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征明不見了,如果是四點多離開的醫院,那麽一個小時無論如何都應該回到家了,他是個有危機意識的人,成熟穩重,不會突發奇想去做别的事,就算有事也會先回醫院來說一聲。
畢竟士兵能起到的隻是威懾和示警作用,保護還是得陳陣來。
陳陣順着段征明平時走的路線往回走,來的時候就走過一次了,不過來得匆忙,沒有仔細看,确定了段征明的失蹤,就可以慢慢尋着回去了。
路線是說好的,出現這樣的情況才比較好找,孤冢醫院和中心醫院不在同一條路上,要穿過大路、走過小路,大路上人多,出了問題應該會有人看到,小路上人相對較少,巷子較多,出事的機率較大。
觀察着地面、牆壁和路人的視線,陳陣來到小路的路口時,天色已經很暗了,不過有着在黑暗中視物的本領,他走得依然很慢,一點也不着急,急也沒用,這種時候看漏了線索才是最要命的。
在小路走了二十分鍾左右,陳陣在一條小巷的巷口停下來,看着轉角處的一些沙粒。
沙子一般是用來掩蓋液體的,例如口痰、嘔吐物,既惡心又難打掃,容易抹得到處都是,用沙子蓋上,沙子吸水性好,也能把味道蓋住,放一小段時間,直接把沙子掃掉,那個地方就幹淨了。
血液也能用沙子掩蓋,主要是不容易抹開,雖然沙子不能把地面的紅色徹底抹幹淨,但是水份被吸收之後,擦洗就方便多了,牆角那些沙粒不知是從哪裏吹過來的,被一顆小石頭擋住,其中的一些已經被染成了褐色,正是幹掉的血液。
那些沙子本來是極難發現的,若是在平時,陳陣走過去也不會看到,但他這時是在尋找線索,任何細微的東西都不會放過。
他站在巷口看了看周圍,小路的“小”隻是相對的,段征明挑的線路都不算偏僻,巷子裏沒人,路上的行人卻不少,可這裏住的也基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不認識段征明,又靠近内圈與外圈的交界處,經常有士兵走動,就算看到幾名士兵跟着個人走過也不會留意,沒辦法問人。
倒是陳陣因爲裝束比較奇怪,這裏又屬于内圈,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他走進巷子裏,走了幾米,在地上看到了一個形狀不太規則、指甲大小的圓印,已經被細灰蓋得幾乎看不出來了,陳陣用腳把細灰擦掉,趴下去一聞,确定這是經過了處理的血迹,由于隻是匆忙掩蓋、清掃,沒能去除血液裏的鐵鏽味,而且能聞到味道,也說明血迹比較新鮮。
由于形狀已經被蓋在上面的沙子破壞,無法判斷出血滴是進入時滴落的還是離開時滴落的,他繼續往前走去,再往前幾米,又有幾滴。
巷子是有轉角的,陳陣跟着那些大小不同,被人刻意掩蓋的血滴,來到了轉角處。
轉過去就有一大灘,蓋得不怎麽仔細,比前面那些明顯得多,但就算有人經過,看到了也不會太在意,再往前又是一個轉角,轉過去之後就能去到另一條街,這是巷子中部,與旁邊兩條街道平行的一小段區域,兩頭都是轉角,好埋伏,可沒有段征明,沒有士兵,沒有屍體,沒有打鬥的痕迹,隻有那灘血。
那麽這些血迹是有人流在這裏的,還是有人留在這裏的?
段征明不可能臨時改變線路走進這條巷子裏,在這裏埋伏他的人必須有一個把他引過來的方法,陳陣想起了梁城的中心醫院走廊裏那個裝死的人。
段征明是個醫生,醫者父母心,他不可能見死不救,如果在他路過的時候,聽到巷子裏有人求救,又看到那些血迹,他肯定會去看一眼,這是個很簡單的陷阱,而且就算知道是陷阱,段征明可能也會踩進去,這種事又耽擱不得,來不及去找别人。
換作自己,如果沒有戰鬥力,會怎麽做呢?陳陣這樣想道。
他會先派一個士兵進來察看情況,确實真有人受傷了再進去,士兵不傻,肯定會看看巷子兩頭是否有人,埋伏的人不可能是躲在轉角,那麽……
陳陣擡頭往上看去。
…………
…………
下午四點三十四分,段征明低頭看着那個身受重傷,已經神智不清的女人,俯身下去檢查了一下傷口。
腹部有一個對穿傷口,胃部被刺穿,傷口不算大,内出血的情況不是非常嚴重,但胃内容物流出來,非常容易造成感染,至于胃酸對其餘内髒的腐蝕,過程較爲緩慢,反倒不是目前最緊急的事。
“必須立即送到中心醫院。”段征明看向站在旁邊的士兵,他沒有帶着自己的工具,無法處理這樣的傷勢,就算有工具,環境也不允許他這麽做,這是要開膛破肚,讓大量内髒直接暴露出來的手術,和骨傷、外傷完全不同,沒有合格的消毒環境,就算手術成功,病患也會因爲感染死亡。
他看到了四個從天而降的人,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紫色光芒。
士兵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扭斷了脖子,别說留下打鬥痕迹,連哨子都沒能吹響就死了,段征明就被其中一個人抓住,那巨大的力量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嘴上被貼上了膠帶,叫不出來,隻能用力的指着那個女人。
把她留在這裏,她必死無疑。
接着,段征明就被扛到了肩,隻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一樣,扛着那些人伸手一勾屋頂邊緣,翻身上了屋頂。
那個女人也被其中一個人抓起,提着上了屋頂。
…………
…………
屋頂上有腳手架,周圍有塑料布遮擋,施工時能擋風沙,現在被用來擋視線,又有血滴,但是沒有被掩蓋,說明是真有人受傷流血的,若隻是把段征明引到巷子裏,沒必要在屋頂上滴。
通往建築物内部的蓋門在房頂一角,陳陣走過去拉了一下,蓋門從裏面鎖住了,但這難不住他,伸手在蓋門上按了三秒,左臂的振動從指尖放出去,悄聲無息的割斷了扣鎖。
不确定段征明是否在裏面,也不确定這條巷子、地上的血和腳手架是否和段征明有關,陳陣用黑袍罩在蓋門上,拉開一條縫,往裏面聽去。
天色已經很暗,黑袍遮住了最後的光,建築物裏面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光,但是僅僅拉開一條縫,裏面已經有血腥味鑽出來。
聽了一會,陳陣把蓋門拉開,鑽進去,吊在空中。
地上有幾具屍體,正是保護段征明那些,但都沒有留下傷口,血腥味和他們無關。
這是間普通的住房,這是棟普通的住宅樓,一個獨棟的三層樓房,雖然占地很小,但能住得起這樣的樓房,應該也是有錢人了。
陳陣放輕腳步往裏走着,有些害怕,怕看到段征明的屍體。
屍體就在隔壁的卧室裏,一共四具,兩個大人、兩個小孩,應該是一家人,身上都是緻命傷,并排躺在大床上,整張床幾乎都被鮮血染紅了,屍體已經冷了,關節僵硬,說明這家人被殺的時間更早,可能是中午就被殺死的。
四具屍體都是緻命傷,那麽外面的血迹就不會是他們流下來的,把一具屍體放在巷子裏不僅無法把段征明引過去,還會促使他們盡快離開,他們的血被大床吸收,不會流到地上,但地上仍有一些血滴,也就是說,“誘餌”還活着,而且被帶着。
對方在用一個重傷者來威脅段征明?
一片黑暗、一片寂靜,陳陣走出大卧室,又來到了隔壁的小卧室,也就是那兩個孩子的房間,房間幹淨整齊,沒有被翻過的痕迹,說明來的那些人目标性很強,沒有順手牽羊的打算。
下到二樓,又有屍體,倒在廚台前,應該這家人的傭人,廚台上放着一些還沒有洗的碗,可以确定他們是在午飯後被殺的。
二樓傭人的卧室、一樓的客廳裏也很整齊,陳陣打開房門走出去。
外面是一條幽靜的小路,寬約六米左右,一路滴下來的血迹在人行道邊緣終止,應該是上了車。
街對面也是棟同樣規模的樓房,門口有小孩玩耍,看到一個黑袍蒙眼人從對面的建築物裏出來,幾個小孩都吓了一跳,睜大眼睛看着陳陣。
陳陣過街,小孩被吓哭,沖回了家裏,有大人迎出來。
“請問下午五點左右,有沒有車子停在對面?”陳陣走過去,掏出一把錢遞向那個一臉警惕的中年女人問道。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中年女人沒有接錢,隻是一臉兇相的看着陳陣,這家人應該也很有錢,并不在乎那些錢。
“我是誰不重要,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會離開,不再回來。”陳陣把錢收回到口袋裏。
中年女人猶豫了一會,說道:“下午有輛馬車停在街對面,黑色的,停了半小時左右就離開了。”
“哪個方向。”陳陣又問。
中年女人指向了離得較遠的那個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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