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自己最讨厭也最悲哀做的肢體動作是,垂頭(默哀),彎腰(鞠躬),這一垂頭一彎腰,不知道送走多少亡靈往生,現在讓我們一起垂頭彎腰,向四川雅安地震死難同胞緻哀!願死者安息,生者安康!)
柳鑫欲哭無淚,趙向紅歡欣雀躍,曹劍纓卻黯然神傷,低頭不知想着什麽。李沉魚也開始反思自己,原來愛老婆除了挖空心思守護着,還可以這麽浪漫。
柳立海暗暗豎起大拇指,這一番話,讓在座的人們都似乎回到了戀愛時光,他想這一次回家,就送一大束玫瑰給老婆,現在口袋不缺錢,就缺人情味。
接下來,很奇怪,酒席的氣氛忽然變得暧昧起來,柳鑫小心翼翼地侍候起朱小敏,趙向紅殷勤地給曹劍纓倒水奉菜,唯有金澤滔等人味同嚼蠟,也不管趙向紅意猶未盡,填飽肚皮,就離席回了縣招。
回來的車上,柳鑫不顧趙向紅的哀求,把他的事抖個一幹二淨,趙向紅是曹劍纓亡夫的戰友兼同學,老山回來後就退伍轉業到縣公安局,其實按趙向紅在前線的立功表現,完全能在部隊提幹發展。
趙向紅之所以複員轉業,其實是戰友臨終時向他托付妻兒,但十幾年過去了,趙向紅從未談過戀愛說過媒,這份心意曹劍纓心知肚明,連老包縣長都默許了。
但趙向紅一向木讷,不善表達情感,再加上曹劍纓性格剛烈,這**女愛的,不能說是亡夫托付就能兩情相悅,趙向紅日子過得很辛苦,這多年相處下來,他漸漸地喜歡上了曹劍纓,再加上部隊養成的任務觀念極重,内心深處的煎熬可想而知。
金澤滔看着孩子一樣縮在一角的趙向紅,慈詳地說:“小紅啊,你按哥剛才給開的三貼藥方,隻要堅持服用三月,保準有療效。”
柳鑫笑罵:“你出的什麽馊主意,還當自己是神醫啊,可憐苦了哥了,這段時間哪還有時間去接老婆下班,以後還得天天看日曆記着買花。”
金澤滔倒給提醒了,問:“這案子差不多該結了吧?”
柳立海答話了:“案情是清楚了,但善後的事情還很多,還要輾轉大半個中國要到現場指證,核對證據,采納證詞,羅立茂婚禮那晚現場目睹的都還要補充筆錄。”
金澤滔奇怪地問:“這些事情交小紅和立海就行了,還要你老人家親自出面啊?”
趙向紅悶聲悶氣地說:“最近我很忙,局長你還是安排别人吧。”
金澤滔三人都忍不住笑了,這發了情的刑偵隊長膽子也肥了起來,任務還沒明确就開始撂挑子。
柳鑫沒好氣地說:“行行,就你忙,你接曹總的時候别忘了順路把你嫂子接回家。”
酒店三日後隆重開業,據說縣裏很多領導都參加,但此刻,金澤滔卻在各鄉鎮巡回宣講,西橋鎮是最後一站。
金澤滔經過這三天的磨練,嘴皮功夫更是見漲,據聽過報告的人反應,金主任在台上氣度軒昂,激情飛揚,妙語連珠,巧舌如簧,是近年來鄉鎮幹部聽到的難得的好報告。
金澤滔也不知這是褒還是貶,但終歸是圓滿完成了任務,借便回了次家,奶奶抱着金澤滔又是捏又是摸,淚眼盈盈地說:“咋又瘦了呢。”
金澤滔唯有苦笑着安慰起奶奶,這幾天除了吃就是睡,感覺都長了一圈膘了,母親也在邊上幫腔:“娘,滔兒這是肥了。”
奶奶這才收了淚水,說:“肥了好時八節,什麽時候忙能說得準?辛苦時候還可以頂膘,不會壞了身體骨頭。”
金澤滔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心裏卻想我這都快成駱駝了,這身脂肪還能抗饑餓防辛勞。
晚上的時候除了伯父遠在海倉繡服工貿公司上班,叔叔伯父一家子都過來了,兩家子最近都向村裏申請了屋基,準備造新房,一大家子過年一樣擺了滿滿一桌菜,金澤滔殷勤地向長輩敬酒。
爺爺也難得飲了杯家釀黃酒,一杯酒下去,平常不怎麽說話的爺爺也諄諄教導起金澤滔:“小滔啊,聽說你這幾天都在給鎮幹部上課,現在你也出息了,但有一點,你可記住了,不能忘本,咱家世代農民,當幹部,做工作,要把農民的利益放在心裏,我們家日子好了,還要想辦法讓别的家日子都好起來。”
爺爺即便喝了酒,趁着酒興,難得地說了這麽一大段話,金澤滔肅然起敬,都不當村幹部好多年了,黨性還依然熠熠生輝,奶奶也很少有地沒有同爺爺擡杠。
小海撇撇嘴,低聲說:“生産隊那會兒,我們家沒勞力,分糧食隻有人家一半,怎麽就沒見村幹部把我們的利益放在心裏。”
爸爸一個箸頭啪地敲在小海頭上:“那時吃大鍋飯,誰家都沒餘糧,現在都改革開放了,日子好過了,也不能一個人關起門來吃肉。”
小洋現在也開始逐漸負責起西橋砂洗廠,思想覺悟不斷提高:“我們廠也進了不少村裏人,工貿公司在村裏發動過,很多人家也開始做起繡服生意,現在村裏批地基建房戶大多都是做工做生意的,也算是帶動了一方村民緻富。”
叔叔說:“你嬸嬸也聯合了幾戶人家置辦了幾台電動縫紉機,照現在行情,比我做工要賺錢得多。”
嬸嬸滿面紅光:“那都是托了小滔和小洋的福,隻要質量過關,銷路都不用我們自己奔波,還能拿最高等級的價位,今天還有人跑我們家要拼股。”
金澤滔開心地說:“現在西橋鎮也開始大規模發展繡服業了,東源集團西橋工貿公司正和鎮裏洽談,估計也會和東源一樣實行規模化經營,這樣聯合起來,就逐步形成市場上質量和價格上的拳頭優勢。”
半年多時間過去,砂洗廠也逐漸有了競争,但在工貿一體化上,東源集團有絕對優勢壟斷繡服制造和銷售市場,集團重心也逐步轉移到工貿公司的經營和管理上。
過了今年,金澤滔準備收縮砂洗廠數量和規模,工藝簡單、生産簡易的加工項目逐步往其他競争廠家轉移。
金澤滔回東源時,防護堤壩圍築工程公開招标已順利結束,今年主要圍築盧水港外二千多米海塘壩,這一條堤壩圍築成功,将圍起足有八百多畝的養殖塘可供養殖。
盧水港并沒有港口,隻有一道閘壩,是解放初期興修起來的防台風防海潮的閘口,幾十年過去了,除了附近幾個村莊還利用冬季農餘時間加固一下村外的海塘壩,其餘壩段都逐漸損毀,這洩洪渠也失去了作用,閘口也多年沒有檢修。
所以圍築工程不僅僅是築一道堤壩就完事,還要對洩洪渠疏浚清淤,修複閘口,至于村外塘壩,若是外海堤壩修築合攏,就再無海水浸襲之憂。
按說,修築外海堤壩對盧水港附近的幾個村莊那是大好事,但就有個别村民不知受誰挑唆,到處煽風點火,鼓動村民阻擾工程隊進場。
金澤滔回東源第一件就直接找副鎮長謝淩,謝淩老家正是鬧事的村莊,謝淩在黨委會上對灘塗開發改造方案提了反對意見,雖然最後羅才原沒有表決,但當時謝淩的态度很堅決。
謝淩分管建設和土管,和金澤滔沒有太多工作上的交集,金澤滔到謝淩辦公室時,謝淩正在發呆。
在原東源區,劉凱旋分配之前,謝淩大約是唯一的大學生,還是東珠同濟大學城市規劃專業畢業,相貌堂堂,文質彬彬,謝淩見是金澤滔,微愕道:“金澤滔,金主任?”
金澤滔說:“還是第一次向謝鎮長彙報工作,失禮!”
邊說邊遞了一支中華煙,謝淩也不推辭,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笑說:“中華煙确實好抽,可惜抽不起。”
金澤滔随手把口袋裏剛拆封的香煙扔在桌上,說:“别嫌棄,我不抽煙,這是我自己掏錢買的,專門拍領導馬屁用的。”
謝淩看了金澤滔一眼,平時也風聞過金澤滔的爲人,說好的能吹上天去,說孬的則無非嚣張跋扈,目中無人之類,謝淩也不是見風就是雨之輩,但心目中的金澤滔形象有點嚣張那是無疑的。
但今天所見,他的言談舉止很難讓人生惡,謝淩把玩着中華煙殼,說:“如果你是來質問黨委會的事情,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不過你們産業辦把握得很好,既能考慮村民的利益,又能考慮工程成本的節省,就我個人來說,很好。”
金澤滔笑說:“謝鎮長言重了,黨委會上暢所欲言,有反對意見很正常,再說公開招标在東源也算是新事物,一時不能接受也不意外,如果大家都和光同塵倒不正常了。”
謝淩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深談下去,說:“你能理解,很好,那麽今天你是?”
金澤滔也開門見山說:“是這樣,對于灘塗開發改造,圍築防護堤壩,我想這應該全鎮上下應該有共識吧?”
謝淩語氣沉重:“這是好事,作爲東源人,特别是海邊灘塗村莊長大的農民兒子,深受台風海潮侵襲之苦,這幾年,都是對灘塗堤壩修修補補,每每台風大風大潮季節,說難聽點,盡人事,聽天命,若是堤壩損毀倒塌,傾覆就是旦夕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