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緻愛麗絲
正事說完,章進輝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票,說:“你小子義氣,做師兄的也不小氣,收拾收拾,哥帶你去個好地方,本來還留着過兩天準備自己消受。”
金澤滔得意地笑了,利益均沾就是好啊,這就是利益最大化。
章進輝打了個電話,帶着金澤滔打了個出租車七拐八彎地到了一個地方。
西州是曆史名城,以湖光山色著稱,素有小天堂之稱。西州的錢湖更天下聞名,名重迹密,群塔入雲,藤葛如髯,一山一水一亭一舍,都有曆史遺痕,古往今來,臨湖憑吊,留下的詩詞歌賦,墨迹遺寶,不知凡幾。
他們所在的位置隔着錢湖一條街,錢湖邊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而這裏卻罕有人迹,靜谧無聲,連樹上的蟬都仿佛失音了,僅有幾幢别墅式三層樓房組成的建築群安靜地矗立着,松柏圍繞四周,鮮少有紅花綠草,真是極有個性的環境。
章進輝和金澤滔站在門前的松柏下,此時日頭已西斜,過了一會,從路口袅娜娉婷地過來兩個學生打扮的女孩。
金澤滔看着那頂着西下太陽餘光的兩女孩,忽然想起就在離這裏不遠處安家的一代名妓所寫的《同心歌》。
金澤滔嘿嘿一聲,輕聲念道:“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骢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師兄果然是風流不減當年啊。”
章進輝仰頭望着頭頂松柏,笑說:“倒是應景,可惜,哥不在此處結同心,你小子可不要心懷叵測,那兩學妹可是雅人,别做焚琴煮鶴的煞風景俗事。”話說得有點風輕雲淡的高人味道。
金澤滔怒罵:“你是高人,高級俗人。不想結同心,就别站這裏插蠟燭,現在大白天的,不用你來照明。”
說話間,兩女孩已飄到眼前,她們身材相若,容貌各異,一穿粉紅長裙一穿白色短恤,經過介紹,知道紅裙女孩叫趙文清,白短袖牛仔短褲的叫王雁冰,都是西大的小師妹。趙文清長發披肩,明眸皓齒,清純可人;王雁冰則一頭短發,五官精緻,俏皮可愛。
趙文清自然地站到章進輝的身邊,王雁冰抿着嘴笑,章進輝對着金澤滔很無辜地笑笑,金澤滔無言,你就裝繼續裝。
建築群臨街的門臉不顯眼,是一個青磚砌成的拱形門,拱形門下鎖着兩扇對開木門,木門呈暗紅色,漆色有點駁落,看起來有些年代,金澤滔打着門上的鐵環,咣铛兩聲木門應聲而開。
門裏走出一個穿着白色旗袍的侍者打扮的女孩,那女孩很禮貌地問:“先生找誰?”
章進輝看來起來也是第一次來,有點傻眼,金澤滔攤開手,說:“給票。”
章進輝手忙腳亂地掏出四張票,這應該是優惠券或者臨時入場券之類的入門憑證,這是一個私人會所性質的場所,金澤滔也有些詫異,現在國内應該還沒有私人會所,最早出現私人會所的是北京,那還是二年以後的事,這個主人可不簡單。
那女孩帶着他們四人七彎八拐地穿廊過門,一路柳暗花明,或曲折,或豁亮,或幽暗,或通明,花草樹林俱美,假山亭台皆佳,布局構造和牆外的青松蒼柏恍如兩個天地。
四人都不言語,西州美景雖多,但這方寸之間自有天地的景觀還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亂。
女孩把四人帶到一精舍前,精舍前立着的一個仍然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孩把他們迎進門,卻是一個餐廳。
廳裏用餐的人不多,三三兩兩走坐在沙發隔成的卡座用餐,小聲地低語着,衣着打扮都很考究,餐廳中央立着一架白色鋼琴,琴蓋還未打開。
那女孩把他們迎到一卡座坐下,轉身離開。金澤滔盯着那架鋼琴,心裏卻湧上一股悲傷,前塵往事如煙如夢,他覺得已經遠離,但此刻卻明白,這種刻骨的愛和恨從未離自己而去。
他恍若回到了過去,省衣縮食爲兒子買鋼琴,當兒子奏響第一個琴音時神采飛揚的喜悅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他陪着兒子到老師家上鋼琴課,回來自己笨拙地和兒子一起練琴。他和兒子一起參加鋼琴考級,當他們一起取得十級證書時一起歡呼。
“先生,你不能碰這架鋼琴。”金澤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鋼琴邊上,右手還輕輕地撫摸着金色的銘牌,這是一架和前世買給兒子一模一樣的鋼琴。旁邊一個握着琴譜的白色連衣裙少女有些焦急地勸說。
“對不起,想起一些往事,有些失神,我這就離開。”金澤滔最後撫摸了一下鋼琴銘牌,轉身準備離開。
白裙女孩看着這個穿着白襯衣黑褲有些土但氣質舉止不俗的男孩,令她對自己的剛才的勸阻有些不安,他撫摸着鋼琴眼裏湧起的那種深情和憂郁使她心顫。
“先生,如果你會彈琴,你可以使用這架鋼琴。”白裙女孩發出邀請。
金澤滔遲疑了一下,很堅定地轉身走了:“謝謝,我不會,如果不冒昧,我希望你替我彈一曲《緻愛麗絲》。”
金澤滔回到卡座的時候,章進輝正在點菜,王雁冰地看了金澤滔一眼,還真個奇怪的學長,剛才進門的時候還見他一臉平靜,仿佛他出入這樣的場所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但一見到那架白色的鋼琴卻失魂落魄一樣,現在回來了卻又看不出半絲異常。
章進輝此時點好了菜,問金澤滔:“怎麽了剛才?”
金澤滔笑笑,說:“沒什麽,隻是想看看這架鋼琴。”
章進輝也不糾纏這事,誰心裏沒有點往事。章進輝點的是牛排,不一會,服務員送來餐具。此時,餐廳裏彌漫開了緻愛麗絲鋼琴曲歡樂明快的琴音,金澤滔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每次聽這首曲,仿佛就置身于春日的草地上,陽光穿過樹葉斑駁地打在身上,溫暖得讓靈魂都要顫抖。
他還仿佛還看到兒子張開臂膀向自己奔來,耳邊響起他脆鈴一樣的笑聲,然後撲到自己懷裏暖暖地叫一聲爸爸。在兒子的眼中,爸爸是最偉大的,是最可依靠的港灣。他一直都不願意去想象,當他一個人放學的路上被車撞的時候,彌留之際,嘴裏喃喃細語的一定是爸爸。兒子!他的心瓣慢慢碎裂成粒成粉。
兒子是上輩子上天唯一賜予的厚禮,爲了兒子,他今生還是願意娶那女人爲妻,盡管上輩子他對妻子感情平平,甚至一度還心懷怨恨,妻子是浜海城關人,他進縣城的當夜就去尋找過,但那熟悉的家卻被陌生人占據着,此後還陸續在旁邊打聽過,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妻子這個人,甚至連她的家人都仿佛從來沒有在這人間出現過。
上天給予了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但也剝奪了他的兒子,多麽公平的交易,盡管自己沒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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