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比奶奶還心急,急吼吼地問:“怎麽樣,怎麽樣?”
連揮汗如雨的爺爺都顧不得抹汗了,焦急地看着看着奶奶。
奶奶笑眯眯說:“快了,快了,好事就快了。”
當晚吃飯的時候,奶奶小手一揮,小腳一跺,豪氣幹雲道:“十月大婚!”
金澤滔謙虛地忙問其故,現在奶奶越來越神神道道,連易經八卦高手父親都要退避三舍 。
奶奶咧着嘴笑:“多子多孫,多祿多壽,就在十月!”
再問,就啥都不說了。
在家呆足兩天,直到送别返校的三個弟弟妹妹後,金澤滔和何悅兩人才在第三天的黃昏時分駕車回南門,金澤滔在财稅局門口下車,他還要去辦公室簽批這幾天積壓的文件,讓何悅不用等他,先回家。
從辦公室出來,天已大黑,走在大街上,街頭巷尾,到處有乘涼的居民搖着蒲扇,端着大号茶杯,搬一把躺椅,談天說地,說古論今。
每當有人争論時,金澤滔都忍不住駐足聆聽,這個時候,他們更多的是關心自己的柴米油鹽和吃穿住行,這才是最真實的社會心聲和百姓生活。
在快到地委家屬大院的拐角處,有一群人在高聲議論,金澤滔側耳一聽,停下了腳步,隻聽得有人說:“說起來,就讓人恨得牙癢癢,你們說說,現在的警察,那還是人民警察嗎?那就是一群披着警服的強盜土匪。”
這大約是受過警察欺負的群衆,周圍的人七嘴八舌地表達着憤慨,有人接話說:“說真的。有公安還不如沒公安。什麽守護神。屁!”
“就是,就是,你們看那個呂大炮,整天帶着群聯防隊員,鬼子進村似的,正事不幹,就盡欺負咱老百姓。”說話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大爺。
“我們鄰居家有個親戚,就因爲在呂大炮的警車邊撒了泡尿。濺到了車輪子,硬是讓他家裏掏錢将車子四個輪子全換成新的,這還不夠,差點沒被以襲警罪給判刑,最後家裏花了大錢,找了關系,才在裏面關了一個多月給放了出來,出來時,那叫一個慘,連他媽都差點沒認出這個兒子。”一個中年人咬牙切齒說道。
“那還不趕緊到政府告發去。沒準還能退還那錢。”有人好心地出主意。
“去了,咋能不去呢。聽說,省裏查案的大領導還親自出面接待,這孩子關裏面一個多月,出來連小便都不會了,盡尿褲裆裏,都是給那天殺的呂大炮吓的。”
“唉,罪過哪,比當年的日本鬼子都還可惡啊,要這樣的公安幹麽,還不如沒公安呢,聽說,抓了不少的公安,按我說,把公安局撤銷掉算了,沒公安天下才太平。”那個老大爺出主意說。
“呂大炮……”
金澤滔沒有再細聽下去,隻覺得臉上**辣地羞愧難當,fǎngfo這些人指責的是自己,趕緊快步離開。
推開家門,看到董明華正坐自家客廳裏高談闊論,老何凝神聆聽,不時地點評幾句,何母遠遠地坐在一側,臉色不愉地瞪着老何和這個長得挺jingshén的小老頭。
董明華正說着他從軍的光輝歲月,兩人所在的部隊駐地相差十萬八裏,時間跨度也大,沒多少共同點,但都是當過兵的人,總能找到共同語言。
金澤滔笑道:“董大爺,串門來了?”
董明華哈哈笑說:“正跟何主任取經呢,你小子,很有辦法,把老丈人照顧得挺周到,聽何主任說了,原來一身的毛病去了大半,現在能吃能睡還能喝,每天過得既充實,又滋潤。”
何軍不太愛說話,現在也學會和人拉家常,要知道,金澤滔第一次和老何主任見面時,他說話都是鼻腔往外送聲音的。
金澤滔洗了把臉,坐在董明華身邊,說:“都好幾個月了,呂氏叔侄案還沒結啊,這都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平時在家時候,金澤滔從不過問何悅關于呂氏叔侄案的進展情況,但和董明華他卻沒那麽多顧忌,說到底,他還曾被董明華趕着鴨子上架,親自參與抓捕和審訊呂大偉。
董明華樂呵呵說:“不急,不急,這案子現在都捅到京城了,哪那麽容易了結。”
果然如此,呂氏叔侄案從某種程度來說,才剛剛發酵,此前所查處的一些人隻能說是蝦兵蟹将,不知道因此引發的新一輪風暴會刮到誰身上。
董明華沒有深談,金澤滔也不準備深究,他有些沉重說:“剛才回來的路上,聽到很多人議論起呂大偉的案子,南門出了個呂大炮,南門的天都黑了半邊。”
說着,把路上關于呂大偉,關于公安的一些議論細細地複述了一遍,金澤滔口才和記性極好,學着這些納涼群衆的口吻,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董明華臉色鐵青,說起來,呂大偉還是他的下屬,這些議論對金澤滔來說象是打臉,而對董明華來說,卻是戳心肝。
在老百姓的眼裏,本應該是人民守護神的公安幹警,竟然成了本城最大的地痞流氓,強盜土匪,确實是他這個全省社會治安總掌門人的失職,至少也負有馭下不嚴,失察少教的責任。
董明華憤怒之餘,有些失落,說:“你說的那個少年,我見過,他們說的那個大領導就是我,可就是我這個大領導,卻帶出這班衣冠禽獸,公安敗類,慚愧哪!”
金澤滔安慰道:“全省數萬公安幹警,武警官兵,難免良莠不齊,你就别自責了,關鍵是要爲南門和永州公安系統選幾個好領導,真正想群衆所想,急群衆所急,重樹人民群衆對人民警察的信心。”
董明華歎息說:“正是因爲如此,我們才格外慎重,南門和永州公安系統遲遲沒有配齊班子,就是基于這樣的考慮,再不敢掉以輕心啊,如果永州再出這樣的公安敗類,到時,老百姓不是指着你脊梁骨罵娘就完事,他們真敢扒你家祖宗墳了。”
金澤滔笑說:“也别把我們的群衆說得這麽不近情理,以前是群衆躲着公安走,現在卻颠倒過來,公安躲着群衆走,按我說,越是這個時候,公安幹警越要挺起胸膛走出去,董廳長,沖擊地委大院的**餘波未平,當心一波又起,多事之秋,可千萬不能再出什麽事了。”
董明華悚然一驚,倒讓金澤滔提了個醒,以現在南門市局的班子力量和幹部士氣,若真有什麽大事,還真不能指望,這對重塑公安形象,重樹幹部信心,無疑雪上加霜。
金澤滔建議說:“南門市局,現在有羅立新政委主持工作,倒也不急于考慮局長人選,關鍵是盡快物色合适的班子成員,先把工作支撐起來,餘事可以慢慢考慮,對于治安管理,我倒可以提個人選,浜海的柳立海,他在浜海推行的治防結合,群防群治的社會治安綜合管理模式,很有成效,很受老百姓好評,董廳長可以考慮。”
董明華看了金澤滔一眼,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金澤滔連忙說:“或許,你以爲我在爲人說情,柳立海在浜海就是副科,我要真向你說情,就推薦他當局長了,你别度君子之腹。”
董明華破口大罵:“跟呂大偉比,你小子也好不到哪,一肚子壞水,呂大偉碰到你,也算是他倒了十八輩血黴,還君子之腹,你算哪門子君子,隻有溫重嶽當你是君子。”
董明華的驟然暴怒,讓老何一家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董明華卻轉向何軍說:“何主任,别在意,我跟你家小子不見外,有一說一,他皮厚腹黑,罵幾句他也沒啥感覺。”
金澤滔果然沒有介意,還嘿嘿笑着顧自對何悅說:“開瓶紅酒,我跟董大爺喝一杯。”
别看董明華貌似大義凜然,嫉惡如仇,其實骨子裏是個極護短的小老頭,看不得外人欺負自家人,金澤滔曾作弄呂大偉,最後又親手把他送進監獄,董明華至今都念念不忘。
金澤滔心裏罵道,麻麻的,我就幫你欺負欺負個敗類,你惦記到現在,自己把永州南門兩套班子這麽多人送進班房,卻一點沒有愧色,公安處長石富廣,一向把你當大爺侍候着,說逮就逮了,至今沒給個說法。
董明華沒好氣說:“喝什麽喝,我今天的定量早喝沒了,别誘惑我。”
這回輪到金澤滔目瞪口呆了,想不到董明華還真信自己的胡扯,這都自己給自己定量了,他涎着臉說:“今天日子特殊,老天爺休息,不管你喝酒這等破事。”
董明華咂巴着嘴,猶豫說:“真喝?那就喝口。”
何軍搖了搖頭,起身去取酒杯,何母下廚房弄下酒菜,三人很快就幹上杯,董明華喝下一口酒,抹了把嘴,才心滿意足道:“讓他明天來報到吧,柳立海不錯,我也很屬意,讓他好好幹,給我争個臉,把南門的公安形象重新樹立起來。”
金澤滔連忙點頭,既然屬意,還裝腔作勢什麽,南門市局班子現在就羅立新一人,早去早占位,也有利于今後發展。
何軍一喝酒,就不說話,閉着眼睛,象在神遊,董明華問:“最近跟蘇廳長聯系過沒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