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娴暮!
上輩子,在葉鈞還努力上位的那段年代,張娴暮三個字,就早已如那俗語一般,生動诠釋着‘人的名,樹的影’的真正深意。【。
隻是沒想到,這位貴爲京華上層公子哥的妖孽,會現身江陵,更出現在這處鳥不拉屎的王家村裏。
“跟了這麽久,是不是該出來打聲招呼?”
當左拐右拐進了一處較爲偏僻的不毛之地,張娴暮絲毫不理會腳底下坑坑窪窪的邋遢,而是停住腳步,滿臉若有所思。
被發現了?
葉鈞滿臉苦笑,緩緩從一處拐角走了出來,似乎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張娴暮沒有回頭,而是不鹹不淡道:“給你一分鍾,如果不能解釋你跟蹤我的原因,那麽,我會讓你知道後悔兩個字的真意。”
張娴暮,确實有說這話的資格,葉鈞也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能力與勢力,在眼前這個早已名滿京華的公子哥面前,單說份量,連鴻毛都不如。
“珠穆朗瑪的綻放,隻有身居高處的有緣人,方可體會到那白芒的凜然寒意。”
葉鈞的開場白令人摸不着頭腦,但原本坦然若定的張娴暮卻本能轉過身,臉色隐隐暴露出些許震驚。這句話是他時常念叨的‘至理名言’,别人聽不懂,他自己也不懂,卻很單純的認爲,當所有人都不懂,那麽,就能成爲一門哲學。
但是,張娴暮對外人較爲生分,屬于那種你即便想打招呼客套,都不一定有機會的性子,所以,這段似無厘頭的哲學,也隻局限在那狹隘,卻足以吓死尋常老百姓的圈子裏。
換言之,葉鈞能說出這話,就算不屬于張娴暮混迹的圈子,但實則也已經近在咫尺。隻不過,在腦海搜索足足兩圈後,張娴暮依然找不到對眼前的葉鈞有那麽一丁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是誰?”張娴暮平靜道。
“一個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人,或許也隻會是人生的匆匆過客,對于這類人,我個人倒是習以爲常,不會追問,更不會關心。”
“有趣。”
張娴暮泛起一抹淡淡的興緻,道:“這麽說,你認識我,而我卻不認識你,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這世界毫無公平可言,有時候,同樣的東西,放在不同的兩個人手裏,都會産生不一樣的化學反應。就比方說明明是同一天降臨這個世間,卻注定了一個是含着金鑰匙長大,另一個,卻得背着籮筐拾荒度日。”
葉鈞的話,讓張娴暮微微露出的興緻更濃,他喜歡跟聰明人說話,這樣不會太累,盡管張娴暮并不排斥蠢人。
“你來這做什麽?”
“跟你一樣,買地。”
張娴暮的回答,讓葉鈞稍稍升起驚訝,不過聯想到這莫須有的寶藏,頓時笑道:“寶藏是假的。”
“我當然知道是假的。”
張娴暮臉色徹底平靜下來,這四平八穩的氣質根本無法讓人将之與未成年的孩子聯系在一起,當下饒有興趣打量着葉鈞,笑道:“你應該就是躲在幕後布局的人吧?”
見葉鈞平靜的點了點頭,張娴暮倒是不意外葉鈞的這份坦誠,道:“既然寶藏是假的,而作假者也現身了,樣子,我也該走了。”
“西部?”葉鈞若有所思道。
知道他叫張娴暮,又清楚他的習性,能道出他的去向,張娴暮并不奇怪,隻是微微沉下臉,道:“我很讨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就仿佛我在你面前,是一個衣不遮體的婊子,而你,對我來說卻有如全身披上面紗一般神秘。我希望下次見面,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否則,我并不介意親手剔除掉這股不安。”
說完,張娴暮留給葉鈞一個漠然的背影,就漸漸消失在這片今非昔比的王家村。
遙望着張娴暮漸漸消散的身影,葉鈞臉上終是泛起一抹苦澀,這次冒險跑來接觸張娴暮,初衷隻是擔心這大智若愚近似妖的怪胎現身江陵,會擾了他的計劃。誠然,多少也猜到張娴暮此行是與那寶藏有關,隻是沒想到這怪胎才來不久,就通過細緻入微的觀察,得出這隻是一場騙局的結論。
不過依着張娴暮的能力,加上王家村村民不算高明的演技,被這麽快識破,葉鈞倒是不奇怪。不過,卻奇怪這位險些被某些京華大佬欽定爲未來接班人的怪胎,會爲了這經不起推敲的寶藏,而隻身來到江陵。
帶着一股厚重的顧慮,葉鈞悄悄返回那輛貌不驚人的面包車。
王家村,依然沉浸在欣欣向榮的氣象,但孟德亮與東子,望着這漸漸朝着好方向發展的村子,卻露出擔憂、顧忌,以及患得患失的喜悅。
經過一天的商議,王家村能說上話的人,都贊同與政府對抗到底。畢竟現在王家村漸漸走向繁榮,依着如此大的遊客比重,料想政府也不敢公然挑釁王家村,不管怎麽說,也要顧忌公衆影響。再者,地不是他們的,他們沒有權利跟政府妥協,這幾乎讓他們毫無退路的尴尬,不僅沒讓王家村村民喪失心的勇氣,反而爲了王家村這山這水,以及子孫後代的幸福,他們沒道理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退縮。
即便眼前已經出現一大群真槍實彈的武警,就連市委書記王東旭也親臨現場,對于罵他不配姓王,叛逆祖宗的村民,早已滿腔怒火的王東旭隻是單純給出一群刁民的評價。
“王家村的鄉親父老,這次我代表省委,請求你們将地讓出來,千萬别成爲國家發展道路上的羁絆。”
即便憋着滿腔怒火,王東旭依然保持那風度翩翩的涵養,試問周圍全是媒體與來自各方的遊客,真可謂茲事體大,一言一行,都不能讓外人誤解江陵市政府的善惡是非。
隻不過,王東旭很清楚這種懷柔政策對于眼前這群刁民,完全是微不足道的耳邊風,吹一吹也就罷了,能不能滲入耳膜,也就隻有天知道。
“地不賣!要我們說幾次?就算要賣,我們也會賣給那些大老闆,起碼人家每畝地出一萬以上的高價,你們呢?給多少?”
因爲市委書記在場,即便想維護王家村的孟德亮也不好公然現身,盡管他與王家村村民早已同氣連枝,但依然擺脫不了公務員的身份。他的職權,是國家賦予的,倘若在這節骨眼上唱反調,就算不會背負叛國的罪名,怕也好不到哪去。
東子他們自然清楚孟德亮的爲難,當下站出來,指着滿臉陰晴不定的王東旭,怒道:“等我們賣出個好價錢,你們大可直接從這些有錢老闆手買回來。也就知道欺負咱們鄉裏人,國家怎麽就養了你們這群吃好睡好卻剝削窮苦老百姓的吸血鬼?”
“大膽!你如果敢把地賣給别人,我立馬就把你們抓起來!”
吳毅怒視着這個敢朝他亮竹篙的東子,當下也不理會王東旭陰沉的臉色,先是掃了眼附近圍觀的遊客,這才四下無人般念叨道:“我就不信誰敢買這地,誰要買,就是跟國家過不去!”
“操!等你們走後,老子就買下這地,沖着你這話,老子買了地,立馬将合約書藏起來,然後移居海外。你們如果敢動老子的地皮,咱們就打官司!我還真就不相信,這世道當真沒王法了?市裏護着你,咱們就去省裏鬧,省裏護着你,咱們就去京裏鬧!”
說這話的人,明顯屬于那種躲在人群背後瞎吆喝的,不過這話倒是讓不少意圖染指這塊地的人流露出意動。
“吳局長,住口!”
面對漸漸群情激憤的現場,王東旭算出來了,這吳毅有錯,但這錯一點都不過分,甭說吳毅火大,他要不是顧忌着市委書記的身份,怕也得吼上一陣子。不過,當着這麽多人面,多少得顧及自身形象:“吳局長,咱們代表着政府,不是爲禍鄉裏的惡霸,回去後,自己寫一份澄清報告,然後交給相關部門。”
也不理會吳毅臉上的不情不願,王東旭不由望向身旁的孟德亮,道:“孟村長,這事,我交給你負責遊說,如若不能将這些地順利交割,你就自己跟省委澄清事情原委。”
“王書記,萬萬不可,我偷偷告訴您,咱們村已經有好幾戶人家私底下跟那些老闆交流過,都表示願意将地賣給他們,畢竟他們可是以每畝地兩萬塊的高價收購,我根本管不了。倘若你們走後,他們就背着我偷偷跟這些老闆簽訂轉讓合同,那我豈不得冤死?”
孟德亮趕緊壓低聲音,有闆有眼道。
“我管不着,你自己想辦法!”孟德亮這話,讓他再一次聯想到江陵化工廠那群蛀蟲先斬後奏的行爲,頓時一陣火大。
“行,王書記,但我得跟您借點人。”眼見王東旭鐵了心,孟德亮忙請求道。
“好!”
王東旭點了點頭,當下沒多想,就朝身旁的武警喊道:“你們聽他指揮,征地的事,全權交給他跟吳局長負責。”
說完,王東旭便轉身進了輛黑色轎車。
目送這位市委書記離開王家村,孟德亮先是與吳毅互視一眼,均瞧見對方眼裏的苦澀。之後,孟德亮話鋒一轉,指着以東子爲首的十幾個青壯村民,喊道:“他們曾跟一些外地老闆接觸過,爲避免夜長夢多,先抓起來!關個三五天,等他們老實了,才放出來!”
“孟村長,你!”
眼見一群武警撲過來抓人,東子等人均是露出驚怒交加的神色,似乎沒料到孟德亮說抓人,就抓人!不過,隻有一直站在附近的葉鈞瞧得仔細,不管是被抓的,還是圍觀的王家村村民,臉上的驚怒之色或多或少有着虛假的成份,當下也不理會這足以引發外地遊客騷亂的場面,反而轉身離去,同時掏出大哥大,撥了串号碼:“财哥,讓媒體的朋友準備好,咱們可以到市政府大樓欣賞好戲了。”
“收到!”
電話另一頭的胡有财似乎有些興奮,笑道:“我這邊也差不多了,這些廣電局的人還真好使喚,來果然是清水衙門,随便給點甜頭,就卯足勁辦事,咱們可是拍了不少特寫。”
“很好,财哥,咱們待會見。”
挂斷電話的葉鈞,先是冷笑着瞥了眼仍處在騷亂的現場,然後便直接鑽進停放在王家村外圍的車子,駛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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