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說:“幾個月以前,我也這樣跟工人師傅們一起對過話,那時,我還是局外人,今天,我還是這樣跟你們對話,此時,我是你們的廠長。”
遠近站立的汽配廠工人都紛紛圍了上來,金澤滔話音一落,他們就鼓掌大聲歡呼:“廠長!廠長!我們支持你!”
金澤滔擡頭一壓手掌,說:“我們汽配廠有句口号,叫我愛我廠,廠興我榮,現在我要說,我愛我廠,我更愛你們,我以你們爲榮!”..
很多青工,特别是年青女工都激動得呼喊着:“我們愛工廠,我們更愛廠長!”
剛才還被工人團團圍住的省局調查組成員,此時終于脫了圍困,此時聽着這種成百上千人彙聚在一起,震耳yu聾的呐喊聲,都齊齊sè變,心情複雜。
至少一個廠長受普通工人們這般愛戴,還是相當少見的,也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他們下午在櫥窗公告欄裏看到的都是事實。
工人們是最講究實惠,也最懂得感恩的群體,一個不爲工人謀利益,一個不爲企業生存圖發展的廠長,是不可能受到工人們的擁護和愛戴。
省局調查組長劉儉和杜建學縣長站在一起,聽着廠内群情鼎沸的呐喊歡呼聲,擔心地看了眼杜建學,按金澤滔在汽配廠的威望,隻要金澤滔一個處置不當,一句話,甚至一個眼sè,這些工人們就可能把自己這些人撕成碎片。..
杜建學卻微笑着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力主汽配廠的事情,由汽配廠自己解決。但調查組堅持自己能解決。省機關幹部面對基層幹部。特别是工人農民等群體,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他們都自信地以爲,隻要我一聲吼,地球都要抖三抖,隻要我跺一腳,那還不退避三舍,桃之夭夭?
用機關官僚作風處事待物,一向是他們的的優良傳統。他們大多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更沒有經曆過這種**,缺乏處置突發事件的臨場應變能力。
包括幾個處級幹部,無論是言語還是方法都嚴重失當,最後事件失控了,才想到求助當地zhèngfu。
杜建學也出自省級機關,剛下基層時,跟他們一樣豪氣沖天,以爲老子天下第一,但一接觸實踐。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此時,看向劉儉等人惶恐的面孔。卻不由得深深鄙夷,這群溫室中成長的幹部,不經曆風雨,根本不知道這世道之艱難,民生之疾苦,基層工作之辛苦。
你們脆弱的驕傲,在萬衆一心的工人群衆力量面前,俱都化爲金澤滔意氣風發的自豪。
金澤滔高昂着頭顱,拍打着胸脯,高聲說道:“汽配廠經曆數十載風雨,仍自巋然不動,因爲我們都堅信,我們的路會越走越寬,我們的明天會越來越美好,當然,我們的口袋會越來越鼓脹,我們的生活也會越來越富足!”
所有汽配廠的幹部工人都嗬嗬地歡呼呐喊,這根本不象是對話,卻象是一場鼓勁大會,一場戰前動員!
劉儉等人臉sè都變了,唯有浜海本地幹部都是興趣盎然地翹首聆聽,摒棄對金澤滔本人的好惡,如果單聽他的演講,确實會讓人熱血沸騰,受益匪淺。
金澤滔也仿佛被自己感動了,臉sè绯紅,情緒激昂,說:“走到今天,我們可以自豪地說,身爲汽配人,我們有一顆強大的進取的心,我們有一個堅韌的不屈的靈魂,我們自強不息,我們奮發圖強!我們!愛我們的工廠!我們!以身爲汽配人爲榮!”
所有的幹部職工都被金澤滔的最後一番話感染了,無論是老職工,還是新工人,都象是被點燃了靈魂,聲嘶力竭地呼喊着,高聲地呐喊着,最後彙聚成一句:“我們!愛我們的工廠!我們!以身爲汽配人爲榮!”
這句話最後成爲汽配廠的廠訓,無論歲月如何變遷,人間如何滄桑,這句廠訓一直激勵着一代一代的汽配人自強不息,奮發圖強!
很多老工人,包括餘秋生等老汽配人,想起汽配廠幾十年的光榮而又艱難的歲月,莫不是淚流滿面,掩面痛哭。
很多年輕工人,包括秦明月等剛進廠的新一代汽配人,憧憬着美好未來,想象着身爲汽配人的榮光,激動地尖叫。
劉儉等人莫不面面相觑,這種煽動力也太驚人了,心裏愈發地擔心,這種情緒如不加控制,局面真将無法收拾。
金澤滔話鋒一轉,沒有再蠱惑人心,語調也放低了許多,象是鄰家大男孩一樣娓娓而談:“我們有我們的驕傲,我們有我們的榮光,我們要做理xing的汽配人,熱情的汽配人,上門來的都是客,我們應該敞開胸懷,廣交朋友,廣結善緣,和氣才能生财,乖戾招緻災禍。”
有人喊:“來的如果是朋友,我們當然開門納客,但來的是惡客,我們就要逐客。”
還有人附和:“就是,人五人六的,什麽人啊這是?好象玉皇大帝降臨了一樣,鼻孔朝天,眼睛都生在頭頂上了,我們本來好好地接待着,一不如他的意,就卧穢語,說什麽,哪有笨廠長把自己褲裆露出來的,省裏幹部就這素質?不如我們工人嘛。”
劉儉等人臉都給臊得通紅,瞪了一眼被打歪鼻子正捂着臉的調查組幹部,卻是嗫嚅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話在私底下說說,也無傷大礙,但大庭廣衆之下,就顯得有些不堪入耳,不象一個黨員幹部正經說的話。
又有人說:“沒有金廠長,我們都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領到工資,他到我們廠後,我從來沒有給他報銷過一分錢,連新産品技術攻關那陣子,食堂準備的夜宵,廠長最後都悄悄地到财務室繳了錢。”說話的是吳慶隆的老伴,在财務科上班。
人們都七嘴八舌地說起廠長的好,特别一些困難職工及家屬,更是踴躍。
金澤滔擺擺手說:“好了,閑話都休說了,作爲廠長,無論做過什麽,都不過份,現在大家都已經看到我了,也該放心了,都散了,回家吃飯。”
工人議論了一陣,此時,天sè漸漸地暗了下來,大家也都陸續離去,個别不肯離開的,則紮堆蹲在角落裏小聲說話。
金澤滔走下闆凳,對杜建書縣長說:“杜縣長,任務已經完成,請領導指示。”
杜建書縣長說:“嗯,很好,等會商量一下善後事宜,你也一起參加吧。”
柳鑫此時走了過來,說:“報告杜縣長,經我們初步偵查,省稅務局調查組同志受傷系意外碰撞緻傷,沒有發現有工人故意行兇的證據。”
柳鑫接到的消息是,調查組成員被汽配廠工人惡意攻擊,鼻梁斷裂,受創面積較大,但現在看來,他隻是出了點鼻血,甚至連皮肉之傷都說不上,沒有省廳說的那麽嚴重,也就準備息事甯人。
柳鑫話音剛落,劉儉局長就皺眉不悅說:“你們浜海公安怎麽搞的,受害人就在這裏,到底是不是意外碰撞,可以采集他的證詞嘛,這是明顯的有人故意行兇嘛,沒有證據,那就找出證據。”
劉儉盡管對那受傷幹部的信口開河有些不滿,但畢竟是自己親信手下,而且這件事上,如果就此輕輕揭過,沒有爲下屬張目撐腰,他們調查組還怎樣開展工作,他在省局的威信将無疑受到重創。
受傷幹部被人打了一拳,本就窩心,聽到這個大麻子領導模樣的公安人員,輕描淡寫地準備揭過此事,更是窩了一肚子火,隻是領導沒有開口,他也不好先開口。
此刻見劉儉局長爲自己說話了,差點就沒委曲得掉淚,他感激地看向劉儉局長,說:“劉局長,在這裏,我就可以用黨xing人格擔保,我的傷絕不是什麽意外碰撞緻傷,是有人故意傷害的,我可以指認出這個兇手。這是汽配廠對我們省局調查組的挑釁和嚴重不滿,請公安同志務必揪出真兇,給我們調查組一個交代。”
他也很是見微知著,把自己因出言不遜而受傷的事上升到調查組的高度。
這時有工人在旁邊聽到,忍不住反唇相譏:“難道是調查組特地派你來這裏侮辱我們廠長?”
金澤滔沉痛說:“作爲廠長,不管前因後果,省局領導在汽配廠受傷,我們都有責任。這件事教訓深刻,值得我們反思,我建議近期開展安全生産教育周活動,柳局長,我看,公安同志再辛苦下,深入辦公室車間了解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這位領導所說的故意傷害,如果真有,一定要嚴懲不貸。”
金澤滔回過頭來,還認真看着杜建學等縣領導,似是在請示詢問領導,你看我這樣布置怎麽樣?
杜建學等人都不約而同地扭頭欣賞起汽配廠夜景,他們心裏同意金澤滔的和稀泥,反正你們調查組也就破了點皮,流了點血,這事情就到此爲止,再鬧下去,我們也煩了,沒看到還有工人在旁邊虎視眈眈嗎?
但面上總得要給省局領導一個臉面,就看省局調查組的态度了,是想見好就收呢,還是死纏爛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