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依舊透着股股涼意,從黃浦江上吹來的江風,更是讓行人紛紛裹緊了單薄衣物。陰雨天,烏沉沉的天空陰翳的有些吓人。
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向着一個方向前進,甚至連路邊的黃包車師傅們也紛紛停下了腳步,停穩黃包車,跟着人群朝前方而去。
前方就是日本在華之内外棉紗廠第八廠了,廠門前已經圍上了一大群人,一個略帶沙啞的斥罵聲從人群最前方傳來,不少人紛紛踮着腳望去,卻是一個穿着破舊,白褂子和麻布褲子上都打着補丁的短發男子,正在朝着廠門内斥罵。
“……你們不要貪得無厭,我們累死累活給紗廠做事,也不求漲點工資,隻要求你們不要打罵我們,每兩周發放一次工資,難道這些要求很過分嗎?我告訴你們,今天你們不給出明确答複,我們的工人兄弟姐妹們,是不會複工的……”
這名男子顴骨凸起,嗓門沙啞,臉上還帶着鮮紅色的傷痕,看來是被鞭子類抽打的。在他的帶領下,一群衣着差不多,表情也相同的人圍着廠門,而廠門則被幾把大鐵鎖和兩條兒臂粗的鐵鏈鎖着,廠門内站着一排日本人的持槍的護廠隊,兩排人背kao背,一邊将槍口指着廠内意圖沖到廠門來的工人,一邊将槍口對着廠門外的這一群人。而圍觀群衆則隔得遠些,都怕被亂槍傷到。
“八嘎!!你地良心大大地壞,高崎先生給大家的工錢是大大地高,是你們的良心壞了,不但不領情,還要鬧事。”廠門内,一個揮舞着文明棍,穿着小西服的翻譯,正指手畫腳地斥責着外面的那一群人,“幸好高崎先生寬宏大量,不跟你們這群賤命的人計較,還讓你們手腳完好地走。現在倒好,你們不願意走,還想留下來鬧事……”
“你胡說,高崎那個狗雜種,從來沒把我們中國人當人看,吃的比狗差,做的活比牛累,還要挨打不說,那可憐見的一點血汗錢也拿不到。你也是中國人,爲什麽要睜眼說瞎話。滾,滾開。讓高崎出來見我們,不然,今天不管廠内還是廠外,都不會和你們罷休的……”短發男子越說越怒,拖下腳上的一隻破鞋就朝那日本人的鬼腿子漢jian砸過去,那孽畜躲避不急,倒是被砸了個正臉。
“你,你們不想活了,老子現在就去叫高崎先生……”那翻譯被鞋子砸了臉,頓時惱羞成怒,連掉地上的帽子都顧不得撿就朝旁邊小樓裏面跑去。
外面的人依舊罵罵咧咧,但廠内的工人卻被護廠隊和監工們逐漸驅散,直到那翻譯帶着一個老頭子日本人出來的時候,廠外被開除的工人再次群情高漲,一個個地質問着裏面走出來的那個日本老頭子。
高崎英仁來到中國不久,也聽不懂中國話,但在樓上的他已經得到了整件事情的詳細報告。這些工人就是他親自下令開除的。看今天的樣子,這些支那人還準備再鬧下去。
“彼らは何を言った?”高崎英仁見外面的圍觀人數越來越多,那十幾個工人更是沖到廠門那裏作勢想攀登進來,如果不是護廠隊用刺刀擋下,已經被這些支那人得逞了,大怒之下回頭問那個剛剛向他報告外面有突發情況的翻譯,問他們在說什麽。”彼らは工場に火をつける“二鬼子翻譯心裏一喜,哈伊一聲向高崎英仁說道:“高崎先生,他們在威脅您,如果您不答應他們複工和發薪的條件,他們就會對工廠搞破壞,甚至可能放火燒工廠!”
“八嘎,支那人!!!”高崎狂怒,回頭又正好見到一個工人不畏懼護廠隊的刺刀,爬到廠子的鐵門上,高聲地向自己吼着什麽,頓時人性全無,獸性大發:“発炮!発炮!発炮……”
“砰……砰……砰……”
當日,日本在華之内外棉紗廠第八廠發生槍擊工人事件,當場造成十二名工人死亡,二十多名工人不同程度受傷。
消息傳出,頓時震驚了整個上海灘,滬上各界群情激奮,尤其是複旦大學、同濟大學等各大滬上高校學生,更是第一時間含淚奔走相告,将這繼二二八慘案後,又一特大慘案以最快地傳到幾乎所有學生的耳中。
南北雙方在第二日各自發出幾乎類似的通電,在謹慎地譴責日本人濫殺工人的同時,卻隻是要求日本人自行嚴查兇手,讓日本人自己給中國人一個交代。而上海當地政府,更是模棱兩可,發表的言論裏甚至包括“…真相有待進一步查明……”“……上海灘是國際友誼之都,斷不可……望民衆心安,政府自會調查一個結果,給工人一個公道……”
消息傳出,滬上人民群衆對政府的不滿頓時達到一個最**,而各大高校的學生更是瞬間被點燃了憤怒之火,一時間,幾乎每一所高校大門處都能見到一輛或幾輛疾馳而去,疾馳而來的自行車,各大高校的學生積極串聯,效法之前的做法,各大高校這次準備集中起來搞一個特大遊行示威活動。
“敏之大哥,這條标語,你看要不要重寫一下?”
複旦大學,一間氣氛有些壓抑的大教室裏,學生們正在緊張地忙碌着,桌子上是一張張寫滿标語的大橫幅,甚至連講台上都堆滿了。
“不用改了,這條标語是我親自寫的。日本人不但對我們經濟掠奪,還虐待我國民,甚至肆意打殺。他們早就應該滾出中國了。”一個帶着黑色厚眼鏡的年輕學生,雖然和教室裏的人年齡差不多,但言行舉止卻成熟了不少,“抵制日貨,懲治兇手,賠償損失,這應該隻是我們的最低要求才對。”
“敏之大哥,同濟大學的牛紫蘭學姐來了,說是要和你商量一下明天遊行的事情。其他幾所大學的代表也都來了,他們的意思是在這裏組成一個遊行統一指揮部,免得到時候手足無措。”
“好,這裏你們看緊點,讓負責安全的人小心注意不明身份的人。這次行動一定要保密,否則……”被稱作敏之大哥的人是複旦大學裏的知名人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民族主義分子,曾經多次組織遊行示威活動。汲取了之前學生們還沒出校門就被警察堵住的教訓,這次特大遊行示威從一開始就很秘密,隻限于幾個高校少數幾個進步青年知道。
譚敏之回到宿舍,見到了其他幾大高校的人,知道來的人都是支持這次遊行的。
“日本人欺人太甚,敏之大哥,說,我們都聽你的。學校裏的骨幹們,已經在準備标語和口号了,隻要一聲令下,我們就能拉出上300多人的遊行隊伍。”
一個學生代表義憤填膺地舉拳低吼道。
“這次遊行是我和紫蘭兩人提議的,如今形勢緊張,我希望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策劃這次遊行示威。”
“敏之大哥說得對,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直接前往日本紗廠,這樣極有可能再次遭到日本人的屠殺。我有一個想法。”
被稱爲牛紫蘭的同濟女學生,梳着一個學生頭,穿着很幹練地說道,其他人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我的建議是,我們這次直接前往租界……英法都是西方大國,講人權,不像日本人……況且,這件事情也和他們沒有關系,我們反對的是日本人……”
……
整個一晚上,學生們都在讨論遊行示威的各項事宜,基本決定在一天後,也就是五月十五日,前往南京路的上海英租界遊行示威。
英租界,巡捕房愛伏生家中。
“愛伏生先生,這一點小意思,您務必收下!”一名點頭哈腰的日本人,正将一個小禮盒推倒膀大腰圓的英租界巡捕房捕頭愛伏生面前。
“細田先生太客氣了。”愛伏生不動聲色地拿起小禮盒,瞟了一眼盒子裏那張朝上放的現金彙票,微微有些不快,微愠道:“細田先生,這件事情不太好辦啊。在我們的國家,人民可是有發表自己主張,遊行示威的權利的。這件事情,閣下還是另找他人。”
細田久長心裏暗惱,如果能找别人,我還至于點頭哈腰地來求你這個貪财鬼?大日本帝國得到消息已經很晚了,就算是緊急請示國内得到批準,下令調動虹口的軍隊,也不一定能趕到明天大早上的遊行。
“愛伏生先生的難處,我們高崎先生是知道的,他已經特别請示國内關于此次的學生大遊行。所以,愛伏生先生隻需要暫時擋住學生,我們大日本帝國将會自行平息此次事件。”細田久長伸手入懷,拿出另外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現金彙票,遞給愛伏生。
“呃?這,這事慢慢商量,好說……”
見到彙票上的數字,眼睛瞪圓了的愛伏生再也沒有顧忌了,自己就算是做了這事,下半輩子也無憂了。
……
黃浦江邊,一處低矮的民房,一個男子小心地左右查看了一番後才推門而入,見到屋子裏的人後,低聲地說道,“何隊長,特級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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