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扁扁嘴,說:“許局長,剛才聽你的發言,在核定這兩件洞藏老燒違紀金額方面,你親手做了大量的案頭工作,應該對酒類價格評估方面頗有研究吧?”
許西不置可否,他能說什麽?說是有研究,那純粹自找沒趣,說沒有研究,自己剛才卻截着王慕河的話頭,開始搶答關于錢價的問題。
金澤滔揚了揚又傳回到他手的煙殼紙說:“許局長不用緊張,我隻是想了解下剛才許局長所說的,這兩件酒一萬元錢的最後定價,是不是現在還有效?”
許西不知道他想了解什麽,但也隻能點頭。
王慕河經過剛才的短暫失态後,也已經冷靜下來,隻是已不複之前的風采,金澤滔一拍雙手,轉頭對慕河說:“王廠長,我還是想請問你,你要賣酒,多收了錢是怎樣處置的?”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金澤滔卻是準備要求酒廠找零了,一萬元錢的酒,他卻付了二萬元錢,自然要問他要回來。..
王慕河看着金澤滔,卻忽然想笑,忙碌了這麽多天,自己和調查組等人還當這回抓了他金澤滔的大辮子。
卻不料他生怕自己會高估酒價,竟甯願給付雙倍的錢,也要挖個大坑,等着自己這些人跳進去,他果然高高興興地和調查組一起跳了進去。
在此之前,坑裏早埋了個人,這人還是自己的表弟,這些都不是他現在能阻擋得了的。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此刻正成群結隊湧向銷售公司财務部的财稅幹部。他們在金澤滔的調教下。已經不是以前的綿羊。而是食肉虎狼。
想到銷售公司暴露出來的問題,以及由此牽連到的人,他感覺後背發涼,全身冰冷,他從沒象現在這麽感覺恐懼。
金澤滔就象他的天敵克星,明裏暗裏他們已經較量了幾個回合,但事實上金澤滔一直在赢他。
金澤滔沒有再去看王慕河一眼,不管他回答不回答這個問題。多吃了自己的,總歸要他吐出來。
他可以肯定,從現在開始,王慕河不會再對自己構成緻命的威脅,但他仍是頭攔路虎,要想一層一層地剝了浜海酒廠的皮,見到它的心,不可避免地要将王慕河移除開去。
金澤滔認真地看着劉儉局長,說:“劉局長,關于調查情況反饋。調查組剛通報了第一宗情況,那剩下的兩項。是現在就通報呢,還是擇ri通報?”
柳鑫剛才還繃着個臉,現在則是深深地把頭埋進了胸口。
現在調查組全讓你給指使了出去,你卻讓調查組現在通報,難道堂堂省局副局長,副廳級領導,親自通報你的調查情況?
而且,從現在情況看,金澤滔對調查組的連續兩個反擊是成功的,而且應該是畢其功爲一役。
之後的兩項問題通報,對調查組,或是對金澤滔,都沒什麽大意義,關于收過頭稅的說法,殊爲可笑,酒廠都存在重大偷漏稅嫌疑,不是金澤滔收過頭稅,而是過頭沒收稅。
至于濫發獎金事項,現在再提起來,徒惹人笑話。
省稅務局新征管法執法檢查情況反饋通報會,劉儉既然不提這通報會了,那這個念起來有些拗口的會議似乎到這裏該結束了。
在座的領導都很繁忙,也沒時間陪着你閑聊,大家正準備收拾東西打道回府,周雲水卻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份報紙。
報紙是中國稅務報,國家稅務局的機關報,是國家稅收最高輿論陣地,剛收到的報紙也應該是二天前的報紙了。
也就是說,這篇文章的錄用和總局作出征管法執行情況大檢查的決定是同步進行的。
這篇文章也可以被視作,總局開始全面糾正各地稅務機關違反征管法的信号彈。
金澤滔隻是瞟了一眼文章标題《征管法實施後稅務機關帶頭違反怪現象》,就沒有細看内容,這是當初他通過章進輝傳到總局宣傳辦副主任池嶽松。
文章配了編者按,點名批評了越海省稅務局的錯誤做法,不但沒有及時糾正下面愈演愈烈的違法代扣代繳行爲,相反還阻止地方稅務部門的正确做法,對越海執法檢查提出嚴厲批評。
劉儉看到這份報紙,差不多已經面無人sè,文章點名的雖然是越海省局,但無疑,作爲調查組長,他将承擔一切來自省委省zhèngfu的雷霆之火。
金澤滔搖了搖頭,不怪自己哦,我都提醒過你好幾次,作爲省局領導,沒有站正位置,不爲基層稅務部門作主撐腰,反爲違法者張目,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但對劉儉的打擊似乎并沒有到此爲止,劉儉還沉浸在回省局後被各方領導指責怒罵的恐怖想象中,副組長從門外沖了進來,咬着劉儉的耳朵說了幾句。
劉儉幾乎整個人癱倒在座椅上,但随即跳了起來,匆匆說了句:“省裏有急事,我們要連夜趕回省城。”
甚至都來不及和杜建學等人客套幾句,就匆匆推門離開,隻是坐在車裏時,再回頭看向二所大院,兩棵梧桐立在院内,飄蕩着枯黃落葉,顯得那樣的蕭瑟和寂寥,就跟他此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杜建學等領導都意味深長地沖金澤滔點頭,陸續離開,王慕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金澤滔并沒注意。
地縣兩級電視台報社,也都結束了采訪任務,隻是今天太有點戲劇化了,信息量很大,怎麽處理今天的新聞片子,他們需要回去請示領導。
偌大的會議室,就金澤滔一個人坐在會議室的正中位置,孤零零的背影顯得那麽的孤獨和單薄,但挺直的脊梁骨卻也宣示着他的不屈和驕傲。
他幾乎是赤手空拳,左沖右突,一步步給他殺出血路,未見硝煙,卻是刀光劍影,未見厮殺,卻是殺氣沖天。
他就象孤獨的英雄,面對千軍萬馬,獨守城門,夷然不懼,面對強權豪勢,一夫當關,悍然不顧。
周雲水看到這裏,隻覺得眼眶一熱,滴下一串淚水,心裏卻有着說不出的難受和悲傷。
明明是金澤滔大獲全勝,明明是調查組黯然離場,但爲什麽在她眼中,金澤滔卻象個遍體鱗傷,心力交瘁的悲情英雄。
周雲水的感覺是沒錯的,金澤滔就有一種雖勝猶敗的沮喪,或許在某個環節,自己完全可以後退一步,沒必要和調查組糾纏着非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他的從容不迫和進退自如,是基于他很聰明地集合了各方力量,他在綁架了省局調查組,甚至綁架了縣領導的同時,其實也在示弱。
在越海,在永州,甚至在浜海,自己還是羸弱,甚至是不堪一擊的,這次自己是站在法律的制高點,以一張煙殼紙引動全場,才僥幸安全過關。
但酒廠這個龐然大物,自己還僅僅揭開了一層外衣,要剝到内心,不知前方還等待着什麽艱難險阻。
省局調查組的事情似乎到此也該告一段落,但他知道,政治是個冰冷的東西,沒有情感,沒有正義和公理,它的眼中隻有利益和平衡。
在政治上,不是要去謀殺一個人,而是要移去一個障礙物,僅此而已!
置身浜海縣城,現在不是他要移去障礙物,而是他成了某些人的障礙物。
他現在要努力地不成爲令人嫉恨的,冷冰冰的障礙物,而真要被移除時,那就努力地成爲難以撼動的,高大偉岸的障礙物。
他有選擇嗎?他沒有選擇嗎?
當他在省局宣傳會議上面對陳建華局長的痛斥時,他甚至連做障礙物的資格都沒有,他隻是一顆踩上去有些硌腳的頑石而已。
但當這顆頑石長大成攔路石,絆了人家一腳,讓他跌得頭破血流,雖然還沒成爲障礙,但已經被标記上被清除的對象。
難道我被踩,被踐踏,還不能大聲呼痛,還必須跟被絆倒的人陪笑臉,唱贊歌?
或許露了些鋒芒,或許咄咄逼人,但反過來,我韬光養晦,我與人爲善,他們就會當我是乖寶寶,放我一馬?恐怕屆時,自己将死得更難看。
他霍地站立起來,環顧四周,強敵圍城時刻,任何時候都不能退縮,更不能退讓,誰說我是孤身一人獨守城門,我身後還有家人朋友,還有同事師長。
此時,周雲水也已悄悄地退出了會議室。
金澤滔推開會議室大門時,門外站滿了二所幹部職工,他們一見所長出來,齊齊地鼓掌歡呼,大聲喝彩。
對于二所幹部職工來說,這段時間,也令他們倍受折磨,備受煎熬,此刻,随着會議室大門的打開,卻已經撥雲見ri,初露陽光。
金澤滔咧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發着猙獰的光。
金澤滔安撫了幹部幾句,此時餘秋明等稽查組幹部也已回所,銷售公司最近三年的賬簿憑證都已經被搬到二所。
金澤滔簡單對全所幹部作了工作分工,最近一段時間,就以清查銷售公司納稅情況作爲工作重點。
當他回到辦公室時,周雲水進來,手裏拿着電話記錄,金澤滔接過來一看,兩個電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