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似乎并不心急,在他眼裏,既然葉鈞跟林嘯羽到了這,顯然事先也清楚他的想法。否則,就隻能說瞎了眼,高估了葉鈞以及林嘯羽。
反觀葉鈞,卻是悠哉悠哉把玩着茶杯,對于吉光親手沏出的一手好茶,似舍不得喝,以免暴殄天物。可實際上,葉鈞卻是在等,因爲他清楚隻要喝下手茶杯裏的一滴液體,就必須要打開這話匣子,以至于表明立場。所以,葉鈞希望能緩一緩,讓自己能确定心裏面是不是當真願意這麽做,畢竟葉鈞并不希望做出一些懊惱後悔的蠢事。
讓葉鈞舉步艱難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吃不定吉光這頭老狐狸的想法。姜确實是老的辣,但有過太多引以爲傲經曆的葉鈞不見得就比那些老狐狸差多少。可吉光實在太過高瞻遠矚,這一點葉鈞即便不願意承認,但也否認不了這鐵一般的事實。甚至葉鈞還升起一種很荒唐的感覺,依着吉光的心思細膩,爲何願意屈居幕後,甚至險些釀成讓阿廖等人騎在他老婆身上肆意妄爲這種悲劇,确實頗爲費解。
經過那一記下馬威,可以說林嘯羽與進門前可謂泾渭分明的兩種人,當下的林嘯羽,陰沉的可怕,對吉光也是防着捏着。盡管有着葉鈞這種變态在旁,但林嘯羽還是放心不下,來之前可不認爲吉光能破他的企圖,更沒想到吉光還預先埋下刀斧手,而且每個人都有着能射出子彈的兇器!
林嘯羽甚至還尋思着能否平平安安走出這扇門,不過多年養成的城府還不至于讓林嘯羽目露慌亂,甚至不惜自掉身價擇路而逃,盡管這對林嘯羽來說,接受吉光這次邀請他們登門拜訪,無異于入了一場鴻門宴。
吉光老神在在把玩着手一黑一白兩顆石球,見葉鈞與林嘯羽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忽然哈哈大笑,然後喊道:“拿過來吧。”
隻見一個渾身濕答答的傭人取來一張卷着的畫報,面積似乎展開後都能用平方爲單位計算。
“挂起來,然後打開。”
“是,老爺。”
傭人很熟練的将畫報挂在牆上,然後解開在畫報上卷了好幾圈的細繩。
唰!
伴随着一陣細響,隻見一幅龐大的地圖呈現在葉鈞與林嘯羽視野之,當下林嘯羽不确定道:“這似乎是洪義社與新安社兩家的勢力範圍。”
林嘯羽本能站起身來,似乎打算上前一探究竟,卻被那名傭人伸手阻攔。
不過吉光卻若有所思朝傭人搖搖頭,這傭人先是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老實巴交退到一旁,不過自始自終都露着戒備之色,似乎擔心林嘯羽弄壞這幅圖。
好一會,林嘯羽才目露震驚,難以置信望着吉光,“吉老先生,這幅圖對于洪義社以及新安社的勢力劃分極爲詳細,就連場子的數目,也比我印象的還要多出一半。”
“當然,你爺爺難道生前沒告訴過你,周記一直安插着眼線關注洪義社與新安社的動态嗎?”吉光似笑非笑站起身,緩緩走向這幅圖,“如果真要幹上,依靠這幅圖,周記就算雙拳難敵四手,也會拉着洪義社與新安社陪葬。更何況,損失一個阿廖,還不至于讓周記走向絕路,是不是呀,葉公子?”
吉光扭過頭,目露深意望着葉鈞。
反觀葉鈞卻仿佛下定決心似的,一口喝掉手已涼的茶水,然後微笑着站起身,“吉老目光卓絕,莫非早就打算謀奪港城地下社會這塊大蛋糕?”
“活的日子也不少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憶往昔歲月稠,從港口搬貨開始,我、老李、老楊以及一些陸續到下面享樂的兄弟們,可是一步步用磚頭、用鐮刀、用鋤頭鎬子才鑄造的周記,周記凝聚着我與衆多老朋友的心血,周記,就是我的另一個家。所以,任何可能讓這個家走向覆滅的人或物,就算付出天大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将它扼殺于搖籃。”
吉光斬釘截鐵的話讓一旁的林嘯羽猛然想起自身的處境,當下神色不自然道:“吉老爺子,您這話說的該不會…”
“放心。”
吉光伸手阻止林嘯羽未吐露的話,歎道:“老李生前就主張保持港城現有的格局,而且跟老林也是交好數十年。我尊重老李,也很贊同他當初跟林氏定下的規矩,更希望能老實本分維持着現有的局面。可是,王天養、謝成卻似乎不是這種想法,他們還妄圖在周記落困時兵行險招,以便搜刮周記,還真當周記這幾十年的沉澱是白搭的。”
葉鈞與林嘯羽都很納悶吉光爲什麽當着他們面數落王天養跟謝成的膚淺無知,畢竟現在彼此的關系立場還頗爲模糊,不管是葉鈞,還是林嘯羽,都覺得吉光的态度熱忱有些過分了,難道就不擔心他們今天将聽到的這些話,告訴王天養以及謝成?還是說,吉光已經自信到了能說服他們的地步?
正當葉鈞與林嘯羽都露出思索之色時,吉光卻冷聲道:“知道我爲什麽要将牛雀絞死嗎?真當我不清楚這是王天養以及謝成的試探?真當我願意給他們留下一個光明正大對付我的話柄?可若是不讓牛雀死,那麽,周記必将沉浸在難以收拾的困境之,下面人就會想,我這老骨頭靠不住了,連兩個年輕後生的威脅都能忍着,甚至還放任一個明顯就是反骨仔的畜生在眼前招搖過市,那豈不是就讓下面人認爲我人老不用了?豈不給了下面人一個不安分甚至掀起内亂的機會?”
葉鈞與林嘯羽隻是聽着,在他們來,吉光現在似乎已經有着瘋癫的迹象。
可峰回路轉,忽然,吉光臉色的猙獰就這麽煙消雲散,再次呈現在葉鈞與林嘯羽視野的,是吉光那張老謀深算的沉穩姿态。
“果然是頭難以捉摸的老狐狸。”
葉鈞暗暗給了吉光一個評價,同時瞥了眼身旁的這幅圖,若有所思道:“吉老,能否跟我說說,真打算動手,能一口氣掃掉對方多少家場子?而周記,又會損失多少家場子?”
“若是動手,整幅圖,将遍地開花!”吉光給出一個讓葉鈞與林嘯羽都驚愕的答案,但很快,就冷聲道:“當然,這種做法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
“周記全軍覆沒!一個場子都守不住!甚至還可能被洪義社與新安社一路凱歌直抵周記的總部大樓!”
葉鈞似乎早就猜到這種可能性,可林嘯羽明顯是大呼意外,這種損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拼命行爲顯然超出了林嘯羽的預估。在林嘯羽來,面對兩家人的迅猛攻勢,内部本就混亂的周記就該穩紮穩打,然後因勢利導,能否在這場厮殺覓得良機。再不濟,也應該先轉移資産,以圖東山再起。
可是,林嘯羽卻沒想到吉光竟然打算陷周記于破釜沉舟的境地,這可是真正舍小家成大家的孤注一擲,這不成功便成仁的行爲很明顯已經将命運前途作爲籌碼擺放在賭桌之上!吉光這種想法,還真就與林老爺子生前的評價極爲不符,卻又相符!
盡管林嘯羽不想承認,但心底也佩服吉光這種行大事不拘小節的魄力,即便這在林嘯羽來是一個極爲瘋狂甚至傻到家的決定。
但葉鈞似乎與林嘯羽的想法截然相反,這倒不是說林嘯羽的想法存在偏差,而是依着對吉光這種老辣個性的了解,相信吉光這麽做,定然有着其他原因。葉鈞始終不認爲,一個如此重基業的老人家,會爲了一時意氣而将這辛辛苦苦鑄造的心血毀于一旦,甚至親手引領這份基于走向滅亡!
吉光将林嘯羽與葉鈞的神色都在眼裏,林嘯羽會露出這種略帶荒唐的表情,倒是在吉光的預料之。
但很明顯,葉鈞這種萬事了然于胸的鎮定,卻有些出乎吉光預料,當下似笑非笑道:“葉公子,莫非你猜到了?”
“沒有,我隻是認爲,既然口口聲聲要捍衛與兄弟們親手建立的基業,相信吉老一定不會做那些稀裏糊塗的事情。”葉鈞頓了頓,自嘲道:“可惜我猜不透吉老這種做法背後的深意,因爲在我來,這确實不是一種明智的做法。古有上、、下三策,但在我來,吉老這種做法,甚至稱之爲下下策,也不爲過。”
吉光長歎一聲,自嘲道:“走到這步,也是迫于無奈,畢竟内憂外患,縱然我這把老骨頭能靠着資曆壓着下面人不至于造反。但我相信這也隻是暫時性的,畢竟歲數大了,年輕人總覺得我們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甚至半隻腳已經踩在棺材裏的老家夥是頑固派。而且時代變了,現在都講究實質性的利益,對于那些所謂的兄弟情義,在那些年輕人來就是狗屁不如,錢才是放在首位的選擇。所以,我也是陷入兩難之地,才做出這種選擇。”
“相信吉老的選擇斷然不是跟洪義社以及新安社力拼,依我,卻是智取。”葉鈞輕笑道。
“聰明。”
吉光笑了笑,若有所思望向一旁的林嘯羽,“做出這種選擇,我也是迫于無奈,可就在我有這種心思時,忽然,我想到了你,确切的說,我想到了林氏。”
“我?林氏?”
林嘯羽指着鼻子,頗爲疑惑。
吉光笑眯眯點着頭,平靜道:“林氏這些年盡管私底下做得很小心,但我跟老李都清楚林氏一直在招兵買馬,起來似乎隻是自保,以防不測。可實際上,我跟老李一直覺得林氏這種做法同樣代表着野心。”
眼見林嘯羽似乎打算找詞反駁,吉光卻笑眯眯伸手阻止道:“年輕人,别急着否認,人的是無窮大的,這一點千萬别否認,尤其是對我這類半隻腳已經踩在棺材裏面的老人家來說,見過太多大風大浪,很清楚人一旦掌握了權利,一旦有了可以肆意妄爲的本錢,就不會繼續偏安一隅,老實本分守着那一畝三分地。”
反正已經被猜得七七八八,林嘯羽也不打算找什麽詞搪塞,反而大大方方露出傾聽之色。
這種姿态讓吉光極爲滿意,當下暗暗點點頭,先是瞥了眼若有所思的葉鈞,然後才開門見山道:“如果林氏願意騰出八成的人手給周記做一支奇兵,那麽我保證,從今往後,林氏将打破港城地下社會現有的格局,一舉成爲三足鼎立的一員。”
“剩下的一員是誰?”見林嘯羽投來征詢的目光,葉鈞皺眉道。
吉光暗道一聲果然如此,樣子這次沒押錯寶,果然林嘯羽現在是依着葉鈞的!
當下,吉光搖搖頭,冷笑道:“暫時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是洪義社,也不會是新安社!因爲他們經此一役,必将一蹶不振!甚至還會因此而徹底土崩瓦解,成爲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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