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的燥意積累到一定程度,已經轉變爲一股殺戮的沖動,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生物殺死,無論是那個難辯真假的女護士還是躲在她身後的人,再把他們的血吸得涓滴不遺。
呼吸也無法控制了,忽急忽緩,像是有一隻手握着他的心肺随意的捏着,左手微微顫抖,像是要自己揮動起來一樣。
對陳陣來說,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熟悉到了令他厭惡的程度,但這肯定不是“舊”病複發,亨廷頓舞蹈症要很多年才會發展到這個程度,而且控制不住脾氣也和嗜殺沒太大關系。
目前的情況似乎和骨化的左臂有很大關系,并且是那股香味引起的。
“當啷!”
斷刀忽然掉在了地上,原因是左手的繃帶被解開了,骨頭很滑,刀柄又是金屬的,在陳陣的注意力渙散的一個瞬間從手裏滑落。
“你幹什麽?”躲在護士身後的那人被吓了一跳。
陳陣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刀,簡單的做了個說明:“刀掉了。”
說着他就俯身去撿刀,護士身後的人大叫了一聲“不許動”,卻沒能得到任何回應,陳陣是站在接待台前的,彎下腰就看不到了,之後也沒有站起來。
護士站裏的兩個人仍站在角落裏,似乎還在等着陳陣起身,盡管他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陳陣不出現,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可憐巴巴的站在那裏。
附近的燭火晃動了一下,但沒有引起二人的注意,護士已經停止了掙紮,頸側的那條血痕開始變暗,身後的人仍用匕尖指着她,隻是捂嘴的那隻手微微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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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手?什麽意思?”林晉自然沒有睡覺,有些興奮的等待着結果,行動應該已經開始了,大概不會那麽快,也不會那麽順利,但隻要有萬分之一的成功機率,他也要期待着。
賭徒不是傻子,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十賭九輸的道理,苦口婆心的勸導根本沒用,九輸不要緊,隻要有那一次的赢就足夠了,或者說正是因爲十賭九輸,赢才顯得彌足珍貴,爲了尋求赢一次的刺激,很多人都願意傾家蕩産。
“你那破計劃根本沒用,當然要安排後手。”彭紀在林晉面前并沒有太多的拘謹,說話也比較随意。
林晉自然不會對他最信任的智囊發脾氣,隻是皺了皺眉,問道:“什麽樣後手?今晚沒見劉儀,難道是被你派出去了?不是說豹侍絕對不能參與?”
“一個讓骨子招人恨的後手,楊炎他們想淡化骨子的惡劣形象,我們就要讓骨子更招人恨,這對我們的臨時計劃更加有利,劉儀是去殺人的,暗中幫骨子殺病人,他們倆合作,醫院的病人可就遭殃了。”彭紀慢條斯理的說道。
“幫骨子殺人?那個姓陳的可不像是會胡亂殺人的人,他怎麽可能去殺病人?”林晉轉動着新桌子上的新茶杯,皺眉思考。
彭紀微微一笑,從懷裏拿出個小瓷瓶,拔開塞子,湊向林晉,說道:“你聞聞。”
林晉湊到瓶口聞了一下,搖頭道:“聞不到。”
彭紀點了點頭,收起瓶子說道:“骨子吃了變異生物的肉就會得瘋病,他們也能分辨出來吃進去的是不是變異生物的肉,他們可以不吃,但是他們不得不呼吸,瓶子裏的就是從數十種變異生物腺體提煉出來的特殊香液,隻有骨子才能聞到,對普通人完全無關,卻能讓骨子發瘋、失去判斷力,雖然效果隻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消失,但以姓陳的身手,在效果消失之前他就能殺死很多人。”
林晉眼睛一亮,腰杆一挺,問道:“那偷偷灑在他身上不就行了?讓他一直瘋下去,連狼衛都殺死,要是楊炎和周鼎死了,對我們的計劃豈不是更有利?”
彭紀笑着搖頭道:“這藥隻是初成品,還需要改進,骨子吃了變異生物的肉就像得了狂犬病,是會一直持續的,可是聞了香液,隻是像得了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一樣,就算不吃藥身體也是能抵抗的,而且下次聞到了也會立即警惕,等這藥徹底研制成功了,效果就能持續很久,而且就連骨子都聞不到香味,再也無法提防。”
“是你研制的?”林晉大感佩服,看向彭紀的眼睛幾乎能放出光彩來。
“怎麽可能是我?”彭紀看向林晉的目光裏充滿了失望:“我聞不到,香液也對我不起作用,我就算能想到也不可能研制出來,這東西當然隻有骨子才能研制。”
房門忽然被敲響,林晉猛的坐起來,說道:“進來,成功了沒?”
一名沒穿長襟的豹侍走進房間,壓低聲音說道:“沒成功,骨子像是發現了異樣,不見了,可能已經跑了。”
林晉皺着眉看向彭紀,如果陳陣跑了,那麽二人的計劃就都失敗了。
彭紀微微一笑,說道:“别擔心,跑了也不是壞事,他不殺人,我們殺就是了,把派去殺人的人都殺了,把住在貴賓區的病人也殺了,能住得起貴賓區,那些人的死一定會引起高度注意的,而且那麽多人都看到了,骨子可是在楊炎他們的陪同下住進醫院的。”
“對啊!”林晉一拍大腿,眉開眼笑:“他們送進醫院的骨子,把醫院裏的人殺個片甲不留,狼衛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彭先生果然高明,算無遺策,這真是個妙計啊!”
彭紀笑了笑,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要是能換個更聰明的人誇獎他,效果大概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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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屋頂邊緣,陳陣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空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胸中殺意不減,隻是香味消失後,殺意也不再增加。
女護士到底是不是假的,他現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暖氣管如果真有異常響動,他不可能聽不到,因爲離床很近的地方就有一組;她穿的确實是護士鞋,但是鞋碼不對,大了一碼,跑回護士站時還有些踉跄;頭發确實是盤起來收到燕尾帽裏了,但是盤得不好,還垂下來幾縷,後頸上的也沒有收進去,經常盤頭發的人不會犯這個錯誤;奇異的清香毫無疑問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但她本人和她身後那個人都沒受影響。
這些都隻是間接證據,不能就一口咬定她就是假護士,病房和過道的暖氣管道可能是分開的,一邊響一邊沒吃;鞋子有可能穿錯,因爲所有護士的鞋子都是一個式樣的;頭發沒盤好可能是出門太過匆忙,或是在護士站後面的休息室裏睡了一會,睡散了;奇異的香味可能是别人灑在她身上的,她本人并不知情,或是并不在意。
在走廊裏時是如此的肯定,這時寒冷的冬風吹在身上,腦袋清醒了一些,又懷疑起來。
當然,他并不關心那個女護士,完全沒有英雄救美的想法,相反,“曾經”是個殺手,小說裏寫得再浪漫、電影裏拍得再剛強,現實裏也和好人沾不上一點邊,算是站在英雄對立面的人,一個陌生人可能會被另一個陌生人殺死,僅此而已。
所以他跑來屋頂上吹冷風、呼吸新鮮空氣了。
醫院的屋頂也隔出了很多個區域,算是醫院的綠化帶,有很多個花園,有長椅,有供孩子們玩樂的滑梯和沙坑,病人平時也可以自由的上來散步、曬太陽。
陳陣本以爲會在這裏遇到些敵人的,但屋頂上一個人都沒有,他不清楚對方有着什麽樣的暗殺計劃,隻是目前看來,這計劃狗屎得一塌糊塗,有幾分小聰明而已。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人聲嘶力竭的大叫起來:“骨子殺人啦!骨子在醫院裏行兇……啊!”
叫聲來得很突然、很凄厲,戞然而止,像是喊到一半突然被殺死了一樣。
“栽贓?有另一個骨子?”陳陣微微皺了皺眉,站在那裏沒有動彈,無論是栽贓還是有另一個骨子,他都絲毫不關心。
潑在骨子身上的髒水已經夠多,不差這麽一點,隻是楊炎安排的形象工程大概是沒用了,如果真的很麻煩,那麽離開就是了,他也不是非要在城裏住,雖說在城裏尋找食物确實很方便。
至于骨子,那就更無所謂了,其實隐居在城市裏的骨子不算少,大部分骨子的變異都是骨化,骨化的部位通常都可以隐藏起來,像夏帆那樣長出骨翼的隻是少數,而且能夠飛翔,夏帆也沒什麽地方去不了的。
想到她,陳陣又想到了那個聲音,不知她有沒有飛到東方的海邊,找到那個能發出奇怪聲音的存在。
“呀——”又是一個聲音響起,這次是個女人,叫得尖銳刺耳,傳出去更遠。
中心醫院附近的建築物窗口亮起了燈,街上也出現了劇烈晃動的燈籠,聽到叫聲的狼衛,都朝着醫院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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