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田那邊就有點發愁了,這事隻能怪他自己多嘴,明明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處理,非要攬這個活幹什麽?就算是黑火藥隻要配方合理至少還能用兩百年,等手頭沒有工作之後再搞什麽發shè藥的研究工作也不遲啊!想到這裏姜田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完全都是被宋老頭那惡心人的火槍設計圖給鬧的,一看見這種外行的設計,他就忍不住要評論一番,結果給自己裝進去了。回到家中的姜田直發愁,整天眉毛都擰在一起就好像别人欠了他一筆巨款。這個樣子可是吓跑了不少湊過來的女xing,就連一向沒大沒小的幽蘭都不敢靠近。..
“老爺喝口茶吧?”這個時候唯獨心月端着茶盤走進了姜田的書房。
正在對着桑皮紙畫來畫去姜田擡起頭,看見對方不僅端來了一盞茶,還有幾樣剝了皮的幹果擺在盤子中:“你倒是心細,怎麽想到準備這些吃食?”
心月微微一笑:“這還是老爺當初自己說的,吃這幹果補腦,尤其是核桃最爲有益。”
姜田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似乎看見了希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你也曾在茶館中随我學過畫這種簡圖。”
心月低頭看了一眼圖紙:“雖然不知道老爺要做什麽,但是這種圖紙的确能夠畫出來。”
姜田一聽來了jing神,然後随手抽出一張畫好的圖紙給她:“你能看懂這上邊畫的是什麽嗎?”
心月接過圖紙一看也皺起了眉頭:“似乎是一張桌子。隻是下邊還有四個輪子!”
“好!”姜田對此很滿意,能從并不直觀的線條中看出個大概輪廓,這說明她的确是能讀懂圖紙:“如果你現在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猜出要讓自己幹什麽的心月有點興奮,其實她一直都想跟着姜田好好學學那些格物緻用之學:“老爺盡管吩咐。”
得到肯定答複之後,姜田先是命人搬來一張八仙桌,然後在上邊墊了兩塊磚頭,斜放上一塊木闆充當臨時的工作台:“我會簡單的勾勒出要造的東西是什麽并且标注尺寸,然後你就負責将那些不規範的線條畫好,最後的潤sè由我來做可以嗎?”
心月點點頭,然後就等着姜田把粗圖給她,姜田也沒廢話,抄起一根碳條就畫了起來,看上去有點素描的意思,隻是線條簡潔且抽象,其實鉛筆芯的作法很簡單,隻不過姜田一直沒有時間去研究,加上碳條也能湊合着使,就沒考慮制造鉛筆,今天突然間要繪制如此之多的圖紙,才讓姜田覺得有必要将這個科技點亮,這也是教育事業中不可或缺的東西。
拿過姜田畫的粗略圖,心月就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她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還能在工作上幫助姜田,尤其是繪制圖紙這種事情,不僅整個姜府隻有她一人能做,而且還可以近距離接觸到他,更可以看見許許多多奇妙的機器設計,還有什麽比這種生活更美好的?尤其是看着他随随便便用炭筆一劃,簡單明了的東西就躍然紙上,這手法卻與傳統繪畫的筆法完全不同,隻可惜筆力不足,看上去有些歪歪扭扭的。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畫簡圖一個去校正,姜田再将圖紙拿回來深加工,标号比例與尺寸之後,還不忘了注明材質與加工要點,這是他長時間同科學院那些半吊子打交道之後的經驗。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研究員的入選标準是什麽,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們能搞得無比複雜,甚至還以将機器設計複雜而爲榮,問他們原因之後,得到的回答出乎姜田的意料:機器就是要複雜才能看出厲害啊!結果就是姜田先要掰開了揉碎了和他們講,隻有化繁爲簡将複雜的功能用簡單的零件呈現出來,這才是體現設計者功力的地方。等姜田終于可以扔下筆揉着發酸的手腕長出一口氣的時候,才發現早已過了掌燈的時間,天空早就是漆黑一片,而他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屋子裏同時點燃了十幾棵蠟燭,所以他才感覺不到光線變得昏暗。而這個時候心月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并且端到了書房,隻等着姜田完工之後就能吃上熱飯。
“先生明ri又要離家不歸了吧?”心月在不知不覺間又将稱呼換了回來,可能是這一天的工作讓她找到了當初求學的感覺。
姜田一邊扒拉着飯菜一邊點頭:“是啊,那些人要有你一半的靈xing我也不至于泡在作坊裏不回家。”
這不算是誇獎的誇獎聽在心月的心理,卻比任何一種甜言蜜語都受用,她知道姜田不是那種會哄女人的登徒子,所以從沒有奢求能聽見姜田海誓山盟,但是能得到這個海内第一科學家的稱贊,絕對是所有科研人員的最高追求。
吃晚飯之後姜田無奈的将飯碗一推:“你先去休息吧,今天我還有些工作要做。”
就這樣一夜沒有合眼的姜田,第二天一大早讓人擡着整箱的資料坐上了馬車,直奔城外而去。府中上下都知道他一夜沒睡,但是他究竟在幹什麽卻完全不清楚,唯一一個知情人就是心月,所以很多人都好奇的想打聽點内幕消息,世人都說這姜老爺身懷異禀,卻不知道這異在何處。對此心月隻是搖了搖頭,她也搞不清楚那些圖紙上的機器究竟有什麽用處,隻是聽姜田提起過,若是這些都能變成實物,那天下将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聽了這不算是解釋的解釋,衆人心中的疑惑隻會更多。
“先……先生!這些就是全套的平闆玻璃生産線?”僅僅是大概浏覽了一眼,宋懿就已經被震驚的說話都不利索了:“若是這些都造出來,恐怕還真要幾萬兩銀子!”
喝着茶勉強支撐的姜田歎口氣:“反正也不是你花錢,陛下都沒心疼你就别cāo心了,再說這套機器算是定制,少不了科學院的工錢,隻是這圖紙你們不能複制。”
宋懿搞明白了來龍去脈之後隻剩下了感歎的份:“這手筆也隻有天家能拿得出來,換做别人就是圈下這麽大的土地都不可能,若是依照此法真的能制出大塊的玻璃。今後西夷的貨就甭想賣給咱們了。”
姜田心說可不僅是賣不出去這麽簡單的,說不定咱們還能返銷歐洲,誰讓這條生産線提前五十年問世呢:“這幾天可還有新磨制的玻璃?”
“有,按照您的要求已經制出了幾塊,水銀我也備齊了,隻等您來制鏡。”
姜田歎口氣:“這工廠的投資,其實十有仈jiu要從這幾面鏡子裏出,明明活都是我幹的,卻隻落下個五成的股份。”
宋懿可不敢接口,但是他心裏也明白,從制備玻璃到研磨成片,最後制成玻璃鏡子,除了最後安裝鏡框之外,所有的工序都是姜田指導下才完成的,但是皇帝一句話就吃掉了一般的好處,換做是誰都要抱怨。可誰讓你還做着人家的官呢,鬥牛服是那麽好穿的?
姜田強打着jing神制作了三面鏡子,然後就是等着自然風幹。實在堅持不住的姜田回到自己專屬的一間屋子裏補覺去了,隻留下宋懿對着一箱子圖紙發呆。好在姜田對每一套圖紙都進行了編号,并且有着詳細的文字說明,這還不算甚至連他設計的那些量具該怎麽使用都有着圖文解釋,搞得宋懿唉聲歎氣的直撓頭,這姜大人也真是的,自己好歹跟着你完成了那麽多的發明創造,哪能笨得如同劉寶铠那般不開竅?好在這設備說起來是皇上訂購由科學院打造,但實際上還是姜田獨自發明,不過這些并不用太着急,那片工廠占用的土地都還沒有準備好,工廠更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工呢。
就在姜田睡大覺的時候,乍暖還寒的běijing城被另一件事攪得雞犬不甯,因爲皇帝在一天之内通過内閣連下兩道旨意。首先就是宣布新的度量衡,并且向各地州府頒發新的量器,今年夏糧完稅要以新标準執行。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大不了,甚至不少人還覺得聖命下的太晚了,畢竟曆朝曆代都是這個規矩,新朝廷坐穩之後必然要有新的章程。可是今年不同往ri,以前各朝各代雖然标準不一,但是變換并不是太大,就好比元朝的一尺和明朝的一尺相比差不了多少,有時候民間總要适應個十幾年或是幾十年之後才能熟悉。至于前明更是頒發了标準的斛,收糧的時候往斛裏一倒該多少就多少。今年的規矩反倒是變了,在尺之上不是丈了,而是變成了米!還有一堆聽都沒聽過的新名詞,并且不頒發斛或是鬥,隻給個砝碼和計算公式,收糧要自己算清楚,哪怕是交銀子你也想好了,一斤變成十兩不說,這兩還大的離譜……
如果說新度量衡隻是造成了民間的困擾,那麽另一條命令則是讓全國的讀書人爲之振奮,皇榜上說的明白,爲了不絕士人上進之路,明年chun天特開恩科,凡舉人功名者皆可參加!還沒等那些舉人老爺們歡呼雀躍,皇榜上的另一條解釋馬上就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隻見上面寫着,爲仿古訓,除八股文之外,另加策論與算學兩篇,三文合一才是最終的成績!
“這……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一個本來還很開心的看着皇榜的年輕人,一瞬間就眉頭緊鎖,若不是因爲看榜的兵丁眼神不善,估計他就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了。
他雖然比較聰明,可擋不住有缺心眼的在那裏叫屈:“豈止是本末倒置,照此看來,若是道德文章一文不通,卻于那策論與算數jing通,一樣能金榜題名,這可真是别有用心!”
話說的很直白,可周圍人并不附和,反而是站的離他遠點,若是真的因言獲罪自己也好免受牽連,氣得那個傻小子直叫嚷人心不古。當然這都是小插曲,因爲人們馬上就發現了皇帝的良苦用心。随着榜文一起下發州府的還有一套基礎算數教材,據說這是太子根據禦教院的課本改良的,并且親自主持印刷了幾千套,就是要普及到縣學這一級,然後聖命上明确寫着,每月都要指派軍中文職按此書免費授課四天,天下人皆可聆聽,這也算是給那些隻懂得八股的老家夥們一個臨時抱佛腳的機會,免得你們到時候說皇上不教而誅。等他們看見這個課本之後,更加肯定了皇帝這使出的是連環計,因爲這本屬于掃盲xing質的教材裏。開篇就用新老度量衡的換算做題,直到讓人搞明白四則運算。
“唉……不學也得學啊!”這是不少人的直接感歎,甭管你是否要進京趕考,最好都要盡快學會,要不然就是上街買個東西都能讓人騙了。
還沒等這兩條聖旨造成的轟動效應平息下去,張韬這個軍人皇帝又出重拳,以前那些有功名的人是不當差、不納稅的,如果混上了舉人、進士之類的身份,不僅他自己不納稅,還有不少人拿着地契等着投效,甯可做他家的下人也不願意交納稅款。所以明末土地兼并嚴重,豪紳大戶們卻一分錢都不交納,空有近兩億人口卻隻收上來幾百萬兩的稅款。
所以張韬明确規定,現有的土地不算,從聖旨發布之ri後算起,新投效的土地一概作廢,明年科考中第者也不再享受免稅待遇!也就是說你要是個前明的舉人或進士,哪怕已經占了良田千頃也沒關系,反正你的子孫就是當上了六部尚書也不再享受免稅,隻要你一死,家裏的田地該交多少錢糧一分都不能少!而且稅款還不是按照人頭收取,改爲了按田畝計稅!說白了就是雍正的攤丁入畝加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隻是沒有一竿子打死所有人,讓那些老東西留下個緩沖的時間。而且明文規定,不管你有沒有功名在身,隻要超過六十歲就都不用當差了。
這才是挖讀書人的祖墳啊,北方還好說,被農民軍加鞑子連番洗劫,本就沒剩下多少大地主。就是剩下了也可以安一個“從賊”的帽子吓唬一下。江南可真是被震的天翻地覆,且不說長江以南是傳統的文人彙聚之地,就因爲當年南明劃江自守,加上當今陛下強勢整合諸路軍閥,所以當地的生産關系并沒有被破壞多少。那些個靠土地吸血的士紳們沒能傷筋動骨。結果當今陛下一登基,先是和東林厮殺一番,一幫根深蒂固的大族被舉家遷移,人心惶惶之下又傳出朝廷要廢棄科舉,這就有點釜底抽薪了,好在他們這回比較冷靜,沒有搞出太大的動靜給朝廷留下把柄,眼看着熬到了新的一年,皇上看到官員青黃不接也動了開科取士的念頭,卻被告知就算你考上狀元,隻要家中有田就要交稅,這皇帝究竟還是不打算放過整個江南士林啊!于是……鬧事吧……
明朝的時候受到地區教育水平的限制,所以發明了分區錄取的辦法,當時叫南北雙榜。這個辦法一直沿用到新中國的高考上,便有了地區錄取分數線的差異。畢竟中國太大了,窮富差距也十分懸殊,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平等。這種平等放在考試大省卻是一種災難,一幫子考試機器們大眼瞪小眼的爲了幾分的差距拼了老命,可别的地方比自己少十幾分還能上一樣的大學,于是聰明的中國人發明了考試移民。問題是在明末這個時代,不是你想移民就能移民的,戶籍寫的是哪就要在哪考。那些沒遭兵災的地方人口一點沒少,錄取比例和北方相差懸殊,諸多因素彙聚之後,江南的學子們覺得自己被朝廷給耍了,紛紛聚集在各地的衙門前示威抗議,有的還寫下血書要聯名上京請願,搞得各地父母官們一腦袋兩個大。
朝廷這邊也很奇怪,你們愛怎麽鬧就怎麽鬧,隻要不違法随你們便。誰要是将和@平@示@威搞成了暴@力@抗@法,可就别怪執法機關不客氣了。然後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朝廷的另一道聖旨又下達了,這回命令比較簡單,那就是誰要覺着在老家考試吃虧,秋收前可以在當地衙門裏辦理移民手續。考試的時候自動将你算成北方人,不過移民之後半年之内必須搬家,并且十年不得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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