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男人,他原本應該直接把她帶回去,隻是當時讓陸允言脫衣服時生的一件事情,讓他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
一張照片,陸允言身上小包裏掉出來的一張照片,讓他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
照片上的陸允言,站在一處高大的建築前,和一個身着軍服的老頭的單獨合影。
本來沒什麽,可是要死不死的,照片上那老頭一身戎裝,上面綴滿了穗帶和軍功勳章,而建築物上更是挂着一個大牌匾,赫然寫着廣西軍政府幾個字……
放下這一段事,張蜀生起了個大早,精心收拾了一番。穿上一件熨燙好的小西服,讓警衛用小剪子給自己精剪了一下頭,這才一個人出了門,直奔昆明女子中學而去。
這時期的女子中學,管理是非常嚴格的,與其說是以授予女學生知識文化爲主,不如是德育爲主,教育爲輔。
敲開門房,一個中年女人停下筆,擡起頭,看着這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子,“你有什麽事?”
“你好,我找一年級綜合班一班的何凝。”
“你是她什麽人?”中年女人的眼神裏透出深深的疑色,盯的張蜀生渾身不舒服。直接掏出一個價值不菲,在昆明街頭非常時興的小梳妝盒遞了過去,“她家人托我給她送點東西。”舉了下手中一個紙袋子示意。
“嗯,你等着。”收了梳妝盒,女人的表情果然變好了,讓負責開門的老頭看好大門,自己親自去叫何凝。
不時,通往校門的小道上,門房女人回來了,身後果然跟了一個小女生,穿着保守的女中校服,略帶羞澀的表情,帶着對來人的淡淡好奇,十足的小可人一個。
“怎麽是你。”何凝還以爲是家裏的老何叔來看自己了,沒想到卻是那個隻見過一面的張蜀生,想到父親前幾天寫給自己的信,小丫頭清純可愛,略帶笑靥,駐足不前,淺淺笑了一下。
忍住心裏的那絲悸動,張蜀生連門房女人提醒不能出校,隻能在角落裏說話的事情也顧不得去聽。
“來昆明辦點事,何叔讓我順路給你捎了點東西!”
“嗯…”
“站在這太顯眼了,要不我們随便走走?”
“好…”
女中的校服雖然保守,但穿在何凝身上卻有股另類的風味。淡藍色的純色小短袖布衣,不長不短恰到好處的小黑長裙,非但沒顯得保守,反而有一股古典的美。最讓張蜀生眼前一亮的是,何凝的頭并沒有梳成辮子,而是用了一根精細編織的小花繩一捆,如瀑的秀,配上清純脫俗的氣質,亭亭玉立,顯得是那麽美。
女中的院牆内,有一處小水塘,不少女生都拿着書,在池塘邊小假山下的椅子和石凳上讀書。
清晨的荷塘,微風中送來淡淡荷香,蓮葉輕擺,露出荷葉下一角水面,顯得尤其的美。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你晨讀了。”張蜀生這才現何凝的手中拿着一本書,能清楚的看到“新青年拾遺”幾個字。“沒想到你也看這種書。”
“怎麽,我就不能看麽,這是梅老師受傷期間摘錄的,裏面的一些文章,挺有意思的。”何凝一反常态地轉過身,作勢把書遞給張蜀生。
呵呵,張蜀生接過那本拾遺,翻開第一篇文章,居然是“談新女青年的自我解放”。
“我可不适合看它。”
“我倒覺得你挺适合的。”何凝輕咬着嘴唇,盈盈地說道,沒來由的,恬然的玉頰上忽然綻出了一絲笑,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笑什麽呢?”
“不告訴你。”何凝收起了笑,又恢複了恬然如水的清純,剛才那一瞬間,如同是漣漪一閃不見。
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何凝想着這本摘錄上的文章,心中暗道,他怕是最符合新時期的青年特征,上次在家裏初見,換一個人,也不會那樣盯着人家死死的傻看。
張蜀生讪讪一笑,自己倒還真是最符合新青年的标準,别的不說,這一身打扮,十足的一個海龜新青年打扮。
透過晨光,何凝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那個下午,夕陽如血,擦過他臉頰,隻是現在是晨光将他的側臉罩在了光亮的朦胧中。
“爲什麽專門來看我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再次問出這句話。
“不是,其實……”張蜀生微微語塞,雖然有借口,但其實自己是真的專門來看她的,搖搖頭,微微一笑,“其實,就是專門來學校看看你。”
“謝謝!”何凝的聲音和蚊子有的一比。
張蜀生深吸一口氣,這種氣氛雖然讓他很享受,但那股心頭緊張的快爆的心情卻讓他很難受,鼓起勇氣,一口氣說道:“何凝,我給你帶了一樣小禮……”
“何凝!”
正在這時,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張蜀生的話,兩人擡頭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打着拐杖,在兩個學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梅老師……”何凝神色中閃過一絲關心,停下輕喊道。
“何凝,你怎麽能和男子一起散步呢。”那位老師身邊的一個女學生可不依,何凝平時長得那麽漂亮,外加那份氣質,被所有人嫉妒就算了,沒想到還有這麽帥氣陽剛的追求者。
何凝絲毫不管旁邊那位蒼蠅,走過去,攙扶住中你女人,關心道:“梅老師,昨天沒去看您,腿好點了嗎?”
明顯受傷很重的梅老師,艱難地笑了,示意身邊兩個學生不要多嘴,“何凝,功課做完了嗎?”
“嗯。”何凝點點頭,倒讓站在一邊的張蜀生無話可說,這老師居然對一個男子站在女中内,視若無睹一般。
“嗯,那就好。我給你的書,可要好好看。光陰似箭,要多用功讀書。”梅老師說完,向着張蜀生微微點點頭,就示意兩個女學生攙着她繼續走。
張蜀生心裏也不禁暗道,這時期的老師,真是相當有涵養和風範。
“唉喲……”
兩個女學生剛攙着梅老師走了兩步,隻見原本還能拄着拐杖的梅老師,忽然一下就栽倒了,一聲呼痛,痛暈了過去。
女中對面不遠就是一家醫院,簡陋的醫院裏,梅老師還是沒醒過來,整個人不但高燒,還氣息微弱。
醫生也不是什麽稀爛的角色,看起來還懂點西醫,取下聽診器,搖搖頭對張蜀生幾人說道:“傷口感染加劇,高燒不退,如果醒不過來……你們還是早點通知她家人。即便你們把病人送到全昆明最好的醫院,也是沒辦法救,隻能靠她自己熬過去。”
“嗚嗚嗚……”兩個女生一聽,當時就吓哭了。何凝也是兩眼淚朦朦,眼看就要哭了出來。
張蜀生見狀,也看了看梅老師那處解開紗布,露在外面的傷口,确實已經感染化膿,如果能進行有效醫治,性命不應該有大問題才對。
但現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後世,傷口重度感染,高燒不退,那可是要命的。
“你們先回去通知梅老師的家人,我去付診費,何凝你照看着梅老師。”張蜀生迅地吩咐好,借機支開了兩個多嘴多舌的女生。
人一走,隻剩下張蜀生和何凝,小丫頭終于低聲嗚咽起來。
“爲了省雇工人的錢,她帶着老師們親自給我們蓋覽閱室,不小心摔了下來,木頭刺穿了大腿。”好不容易止住嗚咽,何凝楚楚地說道。“等梅老師的家人來了,我,我就送梅老師去昆明最好的醫院。”
看着清純的可人兒哭得像個小花貓,張蜀生下意識地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說道:“别哭了。好人長命,其實,我也是一個醫生。”
張蜀生半真半假地說道。
小丫頭疑惑道,“真的嗎?”
“如果我能醫好梅老師,小何凝,你怎麽謝我。”
張蜀生邪邪地笑道。
“不許叫我小何凝。”何凝賭氣地微微嘟嘴,貝齒輕咬,下了決心:“如果你能醫好梅老師,我就送你一件禮物!”
“行!我去配藥。”張蜀生高興地跑出去,跑到醫生那随便拿了些藥和生理鹽水做幌子,然後跑到一個沒人的房間,關門配藥。
二十分鍾後,他終于帶着一身濃濃的藥味走了出來,手裏多了兩支一大一小注滿的注射器。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世界上,第一次出現了可供臨床注射用的青黴素。
回到小病房,何凝疑惑地看着張蜀生手中那一套東西,注射器她是見過的,都是西醫用的。隻見他先是号了下脈,然後将一隻小注射器紮入梅老師的靜脈。
過了二十分鍾多一點,估計梅老師家人也快來了,張蜀生查看了一下皮試的結果,幸好沒問題,那就可以注射青黴素了。
娴熟地給梅老師注射完青黴素,張蜀生長出一口氣,爲了保命,注射和急救這些手段,他之前可沒少學,不然今天就全抓瞎了。
“這樣就行了?”何凝疑惑道。
“嗯,如果不出意外地話,沒什麽大問題。”
……
一個小時後,梅老師的家人将蘇醒過來的梅老師擡回了學校,那個醫生更是沒少吃白眼。一個小時前,自己還說人家可能危在旦夕,沒想到現在居然順利地醒過來了。
不知究竟地醫生收了張蜀生遞過去的藥費,倒是心裏一喜,好歹沒虧本。
走出醫院,已經快中午了,張蜀生将何凝送到學校門口,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剛才就要給你的,打開看看。”
“謝謝。”烏紅色的木盒子,打開後裏面居然是一個站在台子上的小假人。盒子一開,小人就自己跳起舞來了,像仙女一樣,整個盒子中心的小台子載着小仙女轉動。還放出一段非常好聽的曲子,“真可愛。這曲子倒是挺好聽的。”
一個精制的音樂盒,播放着一小段簡單的獻給愛麗絲。
爲了給何凝一份簡單的小禮物,張蜀生可是準備了好久,見她喜歡,心頭也高興。有夢想機就是好,一些非常需要的小東西也方便制造。
“我走了,記住别忘了給我準備好禮物。”
何凝擡起頭,對上張蜀生的目光,恬然的淡淡一笑,嗫嚅道,“嗯。你,你正月自己來我家取!”
目送何凝離開後,張蜀生才轉身離去,掏出口袋裏的一張挖人名單,上面被列在第一位的那人,簡介赫然醒目:鄒樹明,畢業于哈佛醫學院,所學專業爲細胞與生物醫學,因醫療事故即将被法國人的昆明甘美醫院辭退……
回頭望了望學校方向,張蜀生自語道:“價比黃金,青黴素真是好東西。這個人才也一定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