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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澤滔很客氣地招呼說:“劉秀娟,你先坐,我想問你幾個事。”
葉正新騰地站了起來,攔在劉秀娟身前說:“澤滔,什麽都不要問了,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對你說,老叔幾十年不容易,能不能給他留個念想,不當這個總經理,但做一個普通職員,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金澤滔厲聲說:“葉正新,在老叔這樣的聖人面前,你感覺羞愧了,你覺得應該扛過這面大旗,并把它高高地插在西橋的道德至高點上,這樣,你就成了聖人,你被老叔的清教徒精神感動了,你被自己的虛構出來的情操感動了?”
劉秀娟被金縣長突然的暴怒吓壞了,躲在葉正新的背後直哆嗦,何悅和顔悅色說:“澤滔,有話好好說,都是老同學,哪能這麽說話。”
葉正新也站了起來,說:“不錯,老叔就是個清教徒,他把自己的靈魂和**都奉獻給了書,以及愛書的人,他選擇這樣做,因爲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他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是個高尚的人,所以,請你不要對老叔,和老叔的一家,抱以同情的目光。”
金澤滔凝視了他一會,古怪地笑了:“葉正新,你還是那麽的自以爲是,你總以爲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你都不清楚,什麽叫清教徒,你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愛不愛這個姑娘。”
葉正新看着臉色逐漸發白的劉秀娟,暴跳如雷:“金澤滔。你可以嘲笑我的選擇,但你不能污辱我的感情。”
金澤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葉正新。有一句話,可以概括清教徒精神,拼命地掙錢、拼命地省錢、拼命地捐錢,象老叔這樣,拼命地省錢,拼命地捐錢,那不叫清教徒,那是苦行僧。你要先清楚自己的使命,才能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光照萬代。”
葉正新愣住了,剛才還怒氣勃發,瞬間象是被戳了一針的氣球,沮喪地坐回到沙發一言不發。
金澤滔沒有再理會他,轉頭問劉秀娟:“我想了解一下。你們沒有工資收入,都是怎樣度日。”
劉秀娟象頭受驚的小鹿,戰戰兢兢說:“書店每個月都有包裝紙和逐年淘汰的舊書送到收購站出售,這些能維持我們一家人的吃用。”
金澤滔露出笑容,盡量讓劉秀娟更放松,他問:“你就沒有收到過自己的工資?”
劉秀娟搖了搖頭:“我要工資也沒什麽用。我基本上都在書店裏呆着,很少出去。”
金澤滔又問:“你們一家人的工資都拿來購買教科書,你們甚至都沒有了自己的栖身之地,你們就從來沒有抱怨過你爸,你們覺得值得的嗎?”
劉秀娟反問:“爲什麽不值得。讓那些因爲付不起書費的學生能上學,不是挺有意義的嗎?”
金澤滔出神地看着她。說:“你們這麽做,受過你們資助的學校和學生,甚至都不知道是你們伸出援手,還覺得有意思嗎?”
劉秀娟更感覺奇怪:“他們連教科書都付不起,甚至比我們都貧困,告訴他們,那有意思嗎?”
是啊,難道告訴他們,是我們供你們上學的,你圖他們什麽,感激涕零,還是知恩圖報?
問到這裏,金澤滔隻覺得到一顆心沉甸甸的,他很嚴肅地對葉正新說:“正新,清教徒崇揚奉獻,但更崇尚誠實,守信,勇氣和創新,我希望你能真正扛過老叔背負的大旗,他已經背得夠苦,夠累了。”
說到這裏,不知道爲什麽,剛才還恬淡安靜的劉秀娟,大概想到什麽辛酸往事,突然湧出淚來。
惹得何悅直沖他瞪眼,還不住地安慰着她,隻是何悅越是安慰,她的淚流得越是洶湧。
金澤滔拍拍神情複雜的葉正新,說:“你是個有理想的人,我期待你能做個用書美化世界的清教徒,我更希望,你是真正的愛上這個姑娘,我敢說,她是個好姑娘,配得上你。”
金澤滔看得出來,劉秀娟這個姑娘,是真心喜歡葉正新的。
葉正新忽然變得有些垂頭喪氣,他說:“澤滔,有時候我很迷茫,這世界還真是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我很欽佩他們一家人幾十年毫無怨言,默默奉獻的情懷,或許你說的沒錯,與其說我被老叔所感動,不如說被我自己感動,我總以爲我的選擇是對的。”
金澤滔平靜道:“葉正新,你爲老叔他們一家的情懷所感動,因爲你一直做不到專門利人,你爲自己所感動,因爲在你的世界裏,所有的人都應該是毫不利己者。”
葉正新喃喃道:“那我應該怎麽辦?”
金澤滔說:“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樣的精神境界太高,普通人做不到,我們不去設定這樣一個超高的精神标杆,但應該讓人們明白,社會道德精神的底線在哪裏,做不到毫不利己,但至少可以做到不損人利己,或者損人不利己。”
葉正新迷茫說:“難道老叔他們都做錯了?”
金澤滔正色說:“這個社會沒有一文不值的人,是個人就有他存在的價值,隻是你沒有找到适合的位置而已,你要專門利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看你和你的家庭,願不願意承擔這種代價了。”
劉正新沮喪說:“那還是說,他們承受着普通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認可。”
金澤滔笑道:“不能這樣說,我們雖然不提倡人人都按照老叔的精神标杆行事,但不妨礙人們去向他靠攏,關心别人,不一定非要傾家蕩産,最合适的境界就是利人利己。”
何悅白了他一眼:“你現在都快成布道者了,你就快說說,到底應該怎麽處理書店面臨的困難吧。”
金澤滔笑說:“書店是西橋的書店,老叔還是書店的總經理,浜海有什麽權利要求老叔提前退休,停止和那家投資商接觸,西橋的事還是西橋自己來辦,我另外給你物色一家,免得讓人得隴望蜀。”
劉秀娟還不知道準備易地建新店的事,習慣性地先看向葉正新,卻發現他還在發呆。
金澤滔又說:“此外,老叔家人的身份要解決,做了幾十年的臨時工,就是民辦老師,都轉正了,我會交代有關部門,盡快把老叔兩位家屬的職工身份都解決了。”
劉秀娟嘴巴張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金縣長,你是說,我和我媽都能成爲正式編制的職工?”
何悅拍着她的手說:“這是你和你媽應得的。”
劉秀娟還挂着淚花的臉,突然綻出一絲笑容,笑容從兩頰爬上眼睛,慢慢地從她的眼睛,向眼角漾開。
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刹那間,就如鮮花盛開,美麗得不可方物,神聖得不可侵犯。
連旁邊的葉正新都瞪大眼睛,看着她這一抹自内到外發出的笑意,此時他突然發現,她,竟是那麽的迷人,那麽的隽永,竟讓他這個英俊少年都自慚形穢。
金澤滔說:“讀書的時候,她站在書櫃後,就象天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一塵不染,正新,改變的是你,她仍然還是那個天使。”
葉正新目光從金澤滔臉上掠過,看向劉秀娟,伸手執過她的手:“你現在跟我一樣,是書店的正式職工,以後,我們一家四人,都是書店的正式在編職工。”
葉正新還是和學校裏一樣,對女孩的告白他從來就不缺乏勇氣,隻是現在對劉秀娟的示愛,沒有學生時代的狂狷,變得更含蓄内斂。
劉秀娟臉紅得就象太陽,忸怩地抽出手,聲音輕得象風:“正新,不要這樣,金縣長他們都在旁邊看着呢。”
葉正新哈哈大笑:“我正是要讓他看明白,金澤滔,不管我進來前是怎樣想的,現在,我很清楚,我應該幹什麽。”
葉正新沒有在他們家留飯,金澤滔也沒有挽留,劉秀娟或許想早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葉正新或許是想早點跟老叔商量,該怎樣規劃易地建書店的事情。
總之,他們留在這裏吃飯,心裏也不踏實。
他們離去後,金澤滔還一直感覺不真實,老叔是西橋人幾乎家喻戶曉的公衆人物,他的書店不但是學生的天堂,還是農民愛逛的地方。
但恐怕誰都不會知道,就是這個風雨無阻,每天八點準時出現在人們眼前,并且日漸衰老的人,幾十年如一日,做着這番平凡而讓人心靈震撼的偉大壯舉。
面對老叔這樣的人,無論你是富有還是貧窮,無論你是高官還是走卒,你都會肅然起敬。
金澤滔雖然對他苦行僧般的行善并不以爲然,但對他清教徒般的約束和追求卻無任感佩。
他理應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但他仍然每天佝偻着背,日出日落,做着普通的工作,發着燦爛的光輝。
在他面前,不要說葉正新會舉止失措,金澤滔每每想起,都不覺汗顔。
(這一章,寫得很累,老叔這樣的人物雖然鳳毛麟角,但他真的存在,這個人物是有原型的,雖然沒有我寫的這麽純粹,但至今仍深藏身與名,我寫不出他那令人肅然生敬的味,隻能如此了,老叔這個人物,是爲下面情節鋪墊,一時有所感,就寫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