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樓家相關的問題問不出多少來,不過陳陣還有一些關于說書人的問題要問,等他喝醉了之後再問比較好。
天已經完全黑了,說書人的眼皮子像是有啞鈴墜着似的,已經無法睜開,身子坐不直,搖擺不定,說話颠三倒四,舌頭也捋不直。
“你爲什麽沒有懷疑我是樓家派來試探你的人?”陳陣的臉也很紅,但隻是上臉而已,完全清醒。
聽到是來找樓家麻煩的,立即就把自己的事說出來,一點也不起疑心,沒有一點提防,這說書人挺聰明,不應該這麽松懈大意才對。
而且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他的名字。
聽到陳陣這個問題,說書人頓了一下,半睜着眼睛看着他,說道:“啥?你是樓家的人?”
“我可能是。”陳陣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不……你不是,我看得出來。”說書人大手一揮,晃了晃腦袋。
陳陣盯着他,又問道:“你說你一家老小都被趕出來了,不回家吃飯,家人不會擔心?四點到的這裏,之後一直沒有離開過,爲什麽你的家人不來找你?”
說書人又頓了一下,說道:“我還有好幾場要說,晚上都是在外面吃飯,你給的錢多,我就不去了,明天再去。”
“理由倒是不錯。”陳陣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喝到明天早上好了,如果你家人來找你了,這些錢就是你的。”
他又拿出一摞硬币,十枚,共計一千獅币,對于普通的老百姓來說,這是很大一筆錢了,說書人說一小時書,可能賺到二三十獅币,還得被店家抽一些,聽客大方的話賺得多點,小氣的話可能一小時就十來塊錢,喝酒不出錢還能賺一千獅币,隻要心中沒鬼,任誰都會十分樂意。
說書人輕捶了一下桌子,笑得很開心:“好好好,咱們喝,不醉不休。”
陳陣替說書人滿上一杯酒,說道:“你左手敲桌子吸引注意力,右手别到了身後掏武器,身體往後靠了一下,說明盤着的腳已經松開了,可以随時往後跳,勸你别亂來,我可以輕易殺死你。”
他放下酒壺,撚起一枚獅币放到一旁,松開手,獅币面朝下,在桌子上晃動不已,已經被捏彎了,彎出來一個弧度。
說書人盯着硬币看了一會,收到身後的右手放到了桌上,身體又往後靠了一下,重新盤起腿,臉上醉意全消,隻是顔色沒退,眼睛也完全睜開了,清澈明亮。
“名字。”陳陣又把那枚硬币拿起來,放到疊起來的那一摞最上面,硬币已經恢複了原狀,不再晃動。
這是鎳币,不是柔軟的純金或純銀,力量不夠大、手指不夠硬,是不可能捏彎的,用這樣的方式顯示武力,比砸桌子轟牆壁還要實在。
“劉飛。”說書人看着陳陣,舌頭不大了,聲音也變得低沉。
“重申一遍,我不是樓家的人,說實話吧。”陳陣拿起條肉幹叼在嘴上。
說書人劉飛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是一雨會的成員,‘誰謂朝來一拆雨,歡聲已覺沸通衢’的‘一拆雨’,隐去個拆字,拆樓的拆。”
陳陣靜靜聽着。
劉飛繼續說道:“樓家勢大,作惡多端,不拆不行,盤古九城中,其餘八城都人滿爲患,隻有豫城人沒有住滿,空着不少房子——都是樓家的了,外人來了豫城,看到這情況,哪裏還敢留下來?逼走了不少人,開礦又害死了不少人,再這麽下去,豫城會變成一座死城,樓家這顆毒瘤必須割除,我家的房子确實是被占了,是被趕出來的,隻不過沒有家人而已。”
“你們打算怎麽拆?”陳陣又問,目的相同,如果一雨會能幫上忙是最好的。
“拆不了,目前還沒有任何拆樓的辦法,一雨會每三天聚會一次,平時都自由活動吸收成員,我們打算先吸收到足夠多的成員,想出計劃,把礦工解救出來一同行動,他們像奴隸一樣,沒有自由,不得離開礦區,吃的是大蟲子最粗糙的肉,每天從早幹到晚,工錢少得可憐,沒人比他們更恨樓天路,累死不如拼死。”劉飛已經忽然意識到,要是這個神秘的年輕人願意加入一雨會,那拆樓的機會說不定就大得多了。
陳陣并沒有加入的想法,一雨會隻是初具規模,一個隐密組織,倒是可以吸收進狼衛情報組織裏,但對殺樓家這件事,幫助不會太大。
他想了一會,說道:“給我一份名單,列出樓家的人和那些幫助樓家做事的重要人物,他們的情況和标記着他們住址的豫城地圖,越詳細越好,三天之内,我會把名單上的人全部殺死。”
劉飛呆呆的看着陳陣,看了好一會才說道:“不不不,這事開不得玩笑,你再厲害,也不可能單槍匹馬殺死那麽多人,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陳陣知道劉飛在怕什麽,又道:“我隻和你一個人接觸,行動不需要你們參與,隻要名單,我是死是活都不會牽連到你們,就算我失敗,你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果我成功,你們的問題就不再是問題。”
劉飛猶豫了一會,說道:“好,你隻和我接觸,要害也隻會害到我一個,我就舍命陪君子了,現在就回去弄,明天下午我還來說書,還是四點,到時候帶着東西來。”
見陳陣一點頭,他從床上下來,穿好鞋子,也沒多說什麽,離開了。
等劉飛走後,陳陣穿上他的長袍,戴好蒙眼布,從窗子翻到了客棧樓頂上,就在房頂上縱躍,一路跟着劉飛。
劉飛的話可信,但他不會全信,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接觸的第一個人就是樓家的仇人,不是不可能,隻是巧了點,他需要知道這是普通的巧合還是人爲的巧遇。
…………
一個半小時後,劉飛來到了豫城外圍,靠近城牆的方向,走進一條小巷,看了看四周,敲響了小巷裏的一扇窗戶。
他繞了很多路,穿過了無數條巷子,原本四十分鍾就能到的,硬是多走了五十分鍾。
窗裏亮起了燭光,接着打開,劉飛翻窗進了屋子,這巷子裏有很多扇同樣的窗戶,要是跟得不夠緊,在這裏就會被劉飛甩掉。
窗簾關上,陳陣從樓頂跳下去,蹲在窗前,眼睛又發出了紅光,聽着裏面的動靜。
屋子裏居然有不少人,從聲音來判斷,至少七個,都是男的,聽到劉飛講完了陳陣的事,有人疑惑的說道:“一個人?一個人能幹什麽?”
果然沒有全說實話,一雨會是真的,但三天聚一次是假的。
“有什麽關系?”劉飛咬着牙齒說道:“最多犧牲我一個人,名單給他就是了,反正又看不出來是誰寫的。”
屋子裏的人讨論了一會,有人又說道:“他會不會是故意放你回來,好跟着你來尋我們的?”
有腳步聲走到窗邊,陳陣立即回到了樓頂,隐藏起來。
窗子被打開,有人探出頭來看了一下,又關好回去,說道:“應該不是,要是真有,現在這裏早被包圍了。”
劉飛冷笑着說道:“樓家就算知道一雨會,也不會在意我們,就咱們十來個人,能成什麽事?我就問你們,礦區有士兵把守,礦工怎麽救?不肯冒險等礦工都死光了,咱們還能幹什麽?就算真把礦工救出來,連樓家皇宮都進不去,又能做什麽?”
這洩氣話一說,屋子裏的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就把名單給他好了,沒什麽損失,現在就來合計合計。”
聽到這裏,陳陣沒有再逗留,悄悄離開了。
一雨會僅僅是個自發的小組織,沒一個有經驗的組織者,難成氣候,不過名單應該沒什麽問題。
…………
…………
第二天下午四點,劉飛準時走進了客棧裏,又開始說書,和昨天一樣,講了一個小時,又在陳陣所在的桌子前坐下。
不過今天他們沒有再談論樓家的事,劉飛說了一些百年事變的趣聞,這樣别人就以爲陳陣隻是想聽故事才找劉飛的,不會有太多懷疑。
再把酒菜搬回房間裏,坐下來聊了一陣,劉飛從身後拿出一疊紙放在桌子上。
有名單,一共十七個人,除了樓天路和三個兒子外,還有十三個替樓家做事的主要人員;還有一份地圖,手工畫的,比較粗糙,但把那十三個人的住宅地址标出來了,還寫明了住宅的詳細特征,不至于找錯。
對陳陣來說,這份名單很重要,要拆樓,要讓樓家的勢力徹底倒下,就得把這些人員全部鏟除,來的路上就在想這個問題,原本還計劃用幾天的時間打聽、收集情報,現在什麽都有了,方便得多。
接着劉飛提出來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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