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葉鈞的突然造訪,李懷昌起初很疑惑,這陣子一直對北雍機場附近那場火拼心煩意亂。伴随着北雍寶藏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省公安廳自然對那起火拼事件産生高度的關注,就連省委都擺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作派,目的無一例外,就是想借此探知北雍寶藏的真實xing。
可即便李懷昌清楚省裏這群‘頂頭上司’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這節骨眼上,自然不能擺出副推掩的姿态,隻能坦言事情的進展依舊毫無頭緒。對此,省委倒是沒有直接表态,不過公安廳卻對李懷昌的‘率xing而爲’予以批評,并隐晦點出,倘若這件事無法做出妥善的解決,那麽下屆換選,将重新考慮内定中的人選。
基于這種原因,雪上加霜的李懷昌隻能求神拜佛,祈禱神靈能看在他一片心誠的情面上,予以一次靈驗的機會。
可面對葉鈞毫無顧忌的坦白從寬,叙說着這起火拼的肇事者正是他跟胡有财後,李懷昌不僅沒有開心,反而陷入到更深程度的矛盾之中。
說實話,他甯可得罪省公安廳,甚至省委,也不願意将董家、胡家兩尊封疆大吏徹底得罪。這是非黑白盡管不足爲外人所道也,但李懷昌卻深知,一旦招惹這兩尊封疆大吏的怒火,引來的絕不止九級地震那般簡單。真鬧到那步田地,李懷昌隻是滿嘴苦澀的想着,怕就算京裏有人,也要在這場算不上權力鬥争的漩渦中,淪爲被犧牲掉的棋子。
“小鈞,阿财,這麽說,事情真是你們幹的?”
李懷昌飽含希冀的問了句,很明顯是希望葉鈞與胡有财是在哄騙他,可瞧着這兩個年輕人沉着冷靜的坦然應允,李懷昌整顆心可謂驟降谷底。半晌,似是感慨世态炎涼,又或者在感慨世事無常,李懷昌苦歎一聲:“算了,既然如此,我會另想辦法,當務之急是替你們遮擋過去。好了,我很累,需要休息一下。”
言下之意,送客的韻味傻子都能聽得出來,不過葉鈞與胡有财并未起身離去,這倒不是不識趣,也不是真傻,而是另有所圖。
對于眼前兩尊大佛,李懷昌也不敢動怒,心裏琢磨着難道葉鈞跟胡有财還有其他事相求?嘴上不說,但心裏多少有些惱火,畢竟很可能連累他在仕途上劃上休止符的兩個人,就這麽直愣愣坐在他眼皮底下,盡管深知招惹不起這種層面的敵人,但心中多少有着人xing本能的排斥與怨恨。
“李局長,對您造成的麻煩,我跟财哥都心中通透。當然,爲了盡可能彌補我們不計後果的魯莽過失,我們自然願意替李局長分憂解難。”
葉鈞的話讓李懷昌有些意外,當下緩了緩心中積攢下的不悅,笑道:“小鈞,阿财,你們真有辦法妥善解決這事?”
“沒錯。”
葉鈞斬釘截鐵的話,令李懷昌升起一股厚重的好奇,畢竟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最關鍵的,便是北雍寶藏的事情早已驚動京城,連帶着那起火拼也被好事者挖出來并加以報道。盡管省裏不少人都清楚李懷昌在這起風波中要多無辜,有多無辜,但總歸要拿出一個交代,做給京城裏的人看。
有句話叫死道友不死貧道,正是此理,這就是政治權衡利弊的殘酷xing。
瞧着李懷昌露出傾聽之se,葉鈞不愠不火道:“李局長,如果用一個惡名昭彰的人頂這黑鍋,你不僅能轉危爲安,甚至還能立下大功。”
“誰?”
“吳達央。”
“什麽?”
聽着葉鈞那平淡如水的回答,李懷昌險些跳了起來,此刻站直身,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盯着眼前這不愠不火的青年。
吳達央是什麽人?
那可是江陵不可一世的惡霸,jian.yin擄掠、欺男霸女可謂無惡不作,以吳家三兄妹爲首的犯罪集團,早已在江陵市根深蒂固。往屆局長尚且不敢去撼動這尊大佛,李懷昌自問何德何能,自然也不敢輕易得罪這說不上三句話就可能喊打喊殺的滾刀肉。
“小鈞,你瘋了?吳達央他可是…”
瞧着葉鈞不似說笑的神se,李懷昌也趕緊放下滿肚子的不滿,想要勸解葉鈞千萬别魯莽行事。
但話沒說完,就被葉鈞伸手攔住,隻見這大放厥詞的青年先是高深莫測站起身,然後玩味道:“李局長,我是不是可以認爲,您很清楚這吳達央的底細?”
“唉,一言難盡。”
李懷昌滿臉苦澀,稍稍冷靜下來,便頹廢的坐在沙發上,先是捂着頭,這才苦笑道:“我這局長當得真夠窩囊,當年上任後雄心滿志,想要徹底整頓看似風平浪靜的江陵市,因爲誰都清楚,這風平浪靜隻是表象,暗地裏,黃賭毒可一樣不缺,黑社會勢力,更是無孔不入。”
說着,李懷昌忽然瞥向滿臉尴尬的胡有财,然後才将目光移往他處:“可是,真坐上這位置,才知道這背後有着太多令人忌諱的貓膩,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盡可能迎合旁人的心意。都說政治複雜,年輕時還真以爲憑着良心辦事,再守着潔身自好的底線,就能化腐朽爲神奇,将這複雜的政治化繁爲簡。可真應了這實事需要,才發現這手不管怎麽伸,都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矛盾,到頭來,累過、哭過、遺憾過,當年那份雄心滿志,也漸漸随波逐流,成爲一種該掩埋的祭奠物。”
“李局長,您是好人。”葉鈞平靜道。
“算不上好人,但起碼沒想過要做人人喊打的惡人。不懂政治的老百姓總以爲咱們是官官相護的zheng fu蛀蟲,被罵過,被敵視過,被恨過,卻唯獨沒被感激過。可惜身處這個位置,也就注定一切的所作所爲都身不由己,不過良心上卻始終堅守着當年那份本心,隻是做法上,盡可能從政客的角度權衡利弊得失,這才能身處政治漩渦中進退有序。”
李懷昌長歎一聲,苦澀道:“與其說這種做法是在保護手中這算不上沉甸甸的金飯碗,倒不如說是在保全自身與家人的安危。倘若真有一天退下去,相信這些年得罪的人,肯定不會放過我,更不會放過我的家人。”
“李局長,那您願不願意爲家人,以及自己的xing命,賭上一把?”
盡管葉鈞滿臉平靜,但李懷昌這番發自肺腑的感言,多少給他帶來一陣難言的觸動。确實,身處政治權利鬥争的漩渦之中,往往有着太多事情,無法盡着本心去慷慨陳詞,因爲每一言每一語,若太過率xing而爲,都足以招來‘以身殉職’的殺身之禍!
“讓我考慮一會,你們先回去,我會盡快理清頭緒,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李懷昌臉上的猶豫沒能逃過葉鈞的肉眼捕捉,看樣子這位江陵市的jing局局長,并不敢以身涉險,無端招惹以吳達央爲首的犯罪團夥。可倘若無法争取到李懷昌的立場,勢必在布局上會出現難以掩飾的瑕疵,眼看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葉鈞與胡有财互視一眼,這才平靜道:“李局長,隻要您願意扳倒以吳家爲首的犯罪團夥,相信董家,以及胡家,ri後也會對你感恩于心。”
“此話當真?”
李懷昌終于動容,董家、胡家,隻要取得任何一方的支持,相信就算成不了龍,也不會淪落到成蛇的境地。玩政治,智謀、城府固然重要,但遠遠不及關系、人脈,所謂的官官相護、黨羽之争,之所以能延續幾千年,也并非毫無道理可言。
葉鈞與胡有财互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然後異口同聲道:“千真萬确。”
李懷昌眯着眼,臉上泛起一層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僅過了一小會,就理清這風險背後驚人的财富,頓時沉聲道:“好,我這就着手安排,今天江陵市的jing察局,就暫時交由你們指揮,我隻負責做一個發号施令的傳訊官。”
葉鈞很滿意李懷昌的答複,當下微笑道:“多謝李局長,相信您這份玲珑剔透的心思,他ri定能在仕途上揚帆起航,再次領略到無限的美好風光。”
當下,客廳中的三個男人,均是展演大笑。
可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天龍賭場的吳達明顯然還沉浸在咬牙切齒的情緒之中,瞧着監控屏幕上一群二世祖正瘋狂的搜刮他積攢下的财富,這讓吳達明數次想端起闆凳狠狠劈碎眼前的所有屏幕。
而賭場某位資曆最老的荷官,此刻正捏着冷汗站在吳達明身後,起初,還唯唯諾諾,不知該不該吱聲,最後,才壯着膽道:“老闆,這群客人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出老千,這手段就算是外行人,都能瞧得仔細。下邊人也不知該不該進行處理,畢竟這一味裝瞎子,咱們的流動資金可承受不起。”
“cao!這群人也能算是客人?”
吳達明怒視着這一瞬間噤若寒蟬的荷官,咆哮道:“裝!就算真将眼睛戳瞎了,也給老子裝!沒看見他們這群人正賭得興高采烈?我不管你們是裝瞎扮聾,隻要記住秉承着客人就是上帝的宗旨,好好侍候着就成!”
“是,老闆。”
這荷官撂下一句話,就屁滾尿流逃出監控室,而吳達明卻轉過身,沉着臉死死盯着監控屏幕上興高采烈玩得正歡的陳勝斌等人,半晌,咆哮道:“一群王八羔子!這筆賬,一定會讓你們連本帶利全部還上!”
“哈哈,陳少,咱們今天怕是赢了有上千萬了?”
一個體格彪悍的二世祖笑眯眯搭着陳勝斌的肩膀,激動道:“我這輩子都沒賭過這麽大的籌碼,整整幾十萬,臉不紅心不跳,就敢直接朝上壓。事後聯想到就算輸了,也不心疼,卻沒想到怎麽賭,還真就怎麽赢!”
“上千萬就樂成這樣?咱們的尚書大人已經放出話,今天誰赢的籌碼最多,就請他去南唐千江水見一見雲煙小姐。”
“當真?”
這二世祖頓時瞪大雙眼,驚喜道:“拼了!剛剛赢了六十多萬籌碼,我要一口氣全壓上!反正這本錢也才幾百塊,輸完也不心疼,就當花錢玩心跳!大不了過兩天再赢回來!”
這話一出口,差點讓發牌的荷官一屁股癱倒在地,本來就雙手顫抖着握緊事先出千弄出的一手好牌,但現在驚聞這二世祖竟盤算着玩孤注一擲的把戲,再也無法掩飾那噗噗噗直跳的心髒,艱難道:“這位老闆,咱們賭場每局的賭額,是有限定的…”
“限定?怎麽剛才沒說這規矩?”
一聽荷官這話,這二世祖雙眼一亮,頓時擺出副死魚眼,冷聲道:“你有種就将那話重複一遍,放心,我聽着。”<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