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宛如莺啼的清冷聲音，卓楠坐正，正好與卓娅面對面而坐。垂眸看着黃花梨喜鵲石榴紋三屜炕桌上，擺放着一把小巧精緻的紫泥石瓢。一邊雕刻着歲寒三友中的翠竹，另外一邊雕刻着一篇詩詞歌賦。
卓娅伸手，一杯用花纏枝蓮紋杯裏裝着剛剛泡好的新茶，往她的面前輕輕一推。茶水八分滿，茶香四溢。
雖然在馬車内，可馬夫駕車的手段娴熟高超，馬車行走間四平八穩，杯中茶水隻有微微的晃動，并未溢出半分。
卓楠端起茶杯，放在鼻尖下輕輕一聞，确定茶水幹淨，沒有什麽不該有的東西，這才輕輕的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對着卓娅微微一笑，豔若桃花瞬間綻放。
接下來的路程很無聊，四周寂靜無聲，馬蹄行走的聲音，跟車轱辘的聲音，猶如近在耳邊。
因爲太早，所以大街上根本沒有任何行人，加上依舊處于宵禁的時間段，城中的百姓們，家家關閉門窗，正卧榻鼾睡。
馬車行走的很慢，隻比人平時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一些。
卓楠喝完一杯之後，就不在喝了。這進了宮，處處避諱小心，連茅廁，能不去，最好别去。
卓娅也隻喝了一杯，純屬早起潤潤喉嚨。收起了茶壺跟茶杯，放入炕桌内的抽屜中。
卓楠背靠着車壁，正大光明的打量着正對面的卓娅。今日她穿這一身寶藍色宮裝，顯得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氣勢，雍容華貴。
平時爲人太過清冷，加上喜着顔色素淡的衣服，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無論是前世的記憶，還是今生接觸下來，卓娅這個人給她感覺還算不錯。
想想前世她不擇手段搶了對方跟三皇子的婚事，對方始終坦然處之，從未暗中報複她。
就是這樣一個淡泊名利的女子，最後，也跟她一樣，被造反的宰相父親連累，身首異處。
“娅妹妹，你，見過三皇子嗎？”
提及未婚夫君的名諱，卓娅清冷的眉眼中，難得染上了一層暖色。但是緊接着想到卓楠曾經對三皇子的評價，被很多女人用過，宛如天香閣的花魁，暖色褪去，染上了一絲寒意。
擡頭，與之對視，清冷的問道；“怎麽？楠姐姐對三皇子的事情這麽感興趣？”難道是她又後悔了？又想搶奪自己的婚事？
卓楠一眼看穿卓娅心中所想，微笑着，不回答反問道；“姐姐想問妹妹一個問題，在你的眼中，是性命重要，從此長伴青燈古佛，後半生與寂寞相伴。還是，以身殉葬，博得千古留名？”
卓娅微蹙眉頭，認真的盯着對面面若桃花的卓楠，不明白，她何故會提出如此刁鑽古怪的問題？
“姐姐，你給出的這兩個選擇，下場太過悲戚，妹妹我一個都不想選擇。”
要麽削發爲尼，要麽死。這種選擇，她才不會去做。
卓楠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古怪的詭笑。“姐姐我隻是無聊而已，畢竟離宮門還有一段距離，你我姐妹二人空座馬車内，相對無言，避免過于尴尬。”
卓娅眼中浮現狐疑之色盯着卓楠。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問自己這種古怪的問題，難道她是想暗示什麽？
“剛才是妹妹無理，既然姐姐問了，那妹妹就做個選擇，自然是性命更爲重要。哪怕長伴青燈古佛，也總比沒命強。至于以身殉葬，博得千古留名。呵呵，如此遠大的志向，還是留給其他人去做吧。”
“哦？”卓楠微微一笑。“妹妹的選擇跟我一樣。”
一樣？卓娅微微挑眉，更加疑惑不解。
“妹妹以後性命攸關之時，記住，你今日的選擇。”卓楠說完，閉上了眼睛，靠在車壁上打盹補眠。
看在對方爲人還不錯的份上，提醒一句。到了真正性命攸關時刻，希望，她還能記住今日的選擇。
卓娅聞言色變，什麽意思？性命攸關？她老老實實的待在宰相府，守着竹意軒，從不主動招惹任何人，何來性命攸關之禍？
難道……對方是在警告她，以後要搶奪自己的嫡女身份，提前出言警告？
看着對方已經閉眼小憩，明顯不願在搭理她。卓娅隻能壓下滿腹狐疑，也靠在身後的車壁上，打着盹。
馬車緩緩的前行，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邊的天色蒙蒙亮，露出白肚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
外邊傳來人流交談嘈雜的聲音，卓楠緩緩睜開朦胧的雙眸，正好對視上卓娅也睜開雙眼。
兩個人同時側轉身，小心的挑開車簾的一角，發現四周停了很多輛馬車。
卓楠與卓娅對視了一眼，卓娅淡淡的道；“大概是已到宮門前了。”
“嗯。”卓楠點頭。
外邊亂哄哄的，這時馬車的左邊傳來陳嬷嬷的聲音。“兩位主子，夫人有令，等上朝的官員們進了宮門之後，我們在從側門而入，你們先不要下來。”
卓楠頓時了然。定是上朝的官員太多，不是八擡大轎就是車辇，擋住了她們從正門繞過入側門的去路。
兩個人靜靜的待在馬車内足足有兩刻多鍾，耳邊傳來其他馬車離去的馬蹄聲，又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再次緩慢的走動了起來。
又走了大概一刻鍾的樣子，馬車這才停了。
馬車兩邊同時響起丁香跟辛夷的聲音。“小姐，可以下車了。”
卓楠颔首示意卓娅先下。
卓娅先行下車，随後卓楠踩着小厮的背當馬凳，扶着陳嬷嬷伸過來的手，下了馬車。
卓楠跟卓娅站在原地，看着李氏身邊的王嬷嬷，正在向守宮門的侍衛出示入宮的玉牌。
卓楠看着卓娅率先走向李氏，站在她的身邊，也跟着走了過去。
帶刀侍衛一看是太後親發的玉牌，宛如見到聖旨般，當場跪下。
王嬷嬷卻習以爲常般的轉身，走回到李氏的身邊。“夫人，可以進了。”
李氏邁着高貴的步伐，緩緩的跨入宮門。她的身後緊跟着卓娅跟卓楠，然後才是王嬷嬷、陳嬷嬷，最後是辛夷、銀翹。
至于其他的家丁，沒有資格入宮，全部留守在宮門外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