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情況呢,昨天這時候也是裸奔一天,今天也是如此,難怪我今天一整天都涕淚橫流,打噴嚏如打雷,給凍着了!求張安慰票!)
小春花渾身上下挂滿了各種管線,床頭監護的各種儀器不時地發着哔哔的響聲,白衣護士和醫生無聲地來回穿梭,王院長和黃歧兩位專家絞手并肩,站在病床前觀察着小春花,不時地小聲說話。
小春花面色蒼白,換了身潔淨的病号服,裸露在外的頭臉都煥然一新,全身都被梳洗幹淨,蓬亂的頭發也整齊地被紮成羊角辮,沒有了當初見到的污垢和邋遢 。
金澤滔進來的時候,小春花還在沉睡,但不時轉動的眼球,顯示了即使已經蘇醒,她似乎還處在車禍的恐懼噩夢中。
黃歧好象看出他的擔憂,說:“不用擔心,這是昏迷病人蘇醒後的正常反應,就象她的短暫失語,都是正常現象。她的語言反應能力隻是遲鈍了,不是消失,隻要适應了現實環境,她的所有感官很快會恢複對外界的反應。”
金澤滔奇怪道:“短短幾天,難道會讓她遲鈍到遺忘了語言?”
黃歧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物質世界,道:“人的大腦是個神奇的機器,昏迷期間,她的大腦意識會自主地隔絕外界,也許人間千年,在她的意識裏,隻在瞬息之間,也許人間數日,在她的意識裏,卻已曆經滄桑,誰知道呢?”
所謂南柯一夢。夢還醒。一片松濤沸枕楞。老姑想必也是如此,隻是自己卻是從未問過,她這幾年的大夢,都是怎樣的夢境?
金澤滔感覺有些氣悶,摘下了口罩,就在他大口喘氣時,剛才還安睡的小春花忽地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金澤滔。目光有些陌生,卻似乎又很熟悉。
金澤滔被她突兀的睜眼吓了一跳,都忘了喘氣,俯身小聲地說:“孩子,孩子,我是那個要跟你一起追夢的市長叔叔,你還記得嗎?”
小春花拼命地眨眼,漸漸地金澤滔的臉和她似乎已被封存已久的記憶重合,然後她的眼眶漸漸地蓄滿了淚水,淚水溢出眼眶。沿着臉頰,很快就打濕了枕巾。
金澤滔手忙腳亂地拿手擦她的淚。卻跟她當初抹她嘴角的血沫一樣,就象潰了壩決了堤似的,怎麽擦也擦不幹。
有護士遞來手巾,金澤滔邊胡亂地在她的臉上擦拭,邊安慰說:“孩子,好孩子,所有苦難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用擔心,不用傷心。”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小春花不流淚了,就睜着眼睛看他,兩隻手不知什麽緊緊地抓着金澤滔的胳膊,眼中濃郁的化不開的依賴,好象千年未見的親人。
金澤滔卻恍若未見,仍是手足無措地給女孩擦淚,嘴裏還絮絮叨叨地安慰着:“不哭了,不哭了,女孩子哭鼻子就不美了……”
旁邊遞紙巾的護士又是感動,又是好笑,這個護士正是接診小春花的急診室護士,當時她還給金澤滔做過手臂按摩。
這幾天,她因爲小春花迷上了南門電視台的新聞播報,這段時間,金澤滔爲新經濟發展綱要造勢,頻頻出鏡,她也經常在電視看到金澤滔的威風凜凜。
每次看着電視新聞裏的金市長,她總感覺到陌生不真實,此刻見到堂堂金市長,安慰着小女孩的慌亂樣子,隻覺得這才是真實的金市長,好人金市長。
黃歧拍拍金澤滔的肩,感慨說:“我現在才相信,你确實是個好人,好人金市長!”
金澤滔驚愕回頭:“難道我以前一直是個壞人?”
黃歧笑容僵在臉上,彈了彈白大褂,扭頭看病房的白壁,黃歧教授這兩天在永州醫院出入,他的絕代風華吸引了醫院一大批花癡護士女醫生們,前赴後繼地在黃教授前晃悠,遞紙巾護士也是這個飛蛾大軍的一員。
隻可惜,在黃教授眼中,似乎一切女色都是過眼雲煙,沒有誰能留住他哪怕瞬間的凝視。
護士低着頭,掩着嘴,拼命地聳動香肩,盡情地發洩着多日來的郁悶和不期而至的開心。
王院長也忍俊不禁,說:“金市長,小春花她已經平靜下來,你可不能再刺激到她,她還需要休息。”
金澤滔這才發現小春花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沒了了淚水,他這才放下心來,正準備起身,卻被小春花緊緊地抓着不放手。
護士很機靈地搬了張椅子讓好心的金市長坐下,黃歧卻皺着眉頭說:“現在人也見到了,你可以離開病房了,小姑娘昏迷了幾天,需要靜休。”
金澤滔愕然:“我知道了,你這是嫉妒,一向視天下美女爲糞土的黃大國手,被小春花無視,你嘴裏不在意,心中的妒火讓你喪失了理智。”
黃歧差點沒跳起來:“小人之心,龌龊不堪,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你是小姑娘昏迷前最後見到的人,她視你爲精神依靠,不易頻繁在她眼前晃悠,這是爲了小春花的身體恢複着想,小人!”
在黃歧的竭力催促下,金澤滔隻好又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幾句:“這個黃醫生人不咋的,不過醫術還是蠻高明的,你可不能不理他,即使真的不想理他,也要裝着理他,你是個聰明孩子,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換句話說,你要把他當救命恩人一樣感激着,醫生醫生,他能醫生也能醫死,啊呸呸,烏鴉嘴!不說了,你懂的。”
金澤滔在黃歧殺人的目光中落荒而逃,走出監護室鐵門時,一支大話筒塞在他的嘴邊,金澤滔定晴一看,正是省台的美女主持兼記者單純,單純後面跟着金燕。
現在單純是省台的新聞主播,很少有時間出外景,但金燕送上的《最美女孩沈春花》專題片還是感動得她一塌糊塗,死活要親自做這個新聞。
單純皺着她好看的“新聞鼻”,這個對新聞有着不一樣的嗅覺和視覺的女孩,是金澤滔最早接觸的媒體記者,那時候的金燕還是東源電視站的一個“冒牌”記者。
看着嘴邊碩大的黑話筒,金澤滔就忍不住一陣惡寒,一些美好或不美好的記憶,讓他猶豫着要不要接受這個話筒的采訪。
單純被他直愣愣的目光勾起了某些不良的回憶,她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都已經成家立業了,還是那麽的楞頭青。
她氣哼哼地問:“金市長,你是一路上抱着小春花進醫院的,現在看到她蘇醒,有什麽感想,或者說,有什麽要對小春花,對觀衆朋友們說的。”
說到小春花,金澤滔也暫時忘卻了黑話筒帶來的不快,笑呵呵說:“如果說有感想,隻有一句話,如果還有什麽話要對小春花,對觀衆朋友們說,也是一句話。”
說到這裏,金澤滔卻笑眯眯不說話了。
單純看着賣關子的金澤滔有些可惡的面孔,忍不住偷偷地往他腳背跺了一腳,臉上卻笑容可掬道:“你倒是說啊!”
金澤滔痛得直哆嗦,卻不能不裝作歡天喜地的樣子說:“一句話,我忽然感覺這天,真的好藍!我想對小春花說,我想對每一個人說,天,真的好藍!”
單純仰頭看天,卻隻看到天花闆上幾朵在微風中飄蕩的蛛網,和蛛網上面顫悠悠走蛛絲的黑乎乎蜘蛛,又轉頭看遠處大門外有些陰沉沉的天氣,漂亮的小嘴生氣地抿成一條線。
金澤滔生怕惹得單純不快,拍拍屁股回西州,那都是有先例的,連忙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爿藍天,我有,你有,小春花有,今天,我隻覺得,這天,好藍!”
單純有些惱怒地跺腳,這是新聞,不是抒發你文藝情懷的休閑節目。
金澤滔笑容滿面,大聲說:“五天時間,或許在大多數人的眼裏,眨間就過,但這五天,對于小春花來說,卻可能就是一生,你,我,他,我們都曾經祈禱,希望她能早日蘇醒,小春花聽到了,她掙脫了死神的擁抱,她又重新回到人間,我們現在可以大聲歡呼,小春花,她醒了!”
盡管擁在門外的人們都得知小春花已經蘇醒這個好消息,但還是忍不住被金澤滔的情緒感染,都大聲地歡呼起來。
得,都是一通廢話,沒什麽新聞價值,單純記者毫不猶豫地轉身,将黑話筒塞到旁邊站着的幾個拘謹的男孩子嘴邊。
這幾個男孩,體格都不健壯,長得有些纖細,眼中還冒着淚,看着伸到眼前的話筒和長得天仙一樣的美女記者單純,忘了抹淚,哆哆嗦嗦着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金燕看着還在生悶氣的單純,對那幾個男孩說:“作爲小春花的哥哥,你們想對她說些什麽?”
說到妹妹,幾個男孩又開始抹起眼淚,其中一個男孩蹲在地上,掩着臉,無聲地抽泣,間或吸氣時,才發出長長的哀嚎,就仿佛受了傷的狼。
剛剛還跟金澤滔耍着小脾氣的單純,小手蓋着鼻子,眼淚撲簌簌地如斷線的珍珠般往下掉,也不顧風度,陪着這個悲哀的哥哥蹲在地上。
那個哥哥嚎了一會兒,大約想到還有記者采訪,擡起臉想擠出一絲微笑,卻比哭還難看,對着話筒斷斷續續地說:“我們仨親兄弟,每天按時起床,然後衣冠楚楚地趕到大學窗明幾淨的教室裏,聽着同樣衣冠楚楚的教授講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