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洞頭鎮鎮長書記趕到西橋鎮時,鎮長态度十分暧昧,委婉地解釋說:“公安系統的事,鎮政府不好出面啊,再說,不是還沒出事嗎?問題可以協商解決嘛,這事情說到底就是鄰裏糾紛,算不得什麽大事,大事化小,就什麽事都沒了。”
西橋鎮長說話聲音緩慢,聽起來象有點漫不經心,其實熟悉胡鎮長的人都知道,胡鎮長教師出身,言行舉止帶着明顯的教師痕迹,這是他性格使然,倒不是有意怠慢南門的客人。
胡鎮長大名怡得,論起關系,還是金澤滔的舊識,原城關鎮副鎮長,曾經任過東源鎮黨委副書記,算起來還是金澤滔在東源鎮不多的政治盟友,後任三水鎮鎮長,跟許西書記一起,剛調整到西橋鎮。
洞頭鎮鎮委書記年紀稍大,資格老,聽了胡鎮長的話,心裏不悅,說:“算不得什麽大事?是不是非得死了人才算大事?照你這麽說,直接把兇手給開釋了,才算沒有事情?”
胡怡得鎮長也不生氣,打着哈哈說:“也不是這麽說嘛,凡事都可以坐下來談,我不擔心派出所出什麽事,而是怕這事一個處理不慎,會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有些事,沒出人命,又是過失,就照一般的治安事件處理算了。”
鎮委書記沉默了,胡怡得說話溫吞水似的,讓人心中不得勁,但說的話不離譜,農村糾紛,調解第一。隻要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政府一般不會介入太深。
洞頭鎮書記說:“胡鎮長。農村裏的事情,我們都清楚,但這是金市長指名要求提回的嫌犯,領導有領導的考慮,就不是我們下面幹部能揣測的,你就别爲難我們了。”
胡怡得鎮長清楚金澤滔和許西之間的恩怨,這個時刻,正主兒拍拍屁股遁走縣城。自然不想金澤滔就這麽容易就将人帶走,胡怡得不敢明目張膽地違逆許書記的意思。
此外,胡怡得雖說是金澤滔的老同事,但内心裏,未必就沒有計較,自己轉了一圈,走馬燈似的從城關鎮到西橋鎮,連換三地,才好不容易混到正科鎮長。
而金澤滔卻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他還沒回過神時。已經升任常務副市長,這個位置甚至可能是他一生都不能企及的高峰。
心裏有了計較。胡怡得就打起了太極拳,金澤滔要嫌犯,他卻不緊不慢地鼓動洞頭鎮委書記小事化了,最好當場放人了事。
聽胡鎮長越扯越遠,洞頭鎮書記急了:“胡鎮長,你就給個準話吧,行就出面做一下群衆的解釋工作,讓我們好回去交差,不行,我們也好向金市長彙報,這樣讓人圍着不是辦法啊。”
洞頭鎮書記都擡出金市長,胡怡得爲難了,給金澤滔出點難題,給點難堪,他是樂意見到的,但讓他當面和金澤滔撕破臉皮,就非他本意。
這邊胡鎮長爲難的時候,那邊派出所長更爲難,派出所長是土生土長的西橋人,開始對柳立海局長的提人還頗有抵觸。
此時,看到開始還隻有寥寥十來個村民抗議着,逐漸地越聚越多,不知從哪裏竄出幾股村民,最後變得群情洶湧的時候,他巴不得南門公安局盡快帶着兇手離開。
但到了現在,無論是派出所長還是柳立海,都已經騎虎難下,這些村民起先還隻有十來個人,沒有什麽過分舉動,隻是靜靜地抗議,但當人多起來時,開始有人高喊着南門人滾出西橋的口号。
這些後來圍聚的村民,既有南門鎮上圍觀的閑散人員,更多的是同樣因爲開渠放水和南門人時有糾紛的鄰村村民。
金澤滔之所以對這起事這麽頂真,就是要借這件事好好刹一刹放渠争水歪風,杜絕可能引發的村落械鬥。
金澤滔想要殺雞儆猴,村民們希望法不責衆,如果連打傷老支書的兇手最後都能開釋,那以後就不懼南門人能拿自己怎麽樣。
随着圍聚的人越來越多,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人們開始砸門,派出所的大門并不牢固,三兩下就被砸開。
嫌犯村民不知道這些古道熱腸的人們是誰,但門砸開了,就沒有那麽多顧忌,十來個人一聲吆喝,經過過廊上時候,随手抄起堆積在角落,不知從哪收繳上來的棍棒,朝着置留室奔去。
看守置留室的幾個派出所幹警,看到氣勢洶洶,手執木棍鐵棒的村民,氣勢上先弱了兩分,有些色厲内荏喊道:“你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圍攻公安機關,劫持兇犯,每條罪都足夠你蹲穿大牢。”
村民們進來挾勢而入,内心對國家專政是恐懼的,這種行爲,和安分守己的小民心理是格格不入的,猶豫和恐慌在所難免。
雙方都有點理不直氣不壯,還在對峙間,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大聲招呼:“這裏有南門警車,翻了它,翻了它。”
還不等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就聽得一陣乒乒乓乓的重物砸車的聲音,然後就聽到有人詢問:“誰帶火機了?”
不一刻,就聽到有人喊道:“散開,散開。”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震天巨響,然後見到沖天火光,那輛警車不知從哪裏點的火,就象點了引線的鞭炮,抛得老高,落在地上,就象玩具一樣摔得七零八落。
有歹徒開始縱火焚燒警車,圍着置留室,剛剛心裏還發虛的村民,此刻大約受到這種暴力氛圍的感染,面目漸漸地猙獰起來。
幾個對峙的民警,摸摸身邊除了手铐,啥趁手的武器也沒有,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喊了一聲媽呀,轉身就跑。
柳立海站在派出所長的辦公室裏,看到歹徒首先破了大門,然後很快就縱火點燃了警車。
柳立海冷冷看着旁邊一臉死灰的派出所長說:“好好認準了,這些歹徒什麽身份,膽大包天,都敢跑公安派出所裏面縱火燒車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搶兇犯了?”
柳立海出身浜海公安,和所長并不陌生,剛開始還好言好語相求,卻被他顧左右而言它,非要請示公安局長同意,柳鑫同意了,又要請示鎮委同意,好了,還沒等請示鎮委書記,村民已經圍城,再請示許西書記,連人影也找不到了。
柳立海話音剛落,就見到幾個民警慌慌張張進來,大聲報告說:“報告所長,嫌犯被他們同村村民劫持走了。”
派出所長隻覺頭嗡嗡作響,人犯隻要還在派出所的置留室裏,那他們派出所就要對劫持事件負所有責任。
柳立海看着失魂落魄的所長說:“趕緊集合所内所有幹警,歹徒們到派出所溜達了一圈,砸了一扇門,燒了一輛車,搶了一個人,最後拍拍屁股啥事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哪座野廟,鳴槍示警吧。”
柳立海此番過來,還真沒有太充分的準備,除了兩個押解民警,連佩槍都沒有攜帶,本來以爲憑着他浜海老公安,現南門公安局長的身份,親自到西橋提個嫌犯,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結果出了這個漏子。
柳立海心裏還在想着該怎樣金市長解釋,派出所長一個激靈,連忙親自下去集合幹警去了。
歹徒都是烏合之衆,派出所長朝天鳴槍示警,他們一聲發喊,作鳥獸散,大多數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最後收拾殘局時,搶嫌犯的村民一個沒有落網,縱火燒車的歹徒一個沒有落下,倒有幾個不相幹的,看熱鬧的閑散人卻十分配合地接受幹警的圍剿。
柳立海看到這情景,撥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柳鑫:“柳局長,我很質疑你對公安隊伍的掌控能力,兇犯被搶走了,我的座駕被西橋人燒毀了。”
柳鑫吃了一驚,不等他開口,電話已啪地挂上。
一個打給金澤滔:“金市長,事情搞砸了,嫌犯被村民搶走,我這邊準備直接進村抓人。”
金澤滔沉吟了兩分鍾,說:“可以去嫌犯村裏看看,但記住,不要激化矛盾,事不可爲,迅速撤離。”
柳立海離開派出所時,甚至沒有跟所長要一輛車子送他們回去,隻是陰沉沉地扔下一句話:“好自爲之吧。”
更早的時候,洞頭鎮書記看着派出所方向傳來一陣巨響,接着就接到報告,派出所嫌犯被搶,車輛被燒。
鎮委書記鐵青着臉,當着胡怡得的面,直接給金澤滔撥了電話:“金市長,我現在還坐鎮政府辦公室,直到現在,都還沒結果,剛得到報告,嫌犯已被村民搶回,柳局長的警車還在派出所内燒毀。”
胡怡得嘴裏發苦,事情發展得出人意料,直到現在,把他直接推向了金澤滔的對立面。
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許西或許就盼望着能出點這樣的事,不然,他爲什麽早早地就未蔔先知地逃離了西橋。
胡怡得大聲說:“金市長,這事情我得解釋一下。”
洞頭書記倒是很爽快地遞過話筒,胡怡得正想說話,卻聽得金澤滔毫無感情的聲音:“好自爲之吧。”
不等胡鎮長說話,話筒裏就傳來嘟嘟的忙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