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勝在心思百轉考慮怎樣把話題引到灘塗開發改造上時,卻不知道自己被曲部長悄悄打上了可用但不可大用的烙印。
金澤滔這次倒不是真的在吊胡文勝的胃口,他口沫橫飛彙報了大半個小時才喘了口氣,喝了口水,認真地看着胡局長等待他的指示。
胡文勝沉吟了一會,對東源财稅所的工作表示了認可和滿意,但又指出,财稅工作不能僅着眼于工商收入,還要加強對農業稅收的征收和管理,重視農村和農業發展,你的文章寫得就很好嘛,怎麽彙報工作就沒有這方面内容。
金澤滔腦子裏各種念頭如數據流般閃現,終于恍悟,心裏暗笑,連忙說:“局裏也忙,幾次和農業财務科聯系過都找不到人,鎮裏就自己在準備申報材料,這事曲部長在東源蹲點調查時也同意。”
胡文勝拍着扶手說:“其他工作再忙能重要得過灘塗開發改造工作嗎?那是我們在曲部長面前拍過胸脯表過态的大事情,農業科也真是的,工作輕重緩急都拎不清楚,怎麽擔負起促進和推動全縣農村和農業發展的重任?”
金澤滔連忙爲農業科正名:“那還真不怪馬文化他們,都是工作嘛,誰做都一樣。”
胡文勝摸着下巴,很深思熟慮的樣子:“這樣吧,這事我看就讓王奎良副局長牽頭,馬文化具體負責,前期工作一直是他做的,抓緊和省廳聯系,需要跑的就跑一下。”
金澤滔也不推辭,态度誠懇地代表産業辦,代表東源鎮表示感謝和感激,兩人都假惺惺地客套着。
說完胡文勝以爲的正事,金澤滔也說起自己的正事,經過一路上的思考,讓尹小香挂副所長也是不錯的選擇。
前生後世,尹小香都沒有當過官,任過職,但她的潑辣和敢作敢爲、不落人後的性格令他印象深刻。
在自己遭遇家變獨居東源财稅所時,尹小香作爲西橋分局的征收員,也多次借口工作來探望過他,是個心地純良的女人。
膽大,再加上女人天生的心細,就已經具備當領導的最基本素質。
胡文勝對金澤滔提名推薦尹小香爲副所長也感到意外,但心照不宣地,他馬上表示了同意。
辦公室主任又一次見到胡文勝局長親自把金澤滔送到樓梯口,還囑咐他,東源财稅所配車優先辦理上牌上照相關手續,不能耽擱了基層同志的時間。
辦公室主任神色恍惚地看着兩人勾肩搭背的君臣相得的和諧景象,卻仿佛看一幕戲台上的宮廷大戲。
金澤滔馬不停蹄地拜訪了王奎良和馬文化,縣局能接手灘塗開發改造專項資金的項目申報工作,也減少了他不少的麻煩。
今晚看起來趕不回東源,小張還在跟随着縣局辦公室的同志在提車辦手續,金澤滔趕到縣招先登好房間,準備去縣醫院探望下邱海山和其他幾位在五零八事件中受傷的村民。
金澤滔剛辦好入住手續正想登車去醫院,李沉魚氣喘籲籲地跑進縣招,還沒說話就遞過一隻巴掌大的傳呼機,還是漢顯的。
金澤滔看了李沉魚一眼,也不接,說:“我要這玩意幹麽?當擺設啊。”現在除了縣城鄰近的幾個鄉鎮陸續在安裝信号台,東源這些僻遠鄉村一時間都還不通信号。
李沉魚喘了幾口大氣,才說了番囫囵話:“我老婆找你,找不到就罵我,罵我廢物,一個大活人在浜海都找不到,堂堂财稅所長,也沒有個傳呼機,倒是我和李明堂這倆吃飯隻長膘不長腦的二傻子,人模狗樣地佩起了傳呼機。”胖頭魚傳達老婆指示從不打折扣。
風總都把使用傳呼機上升到長腦的高度,金澤滔雖然不喜,也隻好接過漢顯機扔公文包裏,跑回房間打了個電話給風總,風落魚期期艾艾地說了劉詩詩的事情。
金澤滔皺眉說:“你跟詩詩說下,周連正還沒死,活蹦亂跳着呢。”
風落魚吭吭吃吃地說:“我跟她這樣說,她還不更傷心欲絕,這人在外面,守着這麽大一個攤子,心情不好,精神不佳,會不會出什麽差錯啊。”風總既擔心人但更擔心錢的安全。
金澤滔勃然大怒:“以前看你挺機靈的,現在越活越回去了,這話都要我教你才說得周全嗎?你還罵胖頭魚吃飯不長腦,我看你現在腦子都長别地方去了,你就不會說工作忙之類的,别說你連個謊都不會撒,什麽事都等她回來再說。”
金澤滔現在哪有心思去管風總用什麽話去安慰劉詩詩,聽到風落魚現在說話就火大,你說一個女人連個女孩都不會安慰,還怎麽去迎四方來客。
李沉魚見金主任怒斥老婆,不但不惱,相反卻賤賤地暗樂,這态度越惡劣才表明兩人越沒關系,要是金主任跟老婆和風細雨地說話他反而不自在。
風落魚吓得差點沒扔了話筒,低頭看了看胸脯,難道最近腦子真長這地方了?連忙小聲小氣地說:“我知道說什麽了,金主任你别上火,一切等她回來再說。”
不說風總是怎麽安慰劉詩詩的事,單說金澤滔拉了李沉魚直奔縣醫院,周連正也不坐門診,最近在住院部上班。
邱海山作爲縣委縣政府領導都上心的病人,周連正領着金澤滔兩人找到了他住院的病房。
最高樓層的幹部病房,連其他幾個受傷村民也沾了光,雖然幾人擠一個房間,但終于還是傷有所治,令金澤滔心安不少。
邱海清副營長也在病房,他那形影不離的木頭戰友鄭士榮卻沒看見,金澤滔問了幾句,恢複得也很好,邱海清告訴他,聯合調查組都已經做了筆錄,事情前後都已清楚,雖然動手的是同監犯人,但目前交代出來涉及到拘留所的幹警,現在正在深挖。
邱海清說到這裏,拉着他叔說:“老叔,小山的事如果不是金所長和柳局長,後果難料,都虧了澤滔兄弟,事情才得以圓滿解決。”
邱海清老叔是個厚道人,不太會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感謝,金澤滔又問了其他幾個村民的情況,得知縣政府表态全額支付此次受傷群衆的醫藥費,這倒出乎金澤滔的意料。
不過想想,這也應該是拜聯合調查組組長董明華副廳長所賜,若沒有省委施書記的施壓,這事應該不會這麽順利。
幾個村民對金澤滔也沒什麽,倒是對金澤滔身後拎着大包小包慰問品的胖跟班李沉魚卻極其熱情。
原來李沉魚之前來過醫院,代表東源集團慰問過受傷村民,并表示後續治療,如果政府有困難,東源集團願助一臂之力,大家都很感激東源集團的樂善好施,古道心腸。
李沉魚見金主任臉色有些陰沉,連忙大聲告訴圍觀的群衆:“大家都别誇了,這是東源集團領導交代的,我隻不過是個傳聲筒,其實說起來,這一切都還是金澤滔主任親自關照的,金主任說了,現代企業,除了創造财富,更要擔負起社會責任。”
李沉魚和風落魚這兩夫妻一樣,對着金澤滔都不會怎麽敢說話,但對這幫農民兄弟,就自動上升了一個層次,說話都流暢有威嚴了許多。
其實金澤滔根本沒在意李沉魚和農民兄弟說些什麽,他臉色陰沉是看到那個和周連正糾纏不清的孩子媽媽,此刻又不知從哪找了過來,對着周連正嘀嘀咕咕個不停,也不理會周圍護士醫生好奇的眼神。
周連正一邊小心地看着金澤滔的臉色,一邊有些不耐煩地敷衍着那女人。
金澤滔走了過去,周連正隻好介紹:“這是我同學,金澤滔,這是馬湘如。”
金澤滔對這個女人本來就心中不悅,還馬湘如,不是司馬相如?他也沒看馬湘如,隻對周連正說:“你要是忙,就先回去,我這裏沒你什麽事。”說話有點不客氣。
馬湘如知道他是周連正最要好的同學,見他不待見周連正,心裏就傷心,眼圈先紅了:“你是連正最要好的同學金澤滔吧,我和連正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他。”
金澤滔聽了這話,倒也沒對她更生惡感,但總覺得一個女人帶着小孩背着丈夫找男人,有點讓人不齒。
馬湘如開口想解釋什麽,周連正歎氣說:“湘如,别再說了,孩子的事盡量争取吧,不成就放寬條件,不就是錢嗎。”
馬湘如不敢在衆人面前哭泣,但眼淚卻不住地往外流淌,金澤滔擰着眉頭也不好安慰,周連正對金澤滔歉意地看了一眼拉着馬湘如匆匆地離去。
金澤滔回縣招的時候,小張坐在嶄新的黎明車裏等着他,金澤滔和他交換了車,小張收了金澤滔一包中華煙也不留宿趕回東源。
第二天,金澤滔和童子欣及人教科長周金富等人一起回了東源财稅所,周金富玩笑說這是他最後一次行使科長職責,童子欣告訴金澤滔,周金富已到年齡杠,過了這個月就卸了科長的職位,徐象廣将接替人教科長位置。
現階段,尹小香還是全系統基層所第一個女性副所長,用她的話來說,那是具有代表性的意義重大的一件大事,是縣局黨組開始重視婦女幹部的一個良好開端,是足以記入浜海财政志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