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雨,和自己的姓氏無關,隻是因爲下雨天人們不喜歡擡頭,擡頭的傻子總是會被灌一眼雨水,什麽也看不到。
不過下雨天也有下雨天的煩惱,要是遇到雷雨雲,她就不得不避開來,以免被閃電擊穿身體。
梁城的雪很刺眼,梁城的血很醒目,哪怕是在極高的空中,仍能看到那一抹抹豔麗的紅。
這裏的溫度比地面低十多度,主要是風大,除了防風性能極佳的皮衣外,夏帆還裹着一床厚厚的白色被子,這樣就算有人擡頭也看不到她,隻是雪太大,阻礙視線,找不到那個人。
“他果然是災禍随身,到哪裏都會屍體成堆。”她這樣想道。
這些天夏帆一直都懸在梁城上空,偶爾能看到那件深藍色的鬥篷,但是沒有好的出手機會,她早就看到了廢墟裏的動靜,看到人類驅使着大蟲子清理廢墟,很是驚訝,但她并不關心,她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死陳陣,爲父報仇。
廢墟裏的是獅群,夏帆在荊城見過,她的翅膀不好隐藏,從來不落進城市裏,腳不踏實地、沒有留下腳印,但是沒人比她更了解盤古大陸。
今天是報仇的最好時機,看到大蟲子、獅群大軍将梁城圍住,夏帆知道陳陣必一定會被迫出手,一個骨子想像普通人一樣住在城市裏,就算表現得再老實、再規矩、再像個普通人,也會被看作是異類。
人不就是這樣的麽?爲了尋求存在感、歸屬感和認同感,找到夥伴,結成圈子,然後全力排斥圈子之外的一切存在,那個圈子可以是兩個人,是一個小集體、一座城市、一個地區、一個國家、一個大洲、一個民族,甚至是整個物種。
不過最受人類排斥的,終究還是人類自己。
“他到底在幹什麽?爲什麽還不出現呢?是在地底嗎?可惜了……”夏帆輕輕歎了口氣。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梁城這邊,因爲廢墟裏的那片空地已經空了,沒什麽好看的,可就在這時,眼睛的餘光捕捉到了廢墟裏的一些動靜,就在那一大片藍色的帳篷旁邊,有白霧,有人影。
着火了?
夏帆眯着眼睛看過去,離得較遠,白霧和大雪擾亂了視線,她看不清楚,又望了望下方的梁城,調整骨翼的角度,朝着廢墟飛去。
她的翅膀并不能扇動,哪怕被棉被蓋住也不影響飛行,骨翼的能力同樣是“力”,不過不是自身的力量,而是朝特定的角度釋放出一股力道,可以對抗地心引力。
骨翼張得越開,那股力道就越強,能讓她飛起來,收攏則完全取消力道,調整骨翼角度就能改變力的方向,讓她在空中自由翺翔,當然,爲了熟練的使用這對骨翼,她花了很長時間練習,身上骨頭大部分都摔斷、撞斷過。
飛得近了,夏帆看到了白霧中若隐若現的藍色鬥篷,猛的睜大眼睛,加快速度飛了過去。
陳陣正在和四個人戰鬥,而且是在敵人的大本營裏,夏帆的第一反應是陳陣在圍魏救趙,突龍敵方據點迫使荊城的人撤兵,可就廢墟中央的一堆帳篷,就算全部燒光,荊城的人大概也不會理會,根本沒用,而且……爲什麽陳陣也在冒白霧?
她一直在空中,已經見過強化人躲在小巷裏注射強化藥劑的全過程,之後的判若兩人的實力讓她很是吃驚,不過在出現能夠飛行的人之前,她并不擔心自身的安全。
問題在于,陳陣冒白霧要麽是着了火,要麽是在強化,無論哪種情況,對她親手報仇來說都是個壞消息。
…………
…………
陳陣感覺自己着了火,他前一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熱過,全身都在疼,使不出力氣來,仿佛每個細胞的細胞核都換成了來自地獄的火焰。
身體在顫抖,視線裏的一切都在扭曲,雪已經變得像血一樣紅,強化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大,透支了生命、透支了體力,在強化時還必須忍受巨大的痛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透支并不是壞事,用未來的生命來延續現在的生命,無論怎麽看都是值得的,沒有了現在就不可能有未來。
陳陣沒有想這麽多,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無法保持冷靜,昏昏沉沉,眼瞳已經放出了微弱的紅光。
強化的時間比想象中更長,那四個人已經強化完畢,陳陣仍單膝跪着,一隻手拄在地面,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四個配合極爲默契的人已經展開了攻擊,比先前猛烈、迅捷無數倍,陳陣隻看到一些人影在面前閃來閃去,刀在自己身上砍來砍去,沒有任何疼痛,拉長的斬骨刀砍在身上,就像是被人用手指輕輕敲擊一樣。
左臂在振動,和身體的顫抖不同,振動非常細微,如果不是長在自己身上,大概是無法感覺到的,也沒能擡起來,隻是漸漸恢複了知覺,仍垂着,手背貼在地上,慢慢往下陷。
地面像是流沙一樣慢慢下陷,這應該是受到振動的影響,這是城市的廢墟,地面是非常結實的,可現在卻變得像是凍起來的豬油一樣,僅靠手臂的重量就能壓化,靠近手臂的碎石、瀝青凝混土路面碎塊也在崩塌,并沒有因爲震動的關系被撞開,仍在原來的位置,隻是結構被破壞了,裂開,化作更細小的石屑,甚至是沙粒。
火熱終于開始消退,一滴芝麻粒大小的融雪落進陳陣後頸,像是起了漣漪一樣,把清涼送遍了他的全身,澆熄了無形的火焰,力量不知從哪裏湧了出來,剛開始還像是泉水細流,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就漸漸成了怒濤,拍擊着身體的細胞,也拍散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意識。
“嗬……”陳陣的喉嚨裏響起了野獸低吼旁的聲音,拖着左臂,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将他吹倒。
那四個人的動作在他的眼裏變得十分緩慢,不僅能看清每一個動作,大腦還很清閑,連他們手中刀口的角度、會砍在身上的哪個位置、能造成多大的傷害都能清清楚楚的計算出來,可是腦子裏一片混沌,恐怕連最簡單的個位數加減都算不清楚。
大腦的部分功能沉睡了,似乎隻留下與戰鬥相關的東西,注意力更容易集中。
左臂随着身體的搖晃而擺動着,擺幅度卻是越來越大,最後劃了半個圈,擡起來,正好擡到了一個人的額頭前。
食指彈出,“嘭”一聲,變成了碎片的半個腦袋往後飛出去,那個人的屍體也往後飛了幾米,摔在地上,下颚以上的部位全部消失。
“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力量?”田怡站在病房門口,目瞪口呆的轉頭看向那名老者,身材矮小的女人站在她身後,同樣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老者已經被從病床上解了下來,額頭有一條紅印,那是撞床邊撞出來的,後腦勺有個包,是撞牆撞出來的,喉嚨處有五個紅點,是被陳陣的指尖掐出來的,但他已經看得呆了,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痛楚,雙拳緊握,沙啞着嗓子說道:“我……我不知道,我給他的不是強化藥劑,是狂化藥劑,爲什麽會有強化的效果?不行!一定要把他帶回去研究,一定!”
狂化藥劑同樣是變異生物的腺體萃取液,同樣可以被代謝,效果比香液要有效得多,但是必須注射,老者的目的是讓陳陣發瘋,行爲模式變得像動物一樣,不會返回梁城攪局,也不可能逃脫那幾個骨子獵手的追蹤。
可爲什麽狂化會變爲強化?
“啪!”
另一個獵手的喉嚨被陳陣抓破,環狀軟骨、氣管、食道被扯了出來,脖子上拳頭大的破口鮮血狂湧,随後被左手抓住,血瞬間被吸幹,脖子徹底被捏斷,手放開後就翻朝了後面,隻有一層皮膚相連。
第六個人開始強化自己,正是那名沒死的守衛,同時吹響口哨,呼叫增援。
可是哨聲被打斷了,他的強化也沒能完成,尖銳的哨聲讓陳陣皺起了眉頭,似乎很讨厭這樣的噪音,他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守衛身旁,左手一拳打在了守衛的臉上。
最先強化的是皮膚,這樣在強化過程中就不怕敵人的攻擊了,守衛的臉被拳頭擊中時,立即起了一層骨甲,刀無法臂開,但是在這隻拳頭面前,骨片瞬間就開裂,随後粉碎,拳頭直接打進了守衛的腦袋裏,轟散了整個腦袋。
守衛離病房很近,眼睜睜看着一個人的腦袋被打沒了,身着白大褂的矮個女性剛想尖叫,被田怡一把捂住了嘴。
“别發出聲音。”田怡已經猜到陳陣爲什麽會脫離戰陣,轉而攻擊強化中的那名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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