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這算是朱元璋唯一一個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掀起的大案,它的出現完全就是個意外,但正是這個意外卻觸動了朱元璋心中的緊繃的那根反腐神經,使得一件很簡單的官場潛規則變成了血雨腥風的由頭。試想一下僅僅是因爲規避不合理的制度而誕生的潛規則,就能讓那麽多的人頭落地,現在丘田将土地弊病中較爲突出的一件事給“曝光”了,那麽同樣是心黑手狠的天眷帝會不會複制一下洪武帝的光輝曆史?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有多少人在心中咒罵着丘田這不好統計,但是現在沒有一個人會在公開的場合提起這個問題,大家似乎都在同一時間想明白了一個問題,皇帝要動手誰能阻止?答案是沒有人!
前明官場上那些铮臣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首先一是皇帝輕易不會動用國家暴力機關來解決問題,最多也就是廷杖和诏獄,通常這類手段不會累及家人,反倒惹得一幫不怕死的前赴後繼要來刷存在,拼了老命也要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可是當今天子很有明朝開國那父子倆皇帝的風格,不動則已隻要是他動手了,就不會僅僅是你得罪了皇帝那麽簡單,找出你一堆查有實據的罪狀不,還讓你全族跟着一起倒黴。也許有人會問難道就沒有海瑞那樣的清官,罵了皇帝還讓人抓不住把柄嗎?試問大明近三百年裏出了幾個海瑞?不這類人少之又少,關鍵是明朝遺留下的各種潛規則裏犯法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就以土地兼并以及瞞報土地實數這兩項來,擱在朱洪武的手裏恐怕已經有幾萬個腦袋落地了,在這中華朝中竟然還沒有任何動靜,就已經讓很多人發覺事情的詭異了,可就是這種暴風雨前的甯靜,才是最難熬的。
姜田身處這種暴風眼中,日子卻過得緊張充實全沒有風雨欲來的感覺,作爲唯一一個數學考試閱卷官,他要判閱幾百張考卷,雖然題目比較少閱卷的速度比較快,可是爲了保險起見,他還要對所有的考卷審核兩遍,以便做到萬無一失,而且因爲是中國第一次進行單獨的數學考試,他同時還要做好考生查卷的準備,爲了能盡可能的減少舞弊的事情發生,所有的工作都要由他一人完成,可見他的工作量有多大。至于外界自打知道這次策論的題目之後,就一直緊張肅殺的氣氛,他是無暇顧及的,再自己老家也就是皇帝欽準的幾百畝功勳田,在這上自己那猶如老狐狸的父親大人還是很明智的,沒有學那些同僚們的緻富手段,别看土地不多,收成更是不能和江南的水田相比,但他老人家還有一份退休金可以領取,所以日子在村裏也是頭一份的,自然不會再去打别的算盤。至于姜田的名下除了那座張韬禦賜的府邸之外,就更是沒有一畝的田地,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看着那些大地主們一個個惶惶不可終日。
考卷再多也有審閱完畢的那一天,數學考卷不比語文,不用考慮語法啦、措辭呀之類的問題,更不用比較兩篇同樣精彩的文章哪個字體工整,隻要對照着标準答案看看就知道該怎麽給分,所以盡管是前後審核了三遍,他姜田還是第一個完成了判卷的工作。還别古人雖然沒有系統的現代數學,但是五經之中的《易經》本身就是一部經典的數學教材,江南某些書院更是以教授六藝之中的數學而爲榮,所以姜田出的這份考卷很難刁難住那些有真才實學的人。無非就是有人不知道該怎麽答卷而将答案寫錯了地方而已,對此姜田也沒有追究這些人格式錯誤,隻要是能夠判讀的一律給分。這讓很多緊盯着他的人着實松了一口氣,這位姜大人雖然是皇帝的狗腿子,但至少還算是心胸坦蕩,這次參與考試的考生基本上全部合格,就連六十分的卷子都沒幾張,不過姜田還是讓人在貢院的外牆上張貼了一張标準答案的考卷,并且明了這次遷就大家是因爲皇恩浩蕩下不爲例,至于看了标準答案之後自己能得多少分,很多人心中就有底了,于是能否金榜提名的關鍵還是着落到了八股文上來。
至于主考官甯焦怎麽發愁他姜田就不管了,按道理來作爲副主考他應當協助主考的工作,可是别他自己的八股文水平有多糟糕,就是他想插一腳這幫子文官也不敢讓他将水攪渾,所以他就以避嫌的理由落了個清閑。等他完成工作回到家中的時候,蘇家人也已經徹底的搬離了姜府,被安排到了科學院在城外的皇莊裏,反正那裏地廣人稀就算多了十幾個女人也無所謂,但是皇莊的土地種植什麽,基本上都是皇家了算,具體到那片土地就變成了科學院的試驗田,所以蘇家的生活還不能算是回到了原有的軌道,她們以後恐怕少不得要與科學院打交道,尤其是科學院下屬的農學院最近迷上了品種改良,弄不好一堆從海外搞來的種子都要在那片田裏試種,若是豐收了還好,可要是歉收了就隻能領科學院發的救濟糧度日,所以從這個結果上,也不能算是蘇家苦盡甘來。
姜田倒是不操心這個問題,反正那幫女人就算年年吃救濟,也好過被充軍發配或是沒入奴籍,至于她們會不會感恩姜田壓根就沒在意,反倒是皇帝的一份密旨讓他心煩不已。就在他剛剛回家還沒來得及洗個熱水澡的時候,一個太監就以皇帝慰問的理由跟着進府,除了張韬不疼不癢的賞了顆“百年人參”獎勵他爲國操勞之外,關鍵是一張紙條也被夾帶着塞進了姜田的手裏。等太監走後他趕緊找個沒人的房間打開一看,上邊就隻寫着一行字:“上奏折清查全國田畝!”
看了這行字,姜田一瞬間就頭大了,他不是不知到自己這個前輩總是惦記着搞土改,隻是沒想到這個得罪人的活還是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本來他也是反對搞打土豪分田地的,因爲他知道這種轟轟烈烈的群衆運動極易産生各種舞弊,至于公報私仇或借機斂财的也絕對少不了,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想讓張韬走一條靠市場經濟瓦解傳統農經濟的路線,也隻有讓更高級的生産力自然而然的替代低級生産力,才能讓這種改革不至于落到群衆運動的混亂中去。在中國的曆史上,類似的曆史進程就是清末民初的那所謂繁榮的十年,許多國粉津津樂道的十年裏,是中國民族資本崛起的十年,也是紙面上看去繁榮發展的十年,但是很少有國粉會提及那也是農村地主階級對無産的佃戶剝削最殘酷的十年,在傳統農經濟被摧毀之後,雖然有着大量的工廠在中華大地上崛起,但是其規模完全沒有達到能吸收農村富餘勞動力的規模,其生産力水平也隻是在輕工業、低端制造業上徘徊,更别提國外的賣國買辦階級幫助其主子擾亂中國制造業,曾經在洋務運動中輝煌一時的漢陽鐵廠就是在這時被瓦解殆盡,于是有更多的農民被這場所謂的繁榮搞到家破人亡,自耕農的大規模破産導緻了本應重新洗牌的農村土地變本加厲的被兼并,才有了民國所特有的地主殘酷剝削佃戶的一幕。可以就算沒有後來的日本入侵,僅憑那十年誕生的民族資本家們,還是無法在本質上完成資本主義革命,更别提代表着地主、買辦階級利益的國民黨更是高喊着造不如買,才有了後來在戰争狀态下,鋼鐵廠竟然破産的奇葩事件。所以靠國民黨完成中國工業化改革本身就是癡人夢。這也明了革命兩個字正如太祖的那樣,并不是陽春白雪也不是請客吃飯,那是血淋淋的階級鬥争,在這過程中就算張韬和姜田盡可能的降低風險,自然也會使大量無法适應新經濟環境的自耕農破産,并且催生出因爲兼并土地而誕生的大地主,更無法避免英國曆史上的“羊吃人”,可是這樣卻能防止主要矛盾集中在中央決策層,換句話就是将仇恨轉嫁給資産階級,猶如英國曆史上那樣,農民隻是憎恨見錢眼開的貴族地主,卻沒有想過這正是自伊麗莎白開始重商主義之後的必然産物,哪怕後來查理一世被克倫威爾給砍了腦袋,也沒人認爲重商主義是個錯誤,到底姜田并不是想避免改革中造成的血雨腥風,而是想盡可能的讓皇族在這場變革中成爲漁利的勝利者,并完成中國的君主立憲。可是張韬這個無産階級的革命鬥士不僅不領情,還大無畏的要成爲改革的主導者,這不能不讓姜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