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同樣朝心月拱了一下手:“讨教二字不敢當,但有所能定當知無不言。”
這就是一句套話,誰也不信他看見美女後就能竹筒倒豆子把實話都說出來,畢竟他不是某位sè狼。于是田虛海樂呵呵的站出來:“今ri我們是以文會友,大家還是坐下來先吃幾杯酒水助助興。”
這個提議受到了在場衆人的一緻贊同,劉寶铠和宋懿都想着先灌醉姜田再說,心月那邊也沒有讓客人站着的道理,姜田就更是希望借機吃點東西墊底,免得一會肚子咕咕亂叫。這落座之後姜田又心裏又嘀咕上了,一般來說你這賣笑的陪客人吃花酒,就算不用說點葷笑話提升氣氛,那至少也得離着客人近一點,好體現出自己的職業特sè吧?奇就奇在桌面上五個人幾乎已等分的形式坐開,就好像不是來這裏尋歡作樂的,而隻是找一異xing知己聊天暢飲,這女子究竟是個什麽路數?再說這桌面上也講究的很,幾個丫環一類的姑娘走進來,對桌上的菜品一一分盤,每樣菜都在客人面前有那麽一小份,既不會太多讓你吃不完,也不會太少讓你嘗不出滋味。
姜田仔細的搜刮了一下記憶,好像漢家吃飯其實講究分盤制,這樣才能體現出禮儀與衛生,那麽究竟是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大桌子人胡吃海塞了?看來這事又和滿清脫不開關系。于是他也不好甩開腮幫子大嚼大咽。剛吃了幾口開胃的涼菜,就已經被灌了兩杯酒,再傻的人也該看出這裏邊有問題了,姜田心想不能讓你們就這麽得逞。
“三位賢弟請在下吃酒,想必對今天的考試是胸有成竹了。”酒桌嘛,就算差了三百年一樣是國人胡吹神侃的所在,話說的多了,你們也就忘了勸我喝酒了。
宋懿笑着答道:“這都虧了姜兄,若不是你教我們那些算數的訣竅,也沒有這般容易。”
“哦?”本來還同田虛海聊文學的心月來了興趣:“沒想到姜公子于算學也有研究?我還隻當您在白話笑話上深有造詣,原來是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了。”
“诶……”十分興奮的田同學哪能讓美人自謙:“姑娘有所不知,姜兄可是深藏不露啊!若說這京城之中不爲官的百姓裏,也就隻有姜兄與姑娘你算是新學一派的翹楚!”
什麽?姜田心裏咯噔一下,本來以爲這位就是尋常的那種青樓才女,無非就是jing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類的傳統藝術,要不然自己怎麽敢随随便便的說了一句知無不言,反正這種場面話誰都會說,就算你們到時候要吟詩作對,我這邊還有個半文盲的sè狼墊底不至于成爲别人的笑柄,聽這話中的意思竟然還是個研究科學的?你說你一個青樓女子,研究科學幹什麽?至于他田虛海說的那句深藏不漏壓根就沒注意到。
“難得難得!”心月露出了一種興奮的表情,看得出這不是裝樣子的逢場作戲,好像是真的很感興趣:“田公子可是難得誇獎别人,前些ri子曾聽說你要開館講學,想必先生你是腹藏乾坤了?妾身此刻正有一些疑問未嘗得解。”
“姑娘且說來聽聽。”大話說出去了,這時候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昔ri聖上曾言,ri出ri落、月缺月圓非是神力所謂,實乃星球運動的結果,隻是這大地若真的飛速旋轉,我等怎會不頭暈目眩?一年四季又是如何産生?”
姜田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宋懿看出來這話題牽扯的比較急了,當初皇上是說過這話,而且西夷的某個船長吃飽了撐地也真的開船圍着地圖繞了個圈,所以大地是圓形的這已經逐漸在學術界成爲了共識,但更深一層的研究就沒有了,自己的爺爺說過皇上想必是心中臆測的,至于如何證明卻沒有辦法。現在過于急迫的逼姜田隻會适得其反,這種無頭公案哪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于是趕忙出來假惺惺的打圓場:“姜兄的才學那自不必說,若是有機會姑娘不放同我等一同聽姜兄講學如何?”
他這話一語雙關,一方面看似是爲姜田解圍,其實等于約定了今後還要給他們講課,同時也爲自己的好友創造了機會,哪個年輕的學子不盼望着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绮旎風光?田虛海看人家姑娘的眼神都與衆不同,自己能不爲他着想嗎?
劉sè狼悶頭吃了半天一句話都插不上,心說你們一個個裝博學多才,來這種地方吃花酒吃的就是一個痛快,這般扭扭捏捏的算什麽青樓!可是這話又不能說出口,誰讓讀書人就是喜歡這麽個情調呢。同美人聊聊學問說點無傷大雅的笑話,就好像來這裏洗滌了心靈一般,其實真正的目的還是不是想抱得美人歸。也許對于這些有着jing神追求的人來說,既然自己的婚姻是不以自己的意志爲轉移,那麽和青樓才女探讨詩詞歌賦就是追求ziyou戀愛的有效途徑了,不過這個道路和後世的ziyou戀愛有個共通之處,那就是費錢!
sè狼心想你們不願意說出主題,那麽還是讓我這個俗人開口吧:“心月姐姐,今天我們一來是要答謝姜兄,二來還是希望姐姐能做個中人。你也知道弟弟我得罪了玲珑,其實左右不過就是爲了一個的婢女,這般記恨我等就不必了吧。”
正在應付的姜田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sè狼還算是沒忘了初衷,正好借這個停頓的機會自己先吃個滑溜魚丸。心月那邊本來還打算深入的聊一聊地理大發現,結果就被這家夥給截住了,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你們有所不知,這夕芸當年乃是同玲珑一起沒入官ji,玲珑原本也是官宦人家,隻是查出榮府的老爺貪墨軍糧,當今聖上才一怒之下抄家殺頭,當年還是前明的天下,所以這才将女眷打入賤籍,兩個小丫頭突遭變故如何能安心,這倚紅樓中隻有對方算是故人,所以别看玲珑有時候朝夕芸發脾氣,但心裏還是舍不得的,姜公子爲報恩而贖人,小女子自當爲夕芸高興,你讓玲珑沒了唯一的知心人可怎麽活?”
姜田沒想到這事還挺麻煩,用後世的語言形容那就是玲珑對夕芸産生了心裏依賴,别看平時不拿對方當回事,真要是沒了這人卻又不行。不過倒是知道了原來玲珑本xing榮。
劉寶铠比姜田還要着急的追問到:“那依姐姐之見,可有轉圜的辦法?”
心月的嘴角微微一翹:“這就要看姜公子的誠意了。”
她的辦法說來也很簡單,這丫頭不是内心封閉嗎?那你姜田如果能打開她的心扉,不久不需要夕芸的存在了嗎?
“這……”姜田不能不猶豫起來,讓自己追女孩子這還算了,可如果真的使用這種辦法,絕對不符合自己的生活原則,你一個官家小姐淪落風塵固然可憐,但是自己沒義務拯救你于水火吧?再說你要是真的離不開夕芸,那當初幹嘛虐待她呢?看看這位心月的丫環們再看看夕芸,在強烈的對比下你想否認都不行。就算你生得花容月貌,我也有自知之明,别說這個sè狼自己比不了,就是今天倚紅樓中任何一個客人,論财富、論地位自己都無法和人家競争,我可沒閑錢每天上你這裏報道。
心月也看出他是誤會了,于是連忙更正:“每ri裏我們推窗就能聽見姜公子那邊人聲鼎沸,大笑之聲能傳出幾條街,如果公子能以此才能解開那丫頭的心結豈不是一樁美事?”
說的挺隐晦,其實核心意思就是我們想找你來這裏走穴!但是考慮到你這個秀才未必願意來青樓賣藝,所以就給你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你同意了,我們這邊就負責安撫某個沒長大的小丫頭,若是你不同意,那也别怪我們袖手旁觀!
姜田這個無奈呀,你們還用得着這種辦法來招攬客人?而且咱們就住斜對門,那邊的客人聽慣了我說相聲,換個地方他們還是在聽我一個人說相聲,現在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來你們這裏也以一樣沒有新段子呀!
宋懿見姜田沉吟不語,隻當是他不願意自降身價。别看茶館裏他隻是個小二,但四民之中這商人好歹還是個平民,總比這青樓要高級些吧?再說新皇帝對商人十分看重,大有擡高其社會地位的意思,你青樓再怎麽擡高身價,也還是社會的最底層,出這種主意隻能說是要看姜田的笑話,絕對不是要解決問題。
“這不太妥吧。”想通了關鍵之後,宋懿替姜田擋駕了:“姜兄說書隻是一時興起,并不是以此爲業,聽聞玲珑姑娘于音律上頗有造詣,不如就讓姜兄填個詞牌算是賠罪?”
填詞嘛,說白了就是按照固定的格式寫個歌詞,中國音樂進化路線同西方不一樣,咱們這邊除了極少能自己譜曲的大能之外,多數人都是按照套路演奏曲牌,如果哪位文士靈感來了爲音樂寫歌詞也不少見。這就像在後世選出最流行的幾個流行歌曲,然後你可以随便的在曲子裏篡改歌詞一樣。這隻能算是文人雅士的業餘愛好,就算傳出去也隻能說你玲珑受到了姜田的垂青填詞,而不是姜田屈尊給你說書。當事人這時想不到這麽深,原版的姜田最多隻是個書呆子,吟詩答對尚且有點吃力,譜曲填詞就更是沒希望了,所以不知道這短暫的幾句交鋒,就已經讓自己的臉面轉了好幾個圈。
話說這心月也真不愧是薛寶钗似的人物,她對科學掌握了多少這不知道,能在這裏脫穎而出的姑娘豈是能如此簡單就氣餒的?隻見她不動聲sè地回答:“是我失言了,其實那丫頭死犟的很,即便如此這般的做了,她會不會順氣也未可知。”
姜田剛在心裏念叨一句:這個女人不尋常,就聽見門外一個脆生生的嗓音說到:“我當然不會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