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目前還沒有露出尖刺與利刃的陷阱,有詳細的腳印作引,來到門口,裏面就亮起了蠟燭,對方像是在在示好,拉開衣衿擡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可就算示好的是個女人,就算她裏面什麽也沒穿,這還是個陷阱,隻不過是個蜜糖陷阱,這種陷阱有時候比尖刺與利刃更加緻命。
大雪落在陳陣的鬥篷上,頭頂上,沒有被抖落,緩緩融化着,慢慢堆積起來,陳陣站在圖書館門口,雙手攏進鬥篷裏,像是抱在胸前,站着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獵物站在陷阱前不邁步,對獵人來說是很煎心的。”圖書館裏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但這不是個陷阱,我們不是獵人,也沒有把你當成獵物,所以我們一點也不着急,可是不希望你凍傷或凍病了,畢竟你才剛出院,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請進來說話。”
這還真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隻是在圖書館裏回響着,難以辨别出具體的位置來。
燭火被從門外灌進來的冷風壓制得很小,但很不甘心的掙紮着,似乎想要竄高一些,不住跳動,可最終還是被吹得歪了一下,叭”的一聲爆出抹明亮的燭花,轉瞬即逝。
“我在用熱石,不會凍壞,先說說你們是誰。”陳陣沒有急着走進去,仍站在門口,他的手攏在鬥篷裏,早就取出了一對熱石,左手拿着不停的接觸、放開,反正左手不會被燙傷,他現在暖和得幾乎能出汗。
圖書館裏的人沉默了一會,似乎沒想到陳陣的動作那麽快,見他完全沒有進來的想法,這才說道:“我們屬于一個名爲‘骨樂園’的組織,你聞過的香液、聽話的大蟲子、馮春的強化藥劑都是出自我們之手,想邀請你加入。”
“沒興趣。”陳陣拒絕得一點也不委婉。
“使用那些東西的不是骨樂園的人,刀被用在什麽地方,不是打造刀的人可以決定的,而是握刀的手,我們不屬于任何城市,不受别人的管轄,隻是會出售一些實驗成果,換取一些研究資金,即将發生在梁城的事,與我們無關。”圖書館裏的人連忙解釋道。
“沒興趣。”陳陣又重複了這三個字,他是沒興趣加入,而不是因爲曾經受過香液和強化藥劑的害。
那個女人又沉默了一會,說道:“那麽,可以進來說話嗎?我們不希望荊城那邊的人發現我們和你接觸過。”
“果然是荊城的人。”陳陣說着邁步走進了圖書館,對方給出了一個他可以接受的理由。
梁城這邊一直沒能找到證據證明對方就是荊城的人,露面的隻有兖城的林晉和豹侍。
圖書館的門關上了,門後躺着一具屍體,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婦女,應該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有血,意味着殺人的不是骨子,或是個對吸收血液沒有興趣的骨子。
“你不是一個有着廉價正義感的人,不會有爲她報仇的想法,所以我們沒有把屍體藏起來,反正到了明天,一切都不重要了。”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從前方傳過來的。
但陳陣沒有去尋找,就站在屍體旁,收起熱石,俯身摸了一下屍體的脈搏,确定這真是具屍體,而不是個裝死的人,屍體的皮膚已經完全冷了,這可能和開着門有關,無法判斷出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
他移到門旁坐下來,放松身體,感受着身體的變化,和門外不同,圖書館雖大,卻是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如果對方使用了一種無嗅的氣體攻擊,他就隻能通過身體的變化來察覺危險,有任何不适都能立即出門。
“加入我們吧,你不想強化自己的能力嗎?盤古大陸即将變得混亂起來,因爲柏家的意圖,也因爲我們的實驗成果,就算是骨子也需要一定的自保實力,我們有很多研究人員,有人類,也有骨子。”女人自豪的說道。
“醫藥公司企圖幹擾世界,自己研究疾病再出售治病的藥……陳詞濫調。”陳陣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不過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自己身上。
“不,世界已經被那顆隕石幹擾了,我們的最終目的是研究出人類進化的方程式,這不是異想天開,生物的變異、骨子的存在,就是人類進化的最佳突破口。”女人的聲音變得亢奮起來。
但立即被潑了一盆冷水,陳陣站起身來,走回門口拉開了門,說道:“沒興趣加入,也沒興趣和不肯露面的人說話。”
被一打開,灌進來的冷風立即把桌上的蠟燭吹滅了。
“等等!”女人有些着急了,腳步聲先響起,接着才是她的聲音:“我出來。”
陳陣回頭,看到圖書館的盡頭又亮起一根蠟燭,燭光照亮了那個女人的臉。
她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穿着件白色的羽絨服,黑色的緊身褲和長筒靴,長發披肩,五官談不上漂亮,清秀而已,戴着副眼鏡,眉尾稍稍有些塌,看起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長筒靴是高跟的,先前雪地上留下的腳印明顯不是她踩出來的。
“我叫田怡。”似乎是怕陳陣跑了,她離着老遠就說道:“林晉恨你入骨,明天進城後必然會全力找你,跟我們走吧,你不欠梁城的,反倒是梁城欠你很多,你可以心安理得的離開。”
“他們找不到我,我會找到他們。”陳陣看了一眼外面,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不像是有埋伏的樣子。
“你把這件事看得太簡單了。”田怡又跟出來幾步,說道:“林晉和豹侍确實拿你沒辦法,但他們是荊城的人,荊城那邊的人不僅能輕易找到你,還能殺死你,這也是我們今晚冒險來找你的原因,我們知道你的實力,可是面對荊城的人,你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你知道柏家爲了今天,策劃了多少年嗎?一百年。”
陳陣微微皺眉,關上門,又回到剛才那個位置。
梁城的建城時間隻有八十多年,柏家策劃了整整一百年?這似乎有些說不通,一百年前恐怕人們連建造梁城的念頭都還沒出現。
但是他沒有問這個問題,而是問道:“爲什麽一定要我加入?”
“因爲你的血液活性很高,很值得研究,當然,是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研究。”田怡微笑着說道。
“我的血?”陳陣皺了皺眉。
“是啊,那支箭上的血。”田怡扶了扶眼睛:“射中的你的那支箭被馮春帶回來了,爲此我還付出了一管強化藥劑,經過檢測發現,你的紅血球在劇毒的侵蝕下,仍活了很長時間才死去,你是骨子,又有這麽優秀的血液,很可能能讓我們的研究有重大突破,所以我們才冒險來找你,加入我們吧,你一定能在骨樂園找到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無論是想要簡單的、刻闆的,還是充實的。”
陳陣低頭思考,像是心動了,田怡睜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滿是期盼。
接着,陳陣擡起頭,看着她說道:“可惜我不相信你的話,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田怡愣了一下,結巴道:“沒……沒有啊……”
“我親眼看到馮春昏迷,他不可能拿箭。”陳陣左右看了看,把戲揭破了,對方也差不多該動手了吧?他感覺到了不安,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卻又看不到人。
“我……說了馮春嗎?我是說馮春他們啦,口誤,箭當然是射箭的人收回去的,爲了避免狼衛找到那些箭,都撿得幹幹淨淨了,就連裝強化藥劑的注射器針管碎片都全部撿走了。”田怡笑着解釋道。
“關于我的事你們知道得太多,其中一部分是從背叛的狼衛那裏知道的,如果隻是從你們那裏買東西,柏家沒必要告訴你們這些,你們和柏家是合作關系,地位在林晉之上,林晉他們不會動我,但是你們會。”陳陣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田怡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深深歎了口氣,又笑了起來:“爲什麽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呢?答應加入,跟着我進入地下,昏迷,擡走……多簡單,你爲什麽要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呢?”
她的笑容已經變了,燭光照着她的臉,将那笑容照得格外猙獰,不是錯覺,而是她此時的笑容确實很猙獰。
“唉……動手吧……”田怡“呼”的吹滅了蠟燭,往回走去。
…………
…………
天色已經大亮,雪仍未停,雲層又變薄了,白得發亮。
圍城的大蟲子背上已經堆起了血,像是在睡覺,或是已經被凍死了,可狼衛不敢前去察看,密林帶裏似乎藏着人,能驅趕大蟲子攻打梁城的人。
楊炎和周鼎都站在北門的城牆上,已經站了好一會,他們中間豎着個汽油筒,裏面有火在熊熊燃燒,使得二人看起來像是冬夜裏聊天取暖的流浪汗。
到現在還不知道哪裏狼衛是可以信任的,哪些不能,背叛的狼衛還沒有撕去僞裝的面具,和那些大蟲子一樣,在等待着什麽。
直到上午十點多,情況才有了新的變化,一隊人騎着馬從密林裏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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