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胡有财的口吻聽起來也着實讓這些不識廬山真面目的醫生氣憤,但不敢公然與胡有财發生口角,隻是冷着張臉,用一種傻子都聽得出來沒多大底氣的口吻謝絕道:“這位先生,多謝您的好意,但醫院有規定,不能接受病患親屬私底下的賄賂。當然,醫者父母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拯救裏面那條生命,請你們相信醫院,相信我們這些獻身醫學幾十年的人。”
說完,這群醫生就道貌岸然走進急診室,隻不過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似乎都對謝絕胡有财許下的重酬感到一陣肉疼。
“媽的,不收拉倒,老子還省下不少。出來賣還想着立牌坊,還真當自己是秦淮河上賣唱不賣身的歌姬?”
胡有财罵罵咧咧将錢收進公包,自顧自點上一根煙,就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吹着一口口煙霧渺渺的煙圈。至于梁濤,自從急診室的紅燈亮起,就跟在醫院等待媳婦臨盆的丈夫一般來回踱步,晃得胡有财一陣心煩,隻能閉着眼躺在椅子上。
倒是一直不敢靠近更不敢開腔的白冰,見葉鈞同樣閉着眼坐在沙發上,頓時站起身,坐到葉鈞身旁:“葉先生,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葉鈞起初沒吱聲,就在白冰進退維谷思考着該不該先離開醫院的時候,忽然,葉鈞睜開眼,望向白冰那張充滿矛盾與不甘的俏臉,一字一頓道:“這件事不怪你,說句實話,倘若我知道江陵市的警察局藏污納垢,有這麽多啃皇糧卻不幹實事的寄生蟲,打死我也不會到警局錄什麽口供。”
白冰聞言俏臉一白,葉鈞這話似不計較她的過失,但傻子都聽得出來葉鈞心裏仍有芥蒂。
白冰是明白人,盡管從頭到尾她都覺得委屈,甚至數次想要扯開嗓子跟葉鈞說清楚,但每每瞧見那一道在其他男人身上不曾出現的清澈眼神,白冰隻能怯步:“這樣吧,我先回警局。”
葉鈞僅僅點了點頭,便繼續閉着眸子躺在椅子上。恰巧這時,韓匡清尋到四樓,與滿臉失落的白冰在電梯口不期而遇,似乎覺得白冰神色不太正常,韓匡清不由疑惑道:“白警官,怎麽了?難道…”
“沒有,現在梁皓正在接受手術,暫時還沒有性命危險。”
見韓匡清明顯想到歪處,白冰趕緊強笑着解釋。不過換來的卻是韓匡清更爲疑惑的目光,白冰不由俏臉一紅,解釋道:“因爲這事多少與我有關,甚至還要負上一些責任,所以很難過。”
“白警官,這事不怪你,隻能說警局的選人制度太過草率,我剛才跟市委通了電話,将整件事的經過如實說了一遍。你現在先回趟警局,待會可能市委就要派人前去調查。”
一聽到市委即将徹查這事,白冰俏臉漸漸泛起一層慘白,不過韓匡清乃是在政界混了幾十年的人精,多少猜到白冰心裏的那點擔憂,趕緊安慰道:“放心,整件事我大體清楚,關鍵責任人就在那個男警察身上。而且,我剛才跟你們局長在電話裏溝通了一下,他表示會嚴格調查此事,我相信你肯定是無辜的,這事不需要擔心。”
“謝謝韓市長,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回警局了。”白冰聞言臉色好了一些,當下趕緊告辭離開。
與白冰告别後的韓匡清很快找到急診室,發現葉鈞跟胡有财均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至于梁濤,卻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
當下先是将手的購物袋遞到葉鈞身前,笑道:“小鈞,你的東西擱車上了,來,拿着。”
葉鈞睜開眸子,臉上強擠出一絲笑意,接過存放大哥大,以及包着江詩丹頓女性表禮盒的購物袋後,便趕緊起身,給韓匡清讓座。這時,胡有财也聽到這邊的動靜,駕輕熟路起身,同時取出一根煙遞給韓匡清。至于梁濤,僅僅是朝韓匡清露出一絲善意的微笑後,就繼續重複着來回踱步的行爲。
詭異的氣氛油然而生,期間每個人都沒開口說哪怕一句話,甚至就連忍不住的咳嗽聲,也是盡可能掩着嘴,似乎擔心打破這難得的寂靜。
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三小時過去了…
直到夜色悄然驟降,葉鈞了表,發現已經正值夜間8點,忽然,一聲響亮的鈴聲響起,原本挂着紅色燈光的急診室三個大字,也換成了清新的綠色。
伴随着一陣嘈雜的響動,隻見一架病床給五六個醫生護士推了出來,梁濤見是自己的親弟弟梁皓,第一時間抓住與他擦肩而過的醫生,用顫抖的語氣問道:“醫生,我弟弟怎麽了?”
“對不起,這位先生,建議你詢問後面出來的主刀大夫,我們現在要送病人前往重度病房接受觀察。”
這醫生擦了擦渾身是汗的臉龐,同時朝身後的急診室大門指了指,然後就一溜煙跟了上去。
這時,葉鈞、胡有财跟韓匡清已然起身,與梁濤一同等待主刀的那幾位醫生。當那三位自诩爲省裏權威金刀的主治醫生出來後,葉鈞等人均是吓了一跳,因爲發現這些出來的醫生,都像是仿佛餓了三天三夜一般憔悴得一塌糊塗,甚至有兩個還流露出昏昏欲睡的疲憊感。
葉鈞等人确實被吓到了,但這些原本精神極度萎靡的醫生何嘗不也一樣心髒給狠狠抽了抽,當下走在最前方的醫生趕緊小跑到韓匡清面前,伸出手,笑道:“沒想到韓市長親自光臨,您,我們也沒做事前的準備,不如先到辦公室喝杯茶,怎樣?”
韓匡清微笑着與這名醫生握了握手,然後接連與其他醫生也客套寒暄了一小會,似乎瞧見梁濤急切的目光,不由嚴肅道:“傷者情況到底如何?”
原本和氣融融的氣氛瞬間驟降,許多醫生都低下頭,僅有那三位自诩本省金刀的主刀醫生流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半晌,有一人舉起手,見韓匡清目光落在他身上,才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的微笑,道:“韓市長,說句實話,您别怪我。雖然我們這些醫生是生活在科技興國的時代裏,思想觀念并不守舊,也不主張相信那些毫無科學依據的封建迷信,但這次手術很邪門,傷者在手術台上有幾次都呈現死亡狀态,但卻在幾秒後再次奇迹般活了過來。當然,從醫學的角度上講,可以将這理解爲假死,但是,試問一個已經被藥物麻醉的人,又豈能一而再再而三呈現假死狀态,這是完全違背醫學原理的。”
這人苦笑一聲,将目光投在身邊另一位主刀醫生上。
這醫生似乎明白下面的話該由他負責解說,隻好苦着張臉清了清嗓子:“患者出現這種情況,讓當時身處急症室的所有醫務人員都繃緊着神經,因爲從心跳頻率來說,這是極爲反常的。說句讓您見笑的話,我在手術台上幹了大半輩子,大小手術加起來不下五百之數,卻是第一次撞見這種情況。尤其當子彈成功取出後,患者有過一瞬間的抽搐,我們起初以爲患者會根據常理進入假死狀态,但奇怪的是,觀察整整五分鍾,卻沒想到患者竟然發出迷迷糊糊的夢呓,這才是最讓人震驚的。”
“這麽說,手術成功了?”眼着這夥醫生越說越過火,聽得心驚肉跳的梁濤趕緊問道。
三個主刀的醫生你望望我,我你,先是搖了搖頭,在梁濤失望的目光下,卻又點了點頭。這種摸不着邊際的答案讓胡有财一陣火大,當下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冷聲道:“現在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别給老子打馬虎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群醫生顯然很震驚胡有财敢當着江陵市副市長的面說出這麽一段粗俗的話,不過瞧見韓匡清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反感,而是流露出傾聽之色,頓時大呼意外。不過這群醫生倒也識趣,便出言解釋道:“這次手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成功了,但因爲與預期的目标偏離太遠,也算得上失敗。”
“挑重點!”聽着這醫生似乎又想長篇大論,胡有财不由狠狠瞪了眼這話匣子。
“這麽說吧,現在傷者還沒脫離危險期,倘若三天内還不能醒來,就會淪爲一具活死人。”
被胡有财這麽一打斷,這醫生似乎也開竅了,直接單刀直入。不過這個答案,卻讓梁皓與葉鈞陷入到慌亂之,所謂的活死人,就是一具永遠不知道何時才能恢複靈性的傀儡,也就是植物人!
與那些醫生告别後,胡有财提議出去吃頓飯,但葉鈞與梁濤根本沒把心思放那,隻是一個勁盯着隔離窗内的的梁皓。
倘若梁皓當真醒不過來,葉鈞發誓,一定會擔負起梁皓那份爲人子的責任與義務。
“小鈞,你幫忙先着阿皓,我回家将這消息告訴我媽。”梁濤愁眉苦臉坐在葉鈞身旁,低聲道。
“濤哥,放心,我一定會照好皓哥的。回去後,麻煩替我跟阿姨問聲好。”
“好了,這事與你無關,一切都是那該死的畜生搞出來的,你也無需自責。我媽這個人很好,我清楚她的爲人,她其實并不怪你,隻是阿皓突逢此難,一時間有些心亂罷了。”
似乎瞧見葉鈞低迷的情緒,梁濤不由擠出一絲微笑,這份微笑毫無弄虛作假的成份,當下拍了拍葉鈞的肩膀,笑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然後吃過飯,就趕過來接班,這樣你也可以回去了。”
葉鈞剛想說什麽,但擡頭時,梁濤早已拐進電梯,隻能苦笑着坐在原地,透過隔離窗,望着裏面毫無生氣的梁皓,怔怔出神。
随着時間的流逝,葉鈞主動點上夾在耳背的香煙,這是他唯一能夠緩解壓力的方法。打火的工具是跟附近路過的醫生借的,雖然醫院嚴令禁止吸煙,但似乎這醫生也清楚葉鈞跟江陵市副市長有關系,所以隻是睜隻眼閉隻眼。
當掐滅那半截煙頭,葉鈞忽然升起一股暴怒,卯足勁狠狠握住拳頭砸向隔離窗附近的牆壁。強忍住手臂傳來的疼痛,葉鈞略顯落寞的瞥了眼梁濤,這不還好,一心髒頓時震了震,因爲病床旁邊檢測心跳頻率的儀器忽然産生一陣巨大的起伏波動,這讓葉鈞一陣狂喜,當下想也沒想,就大聲呼喊道:“護士長,快來過!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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