此之外,城門的門洞牆上還有另外幾張通緝令,有陽炎的、周鼎的和秦山的,畫得也挺不錯,熟識的人能看出來,近距離的對比也能看出來。
“前段日子有劣人混進青城,殺了不少人,其中一些人還混在城裏,正在捉拿,出城入城都必須接受檢查。”士兵隊長回答得十分順口,顯然已經被詢問過很多次,接着又向陳陣問道:“你們從哪裏來的?”
“找同伴。”陳陣從懷裏拿出一張結石獵人的資格證書,遞給士兵隊長,直接回答了士兵隊長的下一個問題:到青城有什麽事。
這是張假證,也是張真證,假是假在獵人團隊的名字上,那支結石獵人團隊是不存在的,但證是真的,是肇安幫忙辦的證,夏帆帶來并交到陳陣手裏的。
孤冢獵人團已經有了名氣,特别是在“拜訪”豫城、擊退黑影後,名氣已經漸漸傳到了别的城市,怕有人把陳陣和蒙眼人聯系起來——這是遲早的事,陽炎就讓肇安辦了份假證,避免引出更多的麻煩來,畢竟這次來青城,主要目的是打探齊雲曉的消息,不應該被其他事情打擾。
陽炎已經猜到了青城的形勢會比較嚴峻。
找同伴也是真話,方爲也帶着這樣的證件,他們進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方爲,都沒來過青城,隻是約好了每天八點、十一點、十四點、十七點和二十點到城中心走一趟,如果一方有事,另一方等十分鍾見不到人就離開,這樣不耽誤事,也能确保他們順利彙合。
結石獵人是滿大陸跑的,把揚城當成活動中心的獵人團也可能會到青城來,士兵隊長檢查了一下資格證,又道:“先說好,現在是非常時期,要進去了就不能随意出來,你們在外面有什麽事就先辦好了再進去。”
“沒别的事了。”陳陣收回資格證,就要往門裏走去。
“等等。”士兵隊長伸手攔住他,指着他的手,問道:“你爲什麽要戴着手套?取下來我看看。”
“不可以?”陳陣擡起頭來盯着士兵隊長。
“可以,我隻是想看一眼。”士兵隊長也看向陳陣的眼睛,視線在空中交彙,周圍的氣溫仿佛都下降了一些。
守城門的士兵都立即盯着陳陣,手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夏帆也挺直了腰,看向那些士兵。
陳陣擡起手,先把他的右手手套取下來,露出了手。
“那一隻。”士兵隊長又指了指陳陣的左手。
陳陣把右手手套裝回口袋裏,捏住左手手套手套的指尖,一個個的扯開,單從取手套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左手和右手不一樣。
最後,整隻手套都被取了下來。
“哦……”
後面那些士兵看到了陳陣的手,發出了輕微的驚呼。
那隻手是紅色的,皮膚像融化的蠟一樣糊在手上,沒有指甲,沒有指紋,沒有掌紋,甚至不像是隻手。
那是嚴重燒傷留下的痕迹,可能是火燒傷,也可能是有腐蝕性的酸液燒傷,士兵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因爲這是個結石獵人,肯定和很多大蟲子戰鬥過,有毒液的大蟲子不在數少。
這隻可怕的、看起來有些惡心的手自然也是遊先生的傑作,平時不戴,以免戰鬥時弄壞,過這種嚴密的關卡就非常有用的,看到這隻手,任誰就能明白陳陣戴手套的原因。
“失禮了,請進吧,但沒有特殊的原因,請不要頻繁出城。”士兵隊長讓開了一條路。
陳陣點了點頭,和遊先生一同走進了青城。
青城給人的感覺和揚城有些像,隻是空氣裏的海腥味更濃一些,建築物更新一些,由于士兵的增多,老百姓沒來由的感到害怕,街上沒有太多的喧嘩,隻是偶有孩子的哭鬧聲響起。
“聽說你想活得坦誠一些,用假面、假手來僞裝自己,能算是坦誠嗎?”走在陳陣身旁,遊先生忽然開口問道。
因爲夏達的關系,他們平時很少交談,雖然有能力合作的約定,雖然戰鬥時有着極佳的默契,但并不代表他們需要保持良好的關系,一同住在岩洞裏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陳陣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解釋道:“我想活得簡單、坦誠一些,不代表我能這麽做,我想要去掉僞裝,可目前的情況不容許我過于坦誠,以我目前的能力,隻能去适應這個世界,不能等這個世界來适應我。”
夏帆若有所思,低着頭再走了一會,又道:“我還從來沒有問過你,爲什麽要定這樣的目标?”
“因爲前一世,我的生活從來沒有簡單過,在有人下單的時候殺人,在不殺人的時候提防着别人殺人,無論是殺人還是不殺人,我都必須時刻僞裝自己,所以我想過簡單、平靜的生活,想試試活得坦誠一些會是什麽樣。”陳陣看着周圍,像是在找人,其實是在觀察是否有人跟蹤他們。
他自然不會對夏達和夏帆隐瞞前世的事,是夏達把他救回來的,和父女倆相處了那麽長時間,沒有對他們隐瞞過任何事,包括前世行過的那些善、作過的那些惡。
夏帆聽完,同樣沒有任何表示,隻是沉默着、低着頭走在旁邊,他們上一次的單獨相處要追溯到一年前,在梁城旁的廢墟,那一次她有機會殺死他,再往前,仍是無數的偷襲與刺殺。
一直到搭上了有軌蒸汽機車,二人都沒有再說過話,看着車窗外的風景,留意着周圍的人。
陳陣沒有看出來有誰在跟随着他,偷眼看他們的那些人也都隻是覺得好奇,一個穿着黑色的大衣,另一個穿着皮衣披着披風,嚴格說來不能算是太過奇異的裝扮,顔色也不鮮豔,但是惹眼。
到靠近城中心的地方下車,沉默着逛了一會,在十一點時,他們來到了天柱附近。
天柱旁邊有一圈花園,再往裏是一圈圍欄,有士兵守着,這在每個城市都差不多,天柱是不允許人随便碰的。
逛了一圈,他們沒有看到方爲,到了十一點十分,便離開天柱,到附近找地方吃飯。
下午兩點,再到市中心轉了一圈,仍沒能看到方爲,倒是見到了周鼎。
“我們在城邊找了家客棧暫時住着。”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長途跋涉,今天終于到了目的地。
“走吧,去你們那。”陳陣決定先找落腳的地方,方爲可能是有事,也可能是出了事,無論是哪種,在得到準确的信息之前,他們都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碰頭。
客棧不大,周鼎包了間套房,陳陣和夏帆去到後隻是開了兩個單間,他們的“身份”和周鼎夫婦不同,設定隻是獵人團成員,不可能像夫婦那樣包套房長住。
五點,夏帆獨自前往城中心——陳陣戴着面具,方爲也認不出他來,這一次同樣沒能找到方爲。
直到晚上八點,四人吃完飯一起去城中心散步,這才看到了方爲,他穿着件長襟,竟成了青城的士兵。
“我上班呢,早八點開始,一直要上到下午五點,沒辦法去城中心。”方爲笑着說道。
來了沒幾天就能混進士兵組織,他的效率也是夠高的。
“我來的時候剛好還在招人。”在回去的路上,方爲笑着說道。
他來的時候青城正在招人,當然是臨時工,經過非常嚴格的審查,确定沒問題了,就能加入到士兵隊伍裏,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守城牆的士兵,方爲是荊城人,又有着擁兵資格證書,很順利的就進去了,今天就在北門和東門之間的那段城牆上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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