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這人很能吃,要麽就是平時的夥食比較慘淡,桌上這幾個菜都算好的了。
結合之前了解到的情況,看來這個水泥廠的經營情況并不樂觀啊。因爲之前的特殊時期,普通工人的工資被盯死了,從十幾元到三十多元不等,最高不會超過四十元。近年來國家整體上調了一次工資,但仍舊不高。
首都燕京去年的平均月工資隻有六十多元,跟前年相比差别不大,這些信息都是通過王宏文了解到的,過期的人民日報上面有記載。
“潘主任,現在水泥廠的工資怎麽樣?”這話問得雖然有點唐突,但也并非是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潘寶建有些尴尬的說道:“工資随着國家的政策走,就是賒帳的太多了,年底把帳收回來才能補齊工資。”
正在大吃的楊中建筷子一頓,接話道:“去年的工資都還沒發完,賒帳的時候說得好好的,要帳的時候都是一推再推,難啊。”
方大軍也隻能表示無語,賒帳的時候是孫子,還帳的時候就是大爺了。
“你們水泥都賣到四十塊錢一噸了,收到的款子怎麽會發不出工資呢?”這也是他疑惑,在怎麽說也不至于沒工資錢。
潘寶建苦笑道:“四十塊錢一噸那是賣給散戶,一百斤水泥裝一袋賣兩塊錢,一年下來不過幾百噸的量。批發給單位上才三十塊錢一噸,有時候二十七八也賣了,款子還收不完,拖上兩三年的都有。可咱們這廠子還欠着貸款,銀行可不認賒帳,每一天都在算利息,收到的款子大半都拿去還銀行了。”
這就叫坑爹啊,方大軍算是有了心理準備,而對于水泥的價格也算滿意,但以後北鬥賣水泥也少不得被賒帳,追債又是個技術活,面對政府單位你又不能動粗。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在看情況了。
也難怪這邊水泥廠沒有購買制冷設備,不過隻要熬過這幾年就好了,水泥可是建築的必須品。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起訴了會苦,他也苦啊,以後大家都是搞水泥廠,這邊廠子所面臨的難題,到時候北鬥水泥廠也會有。
酒并未多喝,散場後楊中建繼續去上工了,而潘寶建另外也有事,他這邊約定好下午跟着楊中建跑工藝流程,而李玉蘭也不會閑着,要學習這邊食堂的模式,搞飲食在外人看起來很簡單,但是操作起來卻很煩瑣。
“玉蘭,走,你先去吃飯,我剛才已經吃過了。”招呼李玉蘭下了樓,住宿樓和辦公樓就在廠區内,距離煅燒立窯還不到兩百米的距離,住宿樓有四層,辦公樓隻有兩層,另外有一個獨立的一層食堂建築。
“事情談好了嗎?”李玉蘭顯得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又是在陌生的地方。
“恩,一切順利。”跟着就把各自的安排說了下,本來他打算帶着李玉蘭一起跑流程,但考慮到李玉蘭多半看不懂,與其跟着他受累,還不如留在食堂,反正到時候她家也會承包搞食堂。
接下來就在李玉蘭目瞪口呆之下,他輕松的和食堂的管事混熟了,談好了讓李玉蘭下午在食堂參觀的事情,甚至還稍微談了下粉條,大有要促成一筆買賣的苗頭,不過這邊卻要求賒帳,這就比較坑爹了。
但是他稍微思量了一番,就回道:“賒帳到不是問題,不過這事我做不了主,如果你們這邊真的要貨,等我回去就找公社商量,應該問題不大,不過量太少了可不能賒帳。”
“那感情好,我下午就找上面問問,你們公社能出多少粉條?”陳管事多問了句。
方大軍笑道:“至少有六萬斤,看今年紅薯的收成,要是豐收的話,出十萬斤都有可能。”
陳管事驚訝的問道:“你們把公社所有的紅苕都拿來加工粉條了?”這可不是小打小鬧,首先公社書記、社長要點頭,各個生産隊長要支持,村民們還要理解,這才有可能搞這麽大。
這時李玉蘭接話道:“大軍可是組長呢,粉條場就是他負責搞的,我們公社七個生産大隊都要給他算工分。”
“啥,是你在搞粉條場,所有隊都算工分,那得掙多少錢啊。”陳管事震驚了。
沒想李玉蘭又說道:“能有五百塊錢呢,他可厲害了,每天到粉條場轉一圈就算上工,沒人管他,七個大隊長還都得聽他的安排。”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什麽會誇贊大軍,隻知道大軍有面子,她也跟着高興。
“五百這麽多,好家夥,咱們水泥廠的技術工一年都掙不了這麽多錢,還都是給打的白條,有一半工資都拿不到手。”陳管事現在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心想難怪穿着這麽好,還戴上了手表,原來搞了這麽一份美差,可比工人們強多了啊。
方大軍謙虛的說道:“哪能啊,紅薯才剛開挖呢,說是五百也是個估計數,到時候能掙多少,還得看粉條賣得好不好。粉條的事就說到這裏,我得趕緊去找楊組長了,玉蘭就麻煩陳管事你多照料一下。”
“成,你放心去,食堂裏我會交代清楚的,粉條的事晚上我在給你回話。”陳管事打着包票,相比之前熱情了許多,這年頭有本事的都受人尊敬,這跟年齡無關。
接下來他又跟李玉蘭好生囑咐了一番,跟着就出發了。
水泥廠就一個立窯,但是有十幾米高,圓形的,非常大,煅燒時間自然不短,加上沒有制冷設備,煅燒之後還得在窯裏漸漸冷卻到可以出爐的溫度,這個過程時間也不短,另外還有裝料和卸料,算下來,一天能燒一爐就不錯了。
此時原料已經上爐在煅燒,楊中建這個煅燒組長也就空閑了下來,能有時間陪着他一起跑流程。
“大軍,你是大概看一看,還是從頭看到尾?”楊中建詢問道,晚上方大軍會請吃酒,這事又是潘寶建特别交代的,他就不可能敷衍了事。
方大軍散上煙,“從頭看到尾,每個環節都要看,到是要麻煩楊組長你了。出門的時候我們王書記給我批了點誤工費,說要是考察耽誤了這邊工人的時間就要補助。”
他說着就摸出一個煙盒遞了過去,楊中建接過手就是一怔,脫口道:“你怎麽給我一個空盒子。”
“呵呵,裏面可不是空的。”方大軍意味深長的說道。
楊中建立馬反應過來,麻利的把煙盒放進了兜裏,嘴上說道:“成,那就從頭看到尾,大軍,你先等我一會,我先去交代一聲就跟你走。”
“恩,你先去忙!”方大軍微笑道。
楊中建這一走,卻并非是去交代什麽事情,他下面還有兩個小組長,短時間内離了他根本就不影響開工,在說原料都進窯子了,這會能有什麽好忙的。
他這是一溜進了換衣間,這會裏面正好沒外人在,連忙摸出輕飄飄的扁煙盒,封口隻開了一半,因爲裏面煙已經取完了,顯得皺巴巴的,他手指一用力就知道裏面有貨,把封口全部撕開,往裏面一看,果然是裝的錢。
“竟然有三十六元錢,這個紅包可有點大了啊。”楊中建以前并非沒收過好處,但還是第一次知道煙盒還能當紅包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禮給送了,也是第一次收到這麽闊氣的紅包,都快頂得上他一個月工資了,而且這還是現錢。
也就不到十分鍾的工夫,楊中建就出來了,方大軍樂呵呵的問道:“這煙楊組長抽得習慣嗎,要是不習慣,我這裏還有别的煙。”
楊中建心道:這小夥子好老練的性子。“習慣,我是粗人,啥煙都抽得習慣。”
“那就好,國慶後,我大概會送十幾個人過來跟着學技術,吃住都在廠外面,不過到時候還要麻煩楊組長給安排一下,随便安排他們幹活,水泥廠不用給一分錢的工資。另外,我那裏還有好幾包好煙,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到時候請楊組長試試味道怎麽樣。”方大軍微笑道,事情說明白了,錢的事情也點清楚了。
楊中建面色不變,心理卻琢磨了起來,今天一包煙就是三十六元,下次送幾包,那不是得上百元錢,闊氣,真他娘的闊氣。
方大軍或是還嫌不夠,又說道:“那十幾個人裏面,你要是覺得有合适的,可以選幾個收來當徒弟,我們那裏拜師都得送……呵呵。”說着手指就撮動了起來。
楊中建眼神一亮,這不是建議他收徒弟也收好處嗎,在他看來,兄弟縣送人過來學技術,對水泥廠來說本就是有面子的事情,别人幫着幹活,吃住在外面,又不要錢,這已經不錯了。誰知道還會反過來給他送大紅包,這簡直就是大好事啊。
“成啊,我這把年紀,也是該帶幾個徒弟了,在仁縣多幾個徒弟也好,以後老了想出去走走,也有地方可去。”楊中建露出了笑容,這筆買賣,怎麽算都不虧,瞧别人送禮這水平,裝在煙盒裏面就送了,不說字據,從頭到尾就沒提到一個錢字,這就不會落下把柄,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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