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桑有嚴重的抑郁症狀,生無可戀,死無可懼,當她覺得人間還有所依戀時,或許就是她破繭化蝶的時候。
“那你做準備把什麽事做到極緻?”橋桑好奇地問。
“做官,做官做到極緻,站到最高點,遍覽群山,閱盡大好河山!”金澤滔發動了汽車,一腳将油門踩到底,車子就象脫缰的野馬一樣疾馳而去。
橋桑被金澤滔突如其來的豪情感染,将頭伸出車窗,外面灌入的獵獵狂風,以及由此産生的速度快感,讓她渾身充滿力量,爲了和這個最幹淨的男人在一起,她也要做成一件極緻的事情!
金澤滔趕回老宅院時,江海已經駕車等在門口,對着眉飛眼笑的橋桑招了招手,說:“我們馬上啓程,今天必須到京。”
橋桑迅速回頭,看向金澤滔,金澤滔伸手下意識地想去摸她的頭發,覺得不妥,最後落在肩頭,輕輕地拍了拍,說:“回吧,記住,做一件事,把它做到極緻,讓自己有力量!”
橋桑點了點頭,慢慢地下了車,慢慢地坐上江海的車子,金澤滔跟着下了車,對江海說:“江大哥,一路順風。”
江海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從車裏伸出手,說:“楊天臨找過小桑吧?”
金澤滔連忙上前握住:“找過,小桑不願意和他照面,我跟他談過。”
“這是對你這兩天照顧小桑的回報,算他好運。”江海縮回了手。好奇地問,“你跟他提了什麽條件?”
金澤滔搖了搖頭:“嚴格來說。不算條件,我就要求給我們西橋縣政府班子給配齊,哦,我個人提了一個要求,西橋新設,市裏正在補選省人大代表,我希望他能在适當的時候支持我。”
江海愣了一下:“就沒提些實質性的要求,比如你們西橋好象還沒有任命縣委書記吧。比如昨晚陪着楊天臨一起出現的那個柯南良,就沒想過要替下他?”
金澤滔猶豫了一下,道:“這是挾持領導,開口要官,影響不好吧?”
心裏卻道,要是楊天臨有這能量,我還用你提醒?
“你能有一顆赤子之心也沒錯。算我沒說,”江海擺了擺手,“不過,柯南良的事情你應該考慮,我剛過來時,看到他正在處理酒廠職工鬧事。現在亂成一團,這樣的幹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沒想到換下他?”
金澤滔風淡雲輕道:“癬疥之疾,讓他折騰去,用不着這麽鄭而重之當一回事。”
換下柯南良他倒是想。正如江海所說,柯南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沒站穩腳跟,就開始到處煽風點火,這樣的人卻好拿捏。
但換下他,上去的也不會是自己信任的人,如果到時趙靜書記加個塞,誰知道接任的人是不是比柯南良更會折騰,就目前來看,還是保持現狀的好。
江海或者是對西橋的情況不熟悉,或者是對政治不擅長,但不管怎樣,他都是出于好心。
江海搖了搖頭:“随便你怎麽折騰,就這樣,橋桑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以後可能更多的時間都要忙于學業,希望你把這段邂逅當作記憶,再見!”
當作記憶?就是希望他從此不要再在橋桑的生活中出現。
橋桑傷心哭泣的時候,他希望自己能出面開導她。
橋桑開朗的時候,他把橋桑扔給自己,希望能解開她的心結。
現在江海看到橋桑情緒穩定,目的達到,就轉身離去,毫不猶豫,江海也許是爲他着想,但這就是大家族的作風!
金澤滔揮了揮手,把橋桑貼在後車窗的笑容和淚眼都深深地攝入記憶裏,封存起來。
金澤滔沒有再在家裏逗留,仨個孩子都讓外婆外公他們接到南門去了,何悅也跟着離開。
金澤滔回縣委辦公駐地時,經過酒廠,看到門口亂糟糟一團,柯南良遠遠地站在行政樓走廊上,背着手,漠視着樓下有如蝼蟻的人群,公安幹警組成人牆,将工人們攔在外面。
金澤滔搖了搖頭,沒有停留,徑直離開,回到辦公室沒兩分鍾,辦公室主任缪永春和秘書劉延平就跟進了門,不一刻,謝淩也跟着過來。
上午柯南良大放厥詞後,引起了“土地工”的嚴重不滿,紛紛要求他澄清事實,柯南良當然不肯收回自己的言論,互相起了争執,開始,這些“土地工”及其家屬還比較克制,但很快,柯南良故技重施,放言縣委要重新核實當初“土地工”錄用情況。
柯南良也不是真的要站在群衆的對立面,他的言論引起土地工的不滿,卻引來了盧家村其他村民的陣陣喝彩。
“土地工”以放棄安置補助費爲代價,獲得了酒廠職工身份和城市戶口,村裏面本來議論就多,沒有獲得土地工身份的農戶一直眼紅,難得有人翻出舊賬,哪還不死命歡呼,火上添油。
柯南良也就借此壯膽,以擁護民意,伸張正義爲名,堅決要求清查土地工始末,如果沒有證據表明這些“土地工”的錄用是清白,建議全部清退。
柯南良的激進言論,不但遭到土地工及其家屬的反對,酒廠方也以年久難以查清爲由婉拒,就連浜海酒業的談判代表都感覺不可思議。
更嚴重的是此番言行已經挑動村民争端,激化了盧家村村民矛盾,這種工作方式已經引起該村受轄西橋鎮政府的抗議。
聽到這裏,金澤滔當機立斷說:“告訴呂宏偉,釋放所有被關押的土地工及其家屬,讓柯南良返回,馬上通知召開常委會。”
他在電話裏讓柯南良自己善後,本意是想讓他感受一下農村和農民工作的艱難,擦幹淨自己的屁股,讓他能知難而退。
當然,金澤滔也有借此敲打一下柯南良的意思,昨天晚上柯南良在通元酒店的表現,金澤滔還沒大度到一笑了之的地步。
倒是沒想到柯南良愈戰愈勇,越玩越來勁,竟然和村民耗上了,到現在都要快玩出了火。
金澤滔趕緊叫停,再任他鬧下去,還真不好收拾,常委會在一個小時後召開,縣委九個常委全部到場。
柯南良到得最晚,他剛從酒廠現場回來,面色鐵青,上午讓呂宏偉關押的鬧事村民被金澤滔一個電話全給釋放了,剛才幾乎在現場人群的哄笑聲中灰溜溜離開。
金澤滔臉色嚴峻地宣布會議開始,他說:“今天臨時召集大家開會,主要目的是商量解決西橋酒廠‘土地工’争議事件,現在幹部群衆對縣委個别領導在處理土地工事件中的過激言論反應強烈,縣委需要統一思想,統一口徑,更要統一行動。”
金澤滔話音一落,柯南良就語氣強硬說:“金書記,我對你的話保留意見,我想今天召開這個常委會,目的首先應該甄别事情性質,然後由常委會得出結論,而不是先下結論。”
金澤滔皺了皺眉頭,柯南良自上任以來,總體上還是對他這個一班之長保持足夠尊重,工作上還能積極配合。
但他西州幹部的官僚習氣也逐漸顯現,對待地方幹部隻停留表面尊重,對農民等社會底層群體缺乏了解,更缺乏尊重。
本來,隻要不影響工作大局,這些瑕疵金澤滔也有足夠的忍耐力,哪個領導沒有一點自己的小脾氣。
但柯南良除此之外,還有他毫不掩飾的政治野心,跟趙靜書記幾次失之交臂,轉而投奔楊天臨,更在昨天晚上金澤滔和楊天臨起沖突時,旗幟鮮明地站在楊部長的立場。
也許,西橋縣空懸的縣委書記職位,還是讓有些人想入非非,柯南良作爲正處級别的副書記,應該是西橋縣除金澤滔外,最接近這個位置的人。
謝淩身爲金澤滔的心腹排頭兵,又牽頭負責酒廠轉制談判,對柯南良的所作所爲最是反感。
他首先發言說:“柯副書記,你這話說的官僚了吧,姑且不論你這言論是否過激,但酒廠轉制談判正進入關鍵的實質性階段,你的言論至少影響了酒廠轉制談判進程,我想現階段,圍繞酒廠的工作,中心任務應該是促成談判成功,而不是設置障礙,就這一點,我認爲你應該爲今天的言行負責任。”
謝淩說話毫不客氣,他從酒廠轉制的工作大局出發,直接否定柯南良的不當言論。
謝淩上午現場電話請示金澤滔,希望金縣長當場當場制止柯南良的不當言論。
但不知道金縣長出于什麽樣的考慮,不但沒有制止,相反中止了與浜海方的談判,并将事件善後交于柯南良本人處理,隐隐有放任縱容的意思,幸好,事情到現在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謝淩的憤慨不在于柯南良對“土地工”的質疑,還在于這件事處理不當,不但影響和浜海酒業的談判,還将影響酒廠搬遷後的老廠區處置。
紀委書記謝道明附和說:“我贊同謝淩縣長的意見,西橋新設,一切工作大局都應該圍繞經濟建設服務,酒廠改制和整體搬遷,這是經常委會讨論的重要決策,也是我們當面西橋的工作大局,理應得到貫徹。”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對柯南良的言行或婉轉,或尖銳地提出批評。
看到這一幕,金澤滔微微而笑,這個場面,頗有點群起而攻之的味道,這也是金澤滔縱容柯南良所要達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