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還是沒有吃飽啊……”有些自嘲的擡頭看看星空,即便是燈火輝煌的今夜,依然能看清楚挂在天邊的獵戶座,顯然在這北京城裏沒人會認識它,但是姜田卻生出一種仿佛回到了現代的錯覺。
剛才那頓飯其實一直都吃的小心翼翼,他努力地想讓自己成爲其中的參與者,讓那兩個人認爲他已經熟悉了自己的角色,他姜田也是決策者了,而不再是渾渾噩噩爲生計奔波的小民。爲此他可以貢獻出自己的知識與見識,隻爲了能獲得上位者的賞識。但是他自己心裏很清楚,這隻是在演戲罷了,從内心深處他依舊是那個在二十一世紀勉強活着的小市民,依舊是那個隻會做夢而改變不了生活的**絲,現在的這一切就好像是夢境一般,雖然錦衣玉食、雖然也有一幫擁趸,可是他僅僅是想活下去而已,也僅僅是爲了活下去,就幾乎要榨光他所有的智慧,甚至不惜去做一個演員。很顯然皇帝和冀王是很滿意的,姜田描繪了一個遠大且美好的工業願景,一個碾壓一切手工業的強大制造能力。但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前期巨大的投入上,這個世界裏除了張韬沒有第二個人有能力,也有這個見識去投入工業化改革,并且他本人還有這個願望,所以姜田隻能投其所好的拼命展現自己的價值,隻爲了讓這個能掌控一切的皇帝覺得自己還有點價值,不是那種需要馬上處理掉的麻煩……..
姜田知道一旦自己開始加速工業革命,将會對這個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國家産生什麽樣的沖擊,這不是某個宅男窩在家裏幻想的那種蒸汽朋克,要知道蒸汽機的燃料并不是木材和煤炭,而是所有不能适應這個時代的……累累白骨!這裏邊有外國人的,同時更多的将是中國人的。也許過上幾十年北京的郊外就不再是田園風光,而是一排排灰暗的廠房和一根根噴吐着灰塵的煙囪,如果能夠選擇,姜田甯可在自己死後才出現這種景象,但是他同時也很清楚,歐洲的中世紀已經結束,那個混亂的大陸将會在混亂中走向輝煌,留給中國人的時間不多了,他也沒有資格多愁善感,正如有一次張韬在私下裏和他說的那樣,既然上蒼選擇了我們,那責無旁貸。
站在自家的門前,姜田敲了敲有點發酸的雙腿,然後就這樣坐在了門口的上馬石上,擡頭看着星空,他不想忘記自己曾經生活的世界,同時卻又不得不面對這個時空,以及身後那個龐大的宅院裏形形色色的人。想起以前的種種讓人覺得好笑,自己可是連女朋友都沒有的純正**絲,微薄的工資連滿足自己的愛好都做不到,内心中詛咒着、老闆、社會、以及一切的有錢人,閑來沒事也就隻有一台超期服役的破電腦陪伴着自己,即便如此現在想起來依舊是那麽的令人懷念,以至于讓他有種想哭的沖動,爲什麽?爲什麽讓我這麽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承擔這些?複興中華?解放全人類?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哭過了,姜田隻好收拾起心情繼續面對這個世界。日本人的鼻子很靈敏,或者說因爲重任在肩所以他們很盡職,剛剛過完年那個日本商人平三就登門拜訪。
“你也夠着急的,不過是買點刀劍罷了,何必如此啊?”優秀的演員姜田拿腔作勢的看着對方:“既然陛下都說可以賣你們,還來找我作甚?”
平三并不害怕姜田的冷淡,事實上他知道對方肯接見自己就證明事情成功了一般,雖然不知道對反是看在禮單的厚重上,還是想獲得更大的利益,總之自己若想完成任務順便賺點辛苦錢,那麽眼前這個官員就絕對不能失去:“大人說笑了,誰不知道您在皇帝面前深得寵愛,今日之事還要仰仗大人您啊。”
深得寵愛?姜田強忍着沒把這個用詞不當的家夥踹出去,然後繼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就是還想買點火槍嗎?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們去找冀王殿下不就行了?”
平三還是一副猥亵的笑臉說到:“還請您不要推辭,這對于兩國來說都是有利的,再說冀王殿下怎麽可能會見我這種小人物呢。”
也對,除非日本派來個官員,否則堂堂的親王絕對不會接見一個商人,不過姜田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跷:“我記得刀劍那種東西在民間有的是,你想買随便花點錢就能裝滿一船,何苦求到我這裏?”
平三這回很誠懇的說到:“不瞞大人,若是尋常的刀劍我日本還看不上眼,隻是貴**中所用之刀,雖然做工一般,但鋼口極好,更爲難得的是通體爲精鋼打造,我國的武士們最重刀劍,這等寶物如何能不喜愛。至于那火槍嗎,聽說天皇陛下打算仿效天朝禁軍,組建一支陛下的衛隊,既然是效法天朝,那這火槍也是必備之物了。”
姜田一瞬間就能斷定對方沒說實話,說真的日本人還真看不上明朝的刀劍,但是受限于他們可憐的冶金能力,好的日本刀除了反複鍛打之外,就是鋼材比普通刀劍多一點罷了,剩下的部分都是鐵。以前明代的夾鋼刀比它們還省鋼材,就是後來抗倭的時候發現有點吃虧,戚繼光這才重新使用包鋼技術打造戚家刀,這種刀也逐漸演化成明軍制式腰刀。而張韬因爲曾經大煉鋼鐵,軍隊的刀具全都是純鋼的,所以姜田估計這家夥是想買制式刀劍回去然後回爐,一把軍官指揮刀說不定能打造出三把日本刀。而所謂天皇組建衛隊就更可笑了,在日本哪怕其他大名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動他天皇一根毫毛,再說就憑你那每年幾萬石的俸祿還想養軍隊?你自己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很有可能是天皇打算做個中間商,前腳從中原買了火器,後腳賣給各地藩主,反正恨德川家的人不少,這種地下交易絕對杜絕不了。
“既然是你們天皇陛下要用,那我們至少也要給點面子,不過官軍用的火器可不便宜呦。”
一聽事情有門,平三頓時面露喜色:“不知一把全新的官軍火槍要賣多少銀子?”
提前做過功課的姜田微微一笑:“官軍現在用的有兩種火槍,一種是重槍兵用的燧發步槍,另一種是騎兵和輕步兵用的輕型火繩槍,你想買那種?”
平三不知道這裏邊還有這麽多的講究,腦門上頓時冒出了一點汗水:“不知兩種槍相差多少?”
“槍嘛,都是用火藥發射鉛子去殺人,那種大型燧發槍長約五尺,發射的彈藥約有一兩重,在兩百步外仍可貫穿鐵甲。這玩意貴了點,一把槍少說也要五十兩銀子。至于那些火繩槍,都是陛下将前明的火器改良而來,除了比以前的槍安全一些,之外,最多保證一百五十步外能穿鐵甲,這就便宜多了,新的三十兩銀子一把,用過的,看磨損程度酌減!”
這下平三就不僅是流汗那麽簡單了,他聽說過那種重型火繩槍,據說是從佛郎機人那裏仿制的,想當初在南京混戰的時候,就是這種槍一舉擊殺了滿清的一個貝勒,可以說是時下最好的火槍,但是五十兩銀子的價格實在讓他爲難,就是那種舊款的火繩槍也不便宜,雖說肯定比種子島的鐵炮要好很多,但是如此昂貴的價格讓他能從中獲取的好處可就大打折扣了。
姜田也看出他在爲難,這個定價不是他說了算的,也不是姜田能決定的,占有技術優勢的情況下定價權永遠在賣方手裏,這是任何時代都改變不了的。所以姜田也不着急催他:“你可以回去問問,若是想買就是這個價格了。還有,軍官佩刀也要賣二十兩銀子一把,你們自己商量去辦吧!”
聽出話裏有了逐客的意思,平三決定再嘗試一下:“小的知道,不過,小人鬥膽問一句,不知上次那兩個女人您還滿意嗎?”
怎麽又提這個?姜田心想你送女人送上瘾了是嗎:“還算滿意吧。你問這個幹什麽?”
平三幹淨又換上猥亵的笑臉:“其實上次我回去後,被大人們好一頓批評,說姜大人的身份怎麽會看上那種平庸的貨色,這次小人就是想問問,您若是喜愛我國的歌舞,大人們願意再送您些更好的。”
姜田耐着性子聽完然後微微一笑:“歌舞?都是些男扮女裝的人吧!你以爲我有龍陽之好嗎?”
平三神情一愣,他沒想到姜田怎麽會對日本的情況這麽熟悉,幕府的确是禁止了女性做歌舞伎,否則他買這幾個女人也不是那麽便宜,本想着能低投入高産出,但是看現在這意思反倒有點弄巧成拙。
姜田也不等他回過神來就繼續說到:“别把心思用在這種地方了,還是趕快回去和你主子商量商量,陛下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若是這次不買,下次還不一定賣不賣你們呢。”
打發了小鬼子,姜田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日本藝妓都換成了男人,後來是心月在教兩個日本人學漢語的時候,才從她們那裏聽來的,也正因爲如此才知道了在日本,像她們這種沒用的女人售價不高,若是不能被有錢人買走,就隻有淪爲妓女了,隻是看她們的意思,好像對風俗工作并不抵觸。
如何賣武器這是提前商量好的,如果不是考慮到薩摩藩占着琉球,其實這些人是最好的走私者,眼下朝廷沒有能力搶回屬國,隻能暫時裝作不知道,反正琉球王每年都會派人來朝貢,等艦隊整備完畢之後,就是拿小日本練手的時候。到時候躲在台灣的鄭森就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投降要麽出來支援薩摩藩,反正不隆擇哪個結局都差不多。沒了日本的貿易利潤,全靠台灣和南洋的貿易,是不足以養活那麽多軍隊的。
眼看着天氣逐漸暖和了,姜田再次來到了作坊之中,這次隻要盯着他們完善熱軋機就行了,然後就是交給宋懿一份訂單,皇帝陛下已經做出決定,要在永定河邊選址造一座現代化的平闆玻璃工廠,并且在它的旁邊建設一個保密程度極高的鏡子制造車間,整套設備隻能從科學院進行采購,甚至有些東西隻有在姜田的參與下才能制造出來,所以對于科學院來說,這不僅是可以盈利的訂單,還是另一次足以調動所有科研力量的大規模研發。本來人手就有點捉襟見肘的宋應星終于忍不住了,他不顧自己年邁,親自跑到了禦書房訴苦,據說原本應該開始試驗的新式火炮與火槍到現在連影子都沒見着,再這麽抽調力量用在别處,那軍工研發就要滞後了。
皇帝一聽頓時吓了一跳,耽誤什麽也不能耽誤軍事研發啊!這些年全國上下無論軍民都已經深知火器的重要性,你那滿清的白甲兵再厲害,也抵不過兩百步外飛來的一顆槍子,就算你傳得甲胄厚實,距離遠了打不死你。可是戰場上曾經俘虜過被擊暈的白甲兵,驗傷之後才發現,鉛彈打透了兩層甲,雖然在第三層上停了下來。但是給對方帶來的沖擊力相當于胸口中了一記悶棍,所以這家夥直到被俘虜都沒醒過來。于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張韬叫人将姜田找過來。
“這就是你們新式火炮和火槍的設計圖?”在禦書房姜田第一次看見了這些保密文件。
宋老頭坐在椅子上點點頭:“正是,我們加厚了槍膛,可以多裝火藥,獲得更遠的射程!”
說白了就是個加強版的燧發槍與前裝滑膛炮,擱在姜田眼中實在是不值一提:“就算火藥用量多了,射程也變遠了,可是這玩意的重量也上去了,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張韬點點頭,别的不說對槍械他也是很有研究的,但是眼下實力在這擺着,他就是想讓所有的軍人一人一把五六半自動,可也造不出來啊:“賢弟可是有更好的想法?”
姜田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有是有,可是依我們現有的條件無法制造。”
張韬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論槍械原理我比你熟,想當年一把步槍我閉着眼都能分解再組裝,現在說的不就是眼下的困哪嗎:“那你可有良策?”
姜田搖搖頭:“加工技術不過關,說什麽都是白搭,不過現有的火槍我看已經能應付一陣子了,這種修修補補的東西也不适合再研究下去,不如将力量都投入到機器研發上,還有就是材料不過關,冶金試驗也要對此有所傾斜,若是按照我的估算,至少五年内不要再制造新火槍了,最多就是開展點前期研究。”
宋老頭沒想到,自己隻是來訴苦還能要點研究經費,結果說來說去卻變成了停止火器研發,這種戲劇性的場面還真的有點讓他跟不上節奏。張韬裝作很爲難的思考了一陣,其實他清楚姜田說的沒錯,這種沒有創新性的東西就是再浪費錢,不過他以前之所以同意這種研究,其實是想鍛煉一下研制隊伍,以便将來能派上用場。
“既然如此……那就準了卿家所奏,科學院暫停火器研制,不過你那邊也要抓緊時間,一旦有了空閑就必須接手武器開發!”
宋老頭一聽也沒轍了,訴苦不成反倒是讓人家赢了。不過老頭心裏也松了一口氣,他并擅長研究這種東西,所以當陛下要求對下一代武器預研的時候,老頭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硬着頭皮完成皇帝的任務。現在終于能落得輕松了,反正成功與否都是你姜田的事情了。
一說起武器,張韬首先就想起了一個重要的東西:“姜愛卿,你能制出炸藥嗎?”
姜田聽了直翻白眼,你真當我是萬能的?别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做不了啊:“回禀陛下,在沒有三酸兩堿的情況下,一切都是妄想。”
張韬不死心的再次追問:“那無煙火藥也做不出來喽?”
姜田肯定的點點頭:“沒有酸,我拿什麽做硝化棉?”
就在張韬覺得十分遺憾,他也知道在發射藥沒有革命性創新的時代,火槍的射程永遠都不會有質的飛躍。
姜田一聽他要無煙火藥就知道對方要幹什麽,但是太忽然想起了另一種替代品:“其實……我們也許能夠找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什麽辦法?”張韬忽然間興奮了起來,任何炸藥方面的革命都能引起他的興趣。
“這個辦法是我從哪些黑心爆竹商販那學來的!如果成功了,就是把現有的火槍都賣了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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