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老頭子貶低了自家閨女,老太太就象發怒的老母雞,瞪眼罵道:“死老頭,你是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我們家閨女怎麽了,除了身體不好之外,我看省長都配得上,配個區長怎麽了,礙着誰了,四鄉八鎮誰不誇咱閨女長得标緻。”
說罷,老太太又轉頭憤憤不平地對苦笑不已的金澤滔說:“小夥子,咱不是說你配不上,就是打個比方,都是教死老頭氣的,可不能誤會。”
金澤滔連忙說:“不誤會,不誤會,兩位老人家,我叫金澤滔,你老貴姓?我都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呢?”
老大爺被老太太訓得灰頭土臉,悶悶道:“免貴姓喬,金區長,你這樣好心腸的人天下都難找,難得你還是當官的,閨女的事情說說而已,萬萬莫當真。”
老太太在旁邊還兀自生悶氣,金澤滔連忙擺手,說:“喬大爺,可千萬不能這麽說,好心腸的人不難找,胖大嫂算不算?”
喬大爺還沒說話,老太太爬回了床頭,搶着說:“算,胖大嫂跟你一樣,是個好人。”
金澤滔指了指旁邊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老獅子顧大爺,說:“這位顧大爺算不算?”
喬大爺呵呵笑說:“算,咋不算呢,論起來,我跟顧老哥還是戰友,都是三十九軍的,顧老哥不點頭,我這老婆子還沒地方住呢。”
金澤滔還虛指着門外說:“黃大仙算不算?”
老太太插嘴道:“算,黃大仙不但醫術高明,人還長得跟仙女似的。”
喬大爺訓斥說:“咋說話呢。人家黃大仙是有道行的,仙人都長得這麽俊,怎麽能男女不分呢。”
顧大爺笑得前仰後合,白須亂顫,這回老太太都不擡杠了。金澤滔哭笑不得了,怎麽說着說着就跑偏題了呢。
金澤滔說:“所以,好心腸的人并不難找,你瞧,你身邊就有這麽多好心腸的人。”
喬大爺點頭說:“金區長說的不錯,确實好人很多,這次我們出門,壓根就沒想過要治病,結果碰到這麽多好心人,出門遇貴人。有福有福!”
金澤滔這才指了指神不守舍的孔局長等人,說:“兩位老人家,今天,孔局長親自過來了,他就是下午我們在胡同口碰到的那個孔局長。專門管全省廣播電視的。他聽說了你們的事,主動帶記者來了解情況,準備正面宣傳一下你剛才說的這些好人好事。”
進醫院前,金澤滔特地囑咐孔局長千萬不要露了餡,今天是來做老太太的節目,顧省長的爹隻是附帶,不能本末倒置,顧大爺可是獅子脾氣,露了餡,好事就變壞事。沒準這個節目都做不成。
喬大爺連聲說:“好,好,值得表揚,大力表揚。”
老太太卻遲疑了:“好人好事應該表揚,但我們的事就不說了吧,人情都欠這麽多,還要在廣播電視裏傳,這臉都丢到全國人民面前了,不成,不成。”
金澤滔忍笑說:“老太太,你家裏的閨女是不是還在家病着。”
老太太長長一聲歎息,說:“剛才真不是我老太婆胡說,我家閨女長得又俊又聰明,學校裏考試回回都得第一名,就是天生心髒不好,醫生說了,做這個手術要花淺十萬,孩子的病不能再耽擱了,生在我們家裏,真是虧待了她,我們正發愁不知道怎麽籌這筆錢。”
金澤滔說:“老太太,跟孩子的病比起來,丢一次臉又算什麽,再說,這算什麽丢臉,人都有難處的時候,你不說,人家也不知道你需要幫忙,對不對?”
喬大爺兩眼發光,老太太還在孩子和臉面之間猶豫,旁邊的顧大爺拍着腿說:“小夥子這個主意好,老嫂子,這丢啥臉,三年困難時候,我還逃過荒,要過飯,不然,我那兒子早餓死了,哪還有今天。”
省長的爹都說這個主意好,那一定是好的,倔強的老太太終于動心了,沖着金澤滔重重地點頭:“大兄弟都這麽說了,這事一定中!”
孔局長親自掌鏡,兩個才女一個左一右,圍着病床跟老太太拉起了家常,就這樣開始了采訪錄制。
金澤滔提着另一籃水果,送到顧大爺的床頭櫃上,顧大爺似笑非笑:“小夥子,你這是曲線行賄哦!”
金澤滔豎起了拇指:“高!顧大爺的覺悟就是高!”
孔局長提着攝像機,眼角餘光卻瞄着金澤滔,隻聽得他開口就稱呼大爺,就覺得牙痛,省長他爹你喊一聲顧爺爺也不罪過吧,顧大爺?你大爺!
金澤滔随手從籃子摸出一個大蘋果,遞給顧大爺,說:“顧大爺,我要就提了一籃水果進這病房送老太太,你又要埋怨我不懂事,沒準就把我哄出去,再說,幾個蘋果,算得上行賄嗎?”
顧大爺接過蘋果,用手掌擦了擦,直接往嘴裏塞,邊咬着蘋果邊說:“小夥子,你人不錯,又懂人情世故,老頭子我書讀得不多,但我看人很準,你小子不是一般人物,一定有大出息!”
金澤滔連連拱手道:“謝顧大爺金口,我出息了,也記得你老今天的鐵口神斷。”
顧大爺得意地哈哈大笑,滿嘴的蘋果咬得咯吱咯吱作響,笑得果渣都抖落在嘴邊的絡腮胡上。
金澤滔随手拿了桌上的紙巾,給他抹去果渣,笑說:“顧大爺,你的牙口真好,好福氣!”
顧大爺笑得更開心:“我活到今天,除了這隻手不好使,啥病都沒,靠的就是這副好牙口,能吃能拉,百病不生。”
孔局長看着金澤滔和顧省長他爹象家人一樣拉着家常,心裏羨慕得不得了。
看人家這個親和力,一口一聲顧大爺,一籃蘋果,就把這個省長他爹給俘虜了,這個顧大爺以後還不把他當孫子一樣的護着啊,這無形就又多了一道護身符。
孔局長琢磨着是不是等會兒也去提籃蘋果,跟省長他爹套套近乎,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湧進一群人,有捧鮮花的,有提水果的,也有帶高級滋補品的。
這群人先是往孔局長他們正在采訪的病床上瞟了一眼,是個老太太,自動過濾。
然後把目光落在白發白須的顧大爺身上,爲首的中年人眼睛一亮,率先沖了進來,其他人頓時大呼小叫着擁進門去。
金澤滔吃吃低笑:“顧大爺,你這副尊容太招人眼了,要我說,你幹脆把這胡子剃幹淨了,省得人家一眼就瞄上你。”
顧大爺長着一圈獅子胡,陌生人還真是不需要費什麽眼力,一眼就清楚誰是顧省長老爹。
顧大爺拍着腿說:“這話在理,趕緊給我找把剃須刀,刮幹淨了省事。”
顧大爺的獅子胡威風是威風,卻實在不怎麽衛生,顧大爺又是個不怎麽講究個人衛生的人,留着這胡子除了養病菌,實在沒什麽作用。
金澤滔拔腿就走,能知道省長他爹住院的人非富即貴,絕不是什麽泛泛之輩,他可不想在這裏礙手礙腳的讨人嫌。
顧大爺卻一把拉着他的手說:“小夥子,不厚道啊,要走也得幫我把這些人給打發了,老頭子我就是一個種地的,官面上的事,你比我懂。”
金澤滔傻了眼了,幫你打發?我憑什麽?
顧大爺眨眨眼說:“就一個要求,一根毛都不能收,愛給誰給誰,我可不能給兒子添亂。”
這還真是出難題,等到這群人走近了,金澤滔感覺爲首的中年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竟是西州市長秦子魚,副省級領導,這可怎麽打發?
西州作爲國内重要的省會旅遊城市,西州市長知名度相當高,金澤滔雖然跟他沒有接觸,但也久聞他的大名,報紙電視經常能看到他的身影。
秦子魚市長站在病床外側,彎腰詢問:“您是顧老吧?”
顧大爺把頭往裏側卧着,擺着手甕聲甕氣說:“澤滔啊,我牙痛,頭痛,說不了話,你幫我接待一下客人。”
金澤滔心裏暗罵,剛才還吹噓自己牙口好,現在就牙痛了,一個要過飯的農民咋那麽多心眼呢。
秦子魚見顧大爺頭都不回,面上有些讪讪,金澤滔連忙說:“秦市長,你坐,我給你泡杯水吧。”
秦子魚連忙謝絕:“不用了,小夥子,你是顧老的?”
扛着攝像機的孔局長見病房一下子湧進這麽多人,不好再繼續工作,隻好關了攝像機,他也是認識秦市長的,隻是素無來往,就沒主動招呼。
聽得秦市長詢問金澤滔和省長他爹的關系,也立起耳朵細聽,就不知道他怎麽向秦市長隆重推出自己。
金澤滔咧着嘴笑:“我管他叫大爺!”
孔局長扛着攝像機的手哆嗦了一下,心裏暗罵,你大爺的,這個回答可真夠滑頭的,不過,他也不能不爲金澤滔的急智拍案叫絕。
管省長他爹叫大爺,可親可疏,可遠可近,什麽關系,你自己琢磨去吧。
秦市長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轉彎:“小夥子挺精神的,顧老現在身體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