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倩倩凝視着眼前的年輕人,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這年輕人有些面熟,可印象中卻沒見過。
甩了甩頭,朱倩倩沒有去質問事情原委,她知道肯定是朱浩先招惹的對方,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她也懶得去做無用功,要打就打,要殺就殺,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正是她這種心态,才成就了今時今日的名望。
“我不管你占理還是不占理,既然你要打,我就奉勸到底!”
朱倩倩冷冷的掃了眼身前這個年輕人的站姿,隻感覺對方呼吸整齊,腳步有規律,一舉一動都無懈可擊。
是個勁敵,難怪阿浩會輸得這麽慘,并不是毫無原因的。朱倩倩暗暗點頭,輸給這樣的人,并不是朱浩沒用,而是敵人太強了,她平靜道:“欺負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不覺得慚愧嗎?”
“别說這些,我的師妹,險些被這個混蛋傷害,如果不是師傅在一旁看着,我師妹早已被害。”年輕人一字一頓道:“從小,我的師傅就告訴我,不指望斬奸除惡,但最起碼,看到壞人,就用拳頭跟他講道理!”
“好一個用拳頭講道理!”朱倩倩冷笑連連道:“那麽,我就看看你有沒有這本事說這番話。”
“你也要替他出頭嗎?”年輕人平靜道。
“當然,他是我弟弟。”朱倩倩點頭道。
“壞人的親人不一定就是壞人,可壞人的親人如果還幫親不幫理,那也好不到哪去。”年輕人煞有介事的點頭道。
“誰教你的!”朱倩倩怒極反笑,一邊沖向年輕人,一邊冷笑道。
“我師傅!”
年輕人不敢大意,他此刻朝前踏出一腳,緊接着擺出太極起手式,正面迎接朱倩倩的攻勢。
“和先生,您看…”
這時候,幾名貼身保镖立馬走到和泓升身邊,看樣子是在請示。
和泓升微眯着眼,看了看已經跟朱倩倩對了數招的年輕人,又看了看樂總管一臉淡定的神色,擺手道:“維持好現場秩序就行,他們喜歡折騰就讓他們折騰,正好借這次讓那些别有用心的洋鬼子睜大眼睛看清楚,什麽叫中華武術。”
“明白。”
說完,這名保镖望向台下某一處,重重擺手。
站在那個地方的一大群保安頓時四下散去,而這時候,宴會廳裏的客人們都很自覺的給激戰中的兩人騰出打鬥的空間,期間還有服務生将四周的桌子椅子搬開。
“陳老先生?”葉鈞忽然走到老人身旁,躬身道。
“小夥子,你認識我嗎?”老人慈祥的摸了摸活潑女孩的小腦袋,然後從頭到尾打量着葉鈞,笑道:“先前你說我跟和泓升是忘年之交,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認識我,因爲我跟他,确實不認識。”
“葉少,陳前輩這話不假。”一旁的樂總管很難得的露出一絲真摯的微笑。
“我知道,隻是看不慣那蠻橫的家夥。”葉鈞撇撇嘴,然後笑道:“家中幾位祖輩,時常跟我提起您老人家。”
老人這次露出訝異之色,他皺了皺眉,道:“小夥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陳老先生,實不相瞞,我爺爺姓葉,名複榮。”葉鈞笑道。
“姓葉,名複榮…葉複榮…”
老人露出驚訝之色,一旁的樂總管顯然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同樣一副驚訝的目光。
好一會,老人哈哈大笑,點頭道:“你就是老趙提起的那顆苗子呀,我知道你,很好,很好。”
話畢,老人忽然露出審視的目光,緊接着,也不見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直接就朝葉鈞拍出一掌。
這一掌肉眼看見相當的遲緩,可實際上卻相當快,完全脫離了以慢打快的韻味。
葉鈞顯然沒想到老人忽然出手,不過也感覺到老人并沒有一丁點殺意,頓時紋絲未動。
這一掌終究是停在了距離葉鈞不到半厘米的眉心前面,一旁的樂總管早就捏着把汗,此刻暗暗松了口氣。
“爲什麽不出手?你就這麽相信我?”老人平靜道。
“陳老先生始終是我尊敬的長輩,更何況這次是我第一次跟陳老先生見面,而且我也感覺到陳老先生心存試探,不過始終是晚輩,長輩如果要教導晚輩,晚輩豈有換手之理?”葉鈞笑道。
老人微眯着眼,良久,才哈哈大笑道:“好!葉複榮有這麽一個孫子,泉下有知,也會引以爲傲。”
說完,老人沉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很簡單,樂總管叫您陳前輩,而您的徒弟剛才使出一招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晚輩不才,雖然沒真正研究過陳氏太極,但也能感覺到他的招式極具火候,沒有至少十年以上的雕琢,斷然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
葉鈞恭敬道:“還有,趙爺爺曾跟我說過,有一位前輩出行總會随身攜帶一把黑色雨傘,傘上有一個小小的白布,其形狀對應雨傘的黑色,正好是太儀雙生,黑白共存。這位前輩是當世有數的幾位武學界的泰山北鬥,更是一位宗師,他姓陳,是陳氏太極的第十六代傳人,他叫陳慶年。”
老人眼睛再次眯了起來,良久,才擺手道:“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位颠沛流離的老人家罷了。”
陳慶年!
葉鈞暗道當真沒有猜錯,這可是真正的武學宗師,一位能夠在現今跟活神仙福老爺子媲美的人物,在武學造詣上,夏殊槐都不一定能與他齊肩。
啪!
嘶!
朱倩倩倒飛出去,已經跟年輕人過了二十來招,兩人也終于将戰鬥進行到白日化的程度。
朱倩倩挨了一掌,退了八步才止住身形,而年輕人則被徹底撕開了上衣,露出古銅色的健康肌膚。隻可惜,肌膚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鮮血也緩緩溢出。
“師兄!”活潑女孩吓了一跳,就想跑過去,但被陳慶年給攔了下來。
“爺爺,爲什麽不讓我過去,師兄受傷了。”活潑女孩眼看着就要哭了出來。
“傻丫頭,你的師兄不會有事的,相信爺爺。”陳慶年溺愛的安慰着活潑女孩。
聽到陳慶年這麽說,活潑女孩果真不再亂動了,不過大眼睛時刻不停的盯着比鬥現場,唯恐她的這位師兄出現個閃失。
“大姐,你沒事?”
看見朱倩倩劇烈咳嗽了好一會,嘴角也溢出一些猩紅的唾液,朱浩忙不疊的跑了過去。
“沒事,你退到一旁,現在還沒打完。”
朱倩倩将朱浩推開,正打算繼續叫戰,可忽然,她整個人嬌軀一顫,不可思議的盯着對面年輕人嶄露在外的古銅色肌膚,露出複雜之色。
準确的說,朱倩倩在意的并不是年輕人健康的膚色以及勻稱的肌肉,而是挂在脖子上的吊墜。
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個場景,那一年,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被父母遺棄的她,牽着弟弟的小手,在那個下着鵝毛大雪的夜晚,互相摟着縮在一戶人家的大門前,那一晚正是除夕夜,她跟才三歲大的弟弟在這天寒地凍的夜晚裏,喝着西北風,又累又餓。
弟弟一直哭着喊着肚子餓,她也央求過路人的施舍,可那些無情的人,不是一臉厭惡的捂着鼻子避之不及,就是很惡毒的朝她嫩嫩的臉蛋上打耳光,還怒斥她,讓她滾遠點。
她曾想過,她跟弟弟會不會就在這雪夜下死去,她幻想過成爲賣火柴的小女孩,用點燃火柴綻放出的零星火焰,給已經被凍得渾身發顫的弟弟取暖。可是,童話終究隻是童話,看着弟弟昏過去後還不斷重複着‘姐姐,冷,我冷’,她下定決心,打算去不遠處的雜貨店,投一個打火機。
隻是,她太小了,加上害怕,失手被抓,好在雜貨店的老奶奶很慈祥,給了她兩個面包,還送了兩個打火機給她,還說,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把弟弟抱過來,一起吃個年夜飯,洗個澡,烤烤火,一塊看今夜的春節晚會。
隻可惜,當她興沖沖領着老奶奶跑回去的時候,她的弟弟,已經無影無蹤。
盡管當時的她心智不算成熟,但也知道弟弟丢了,老奶奶陪着不斷哭鼻子的她,找了一晚上,春晚沒看,年夜飯也沒吃,甚至老奶奶還發動家人一塊幫找,可直到深夜,依然沒找到她的弟弟。
她跟弟弟,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分開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弟弟的模樣也漸漸模糊,唯一記得的,就是弟弟脖子上的玉墜,因爲她也有一塊,跟弟弟的正好匹配,她的那塊雕着一頭小鳳凰,而弟弟的,則是一頭小龍。
“大姐,你怎麽了?”看着朱倩倩失魂落魄的樣子,朱浩忍不住喊道。
朱倩倩沒有去看朱浩,相反,還把朱浩推倒在地,跌在地上的朱浩難以置信的看着朱倩倩,但下一刻,他發現朱倩倩竟然從脖子上取下那串視如生命的雕琢,同時,他還看到對面的那個年輕人,臉色在這一刻,徒然大變。
朱浩露出一絲自嘲之色,他這一刻終于意識到爲何看見這個年輕人,會這般的厭惡,會覺得要失去至關重要的東西。原來,這種感覺是真的,他将徹底失去朱倩倩的關愛,因爲朱倩倩找到了分離多年的親弟弟,他再也無法在朱倩倩的人生中扮演着替代品這一角色。
這一刻,朱浩忽然心灰意冷,但下一刻,他卻露出毫不掩飾的瘋狂,他不要失去這種親情,他不要失去這一切,不僅是朱倩倩的關愛,還有目前的身份、地位、權勢!
朱浩不聲不響的離開了會場,去了哪,沒人會去關心,因爲場中所有人,都隻是目視着已經哭成淚人的朱倩倩,還有那個年輕人。
“純摯,是你嗎?我是姐姐呀。”朱倩倩既期待,又害怕的呢喃着。
“姐姐,真是你嗎?”年輕人正是朱倩倩失散多年的弟弟,朱純摯。
陳慶年也有些感慨,暗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誰會想到前一刻還火藥味四射,下一刻,卻是親情的相容以沫。
不管是朱倩倩,還是朱純摯,都雙手顫抖着捧着手中的雕琢,遞到對方眼前。
忽然,兩人激動的抱在一起,一對失散多年的親姐弟,自始自終都沒有忘記彼此,在陳慶年看來,怕是朱倩倩對弟弟的思念,絲毫不亞于他這個傻徒弟對姐姐的思念。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葉鈞忽然笑道:“陳老先生,您說對?”
“對,對。”陳慶年撸了撸胡子,有些感慨道:“阿樂,讓大家夥都散了,别耽擱了和先生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