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翻了翻總賬和明細賬,又随機抽了二本憑證,合計了一下,也沒發現什麽問題,對總帳和明細帳及報表,金澤滔不準備再核對了,徑直走出辦公室,物供站一共三間店面,裏面堆積的全是些農副産品,大件的也就一些電風扇之類的,店面空蕩蕩的除了一二個村民買個燈泡稱二斤白糖就沒什麽生意,老方則端着一張報紙在看。看起來這個王菊妹是一身兼數職,整個店面也隻看到她一個人在守着。
老方看到金澤滔出來,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疑惑地擡起頭來看着金澤滔。金澤滔想了一下,說:“總帳明細帳都沒錯,報表也核對過,記帳憑證抽查了二個月,帳面上沒有問題。”
老方眉頭有些舒展,卻仍不動聲色地說:“物資供應站是個老集體,是供銷社下屬的一個獨立核算的單位,前幾年還好,這二年營業收入一年不如一年,你看看還有什麽問題?”
金澤滔斟酌了一下說:“聽說供銷社下屬很多獨立核算的單位都承包了,這個供應站還沒承包嗎?”
老方點了點頭,但眼裏明顯有了笑意,金澤滔問道:“那他們直接進貨還是由供銷社統一配貨?”
老方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拾起桌上的還沒打開過的檔案袋,向正在找錢的王菊妹點了下頭,就直接出了店門,金澤滔愣了一下,慌忙跟了上去,王菊妹在後面還大聲說:“方指導金稅務你們不再坐會兒?”
老方一邊走,一邊用手向後揮了揮,又拐了個彎,來到一個副食品商店模樣的門口,門眉上還隐約有一行東源區食品站的字樣,金澤滔還在打量這間店面,老方已經和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金澤滔知道這人就是這個食品站的負責人金達,是這個集體商店的承包人,整個食品站也就他們夫妻二人。
食品站原是縣食品公司在東源區的報帳單位,這二年因經營不善一直處于虧本狀态,今年年初剛承包給金達,除了店面,還給他留下存貨和一些零星的應收款大約有30000元的經營本錢,年承包款3500元,也就相當于這30000元本錢的利息和門面的租金,承包款不高,但不承包還要負責他們夫妻二人的工資,這樣算起來也就合算了。
讓座上茶一陣寒喧後,老方就從檔案袋裏摸出一張蓋着财稅所大印的稅務檢查通知書,按說稅務檢查應該是檢查辦的事情,其實這在财稅局是通行的事情,檢查辦一般隻負責一年一度的财稅大檢查或行業性的集中檢查,各片組專管員的日常檢查一般由各片組專管員自行負責。
金達也沒有流露出不滿的神情,爽直地簽了名字,然後就去裏屋拿帳冊了,老方不經意地說:“你說說我們接下來應該怎樣查?”
其實對于這類商店經營規模不大且帳證不是很健全的企業通行的檢查方法有成本推算法,存貨核查法和表帳法。金澤滔想了一下,說:“還是從存貨盤查着手比較妥當,畢竟商店剛承包,初始存貨記錄比較真實,然後再核查下進貨單,應該能發現一些問題。”
老方雖然是軍轉幹部,但在部隊裏從事的就是後勤财務工作,再加上他本人沒有什麽愛好,基本上業餘時間都用來鑽研業務,是東源所的業務骨幹。縣局組織稅務大檢查也經常抽他去參加。所以金澤滔不敢多說,僅僅是說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老方也不多說,抽出幾張檢查底稿,吩咐金達帶着他去盤點存貨,自己則翻看起帳頁。
金達是個很健談的人,聽他自己說,他以前是在縣食品公司的,後來因爲父母的原因才回來,在縣公司的時候還是個采購員,八十年代的采購員很吃得開的,長年在外面跑,見多識廣,更難得的是,金達雖然是個話閘子,但言語平實,就象老朋友般娓娓道來,讓人聽着很長見識。不知不覺間,金澤滔也漸漸地話多了起來,基本上是問一些生意場上的事情,金達也是有問必答,出來的時候,二人就象老朋友一樣。
前世金澤滔也就知道金達這個人,但基本沒有交集,命運就這麽奇怪,今生在上班的第二天居然能和金達這個未來的浜海首富有了第一次交往。
老方讓金達在檢查底稿上簽字畫押後不顧金達的留飯就領着金澤滔回到了所裏。這時達所長居然已經回來了,一般從桃源出差到縣城都要在縣城住一晚,很少當天來回的。
老方交給金澤滔一刀稅務檢查工作底稿讓他整理檢查資料,就被達所長叫進辦公室關起門來。金澤滔不關心領導的事,而是一心一意按照檢查資料整理數據,确定初始存貨金額,再按照食品站提供的每月進貨金額,比如現金日帳,再比對每月存貨結餘,很容易就發現問題,但由于食品站本來就是個比村店大不了多少的便民商店,推算出應稅營業收入後,後面就好辦了,營業稅、企業所得稅再加上附加的城市維護建設稅、糧食補償金和教育附加費後才283元。
最後想了想又按照剛才的工作底稿重新謄寫了一遍,看看沒什麽差錯,就上了二樓敲了敲老方的門好象不在,正準備下樓達所長的門忽然開了,老方伸出頭朝金澤滔點了點頭,接過金澤滔的工作底稿簡單浏覽了一下,說:“等會兒你到我辦公室領一份查補稅通知書,明天上午你找個時間送過去,哦,你先别走,達所長有事找你。”
達所長有點荒頂,正架着一副老花鏡捏着一個文件,看到金澤滔微微點了點頭,摘下眼鏡揉揉眼睛,說:“對我們所有個大緻的了解了吧。東源區是個傳統的以種養植業爲主的農業大區,工商經濟比較落後,所以我們所工商收入任務在全縣是倒數的,但管轄的地方可不小,而且社會矛盾比較突出,這對我們所幹部隊伍的要求更高,你應該注意到了吧,我們所雖然是個收入小所,但幹部學曆素養在全縣都是高的,你還是我們浜海縣财稅局曆史上第一個正牌财政專業本科生,不錯不錯。”
金澤滔笑了笑,正想謙虛幾句,達所長揮了揮手中的文件:“今年縣局對我們桃源所非常重視,準備把我們所列入全縣12個财稅所崗位責任制試點3個所之一,壓力很大啊,金澤滔啊,聽縣局人教科張科長說你的筆頭很好啊,還在大學裏就寫過文章啊。”
金澤滔連忙低下頭,輕聲說:“就幾篇豆腐幹文章,不敢當得上張科長和所長的誇獎。”
其實這是金澤滔謙虛了,在大學裏金澤滔在省城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校園詩人,80年代是朦胧詩相當盛行的年代,朦胧派詩人無疑是一群對光明世界有着強烈渴求的使者,他們善于通過一系列瑣碎的意象來含蓄地表達出對社會陰暗面的不滿與鄙棄,舒婷、顧城、北島等朦胧詩派代表人物更是一大批大中學生的精神偶像,金澤滔對文學的喜好再加上剛上大學對未來的向往讓他經常有寫作的沖動和激情,在校園及省城的一些文學刊物上經常發表一些短詩,時常在一些文學沙龍中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