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昌宗之所以想救曹邦,雖然是兩個人的私人交情發揮了一定作用,但其實這裏面占比并不是很大。
畢竟大家都是商人,交情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是有用的,但是更多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在利益面前,這種交情顯得脆弱而可笑。
何況現在這種情況,就曹家的話,很可能會把黃昌宗搭進去。單單憑借私人交情,黃昌宗是不可能這麽做的。
黃昌宗想要幫曹家,除了私人交情之外,更多的也是從利益角度出發。
這幾年黃昌宗掌管的内務府,對國内的商業有着很深入的了解。他也知道皇帝的計劃,收拾完鹽之後肯定會收拾海貿,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内務府已經在爲海貿這件事情做準備了,天津造船廠那邊也已經開始了行動。在這樣的情況下,黃昌宗就需要一個熟悉海貿的人來深入。
雖然内務府也做了不少準備,但是有些地方不是說你準備了就行了。而曹家除了賣鹽之外,在海貿方面也有伸手。
如果沒有人幫忙,将來的内務府很可能會出亂子。畢竟海外貿易這些事情,占優勢的不是他們的内務府,也不是徽商,而是浙商。
這些年,大明的糧食有些不夠用,如果不是皇帝推廣了新作物的話,現在說不定就已經開始鬧糧荒了。
除了天氣原因,糧食産量不夠的原因之外,更多的則是改種。原本産糧發達的地方,比如浙江等地進行了改稻爲桑。
這個說白了很簡單,就是把原本種稻子的田地改成種桑樹,通過桑樹養蠶、蠶吐絲、絲織布。
對于大戶人家來說,種糧食哪有養蠶來的賺錢?
江南地區發展的各種大規模的手工作坊,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這都已經快成爲一個産業鏈了,而最終的銷路也不是國内。大明根本消化不了這麽多的絲綢,更多的是賣到了海外。
自從隆慶開海之後,大明的海貿其實一直亂七八糟。朝廷雖然有市舶司,但更多的時候形同虛設。市舶司要比其他的衙門更加混亂,大家幹的其實都是走私貿易,甚至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茶葉和瓷器,沿海的省份都這麽幹,曹家也參與了這樣的生意。
當然了,曹家他們在絲綢上沒有什麽話語權,但在瓷器上,還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所以黃昌宗才想收買曹邦。
曹邦這個人如果進入了内務府,将來肯定會有大發展。隻不過他要抛棄眼前的一些東西,比如他在食鹽上獲得的利潤,甚至是更多更多。
以曹邦現在的家底,皇帝肯定不允許他進入内務府,所以他的家裏也必須交出來。
這可是一個大魄力的決斷,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放棄的。
可是在黃昌宗看來,這些東西隻是包袱,因爲已經被皇帝盯上了,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乖乖地拿出來才是王道,不然的話下場會更慘。
隻不過這種事情不能讓皇帝來明說,甚至連暗示都不可能。你隻能主動獻出來,還要找一個合适的理由。
黃昌宗今天和曹邦說的就是在暗示這件事情,想看看曹邦能不能反應的過來。
如果曹邦能夠反應的過來,那就還有救;否則沒救了。
聽了黃昌宗的話,曹邦的臉上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深深地看了一眼黃昌宗,曹邦并沒有急着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
曹邦不知道這個時候黃昌宗究竟是代表着個人,還是代表着内務府,或者是代表着皇帝?
要知道,這意義可是不一樣的。如果僅僅是私人交情,那麽這件事情就可以忽略;但如果代表的是内務府,自己需要好好的考慮一下;如果代表的是皇帝,也就不用思考了。
隻不過曹邦不敢問黃昌宗,他知道黃昌宗不會說。這件事情隻能靠自己去琢磨,看自己敢不敢賭了。
黃昌宗看着曹邦,他的心裏面有一些着急。
要知道,内務府已經到了一個瓶頸,不是說發展到了一個瓶頸,而是在人才上到了一個瓶頸了。
這八年以來,内務府也一直在發展,可是有些地方不那麽好伸手,沒有熟悉的人不好辦。黃昌宗盯上曹邦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不是這一次的事情,黃崇宗也會開始動手想辦法把曹邦拉進來。
現在已經等不了了,顯然皇帝已經不想再容忍曹邦這些人了。沒有辦法,隻能改變。
在隔壁中。
朱由校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在朱由校的旁邊,站着幾個太監,他們臉上的表情就不怎麽好看了。
剛剛曹邦說的那些話,足夠讓他們覺得這個人心懷不軌。隻不過現在皇爺還沒有态度,他們不能說什麽。
如果允許的話,他們現在就恨不得把曹邦拉過來直接弄死。什麽話都敢說,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魏長生也站在一邊,爲黃昌宗暗暗捏了一把汗。
如果這個時候曹邦選擇拒絕,那麽這件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甚至黃昌宗自己也會受到牽連,陛下肯定會對他不滿意。
如果曹邦答應了,那也不一定,說不定陛下也會對黃昌宗不滿意。
有些時候,不是說你把事情做成了,老闆就滿意了。這種事情自古以來都是屢見不鮮的,可能在你做成功的時候老闆不會說什麽,但是釘子已經安下了,事後肯定會找你的麻煩。
沉默了半天之後,那邊也終于有了動靜。
曹邦擡起頭看着黃昌宗緩緩地說道:“如果我加入了内務府,那我家裏的生意可怎麽辦?家裏邊這麽大的生意,這麽多人活着,終歸是難一些。”
黃昌宗知道曹邦這是在談條件,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他更緊張了。
要知道,如果真的開始談條件的話,陛下肯定是會生氣的。
黃昌宗的心裏面很明白,在皇帝那裏,沒有人可以談條件;和皇帝談條件的人,最後都死得很慘。
黃昌宗說道:“那你是怎麽想的?”
事實上,這句話黃昌宗已經開始往回收了。如果曹邦說出什麽過分的話了,黃昌宗沒辦法接下去了。再接下去的話,就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做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很危險了。
曹邦看着黃昌宗說道:“不如把我的生意交給内務府吧。家裏面的錢财夠用就行了。至于說我這個人其實也是想着爲朝廷出力的,隻不過小的時候讀書不好,沒有機會而已。”
“當時科舉你也知道,不像現在的皇家書院。如果當時有了皇家書院的話,說不定今天我也是在朝爲官的人。沒有辦法,如今隻能在家繼承家業,做一個誰也看不起的商人。”
“當今陛下推崇四民平等,我心裏很高興。如果能有機會爲當今的陛下效力,也是我曹家的祖上冒了青煙,也是我曹邦的榮幸。”
“家裏面的産業有很多,用的人手也很多,如果我爲了加入内務放棄他們,很多人恐怕就沒有活路了。這些人都是跟着曹家混一口飯吃的,讓他們沒飯吃,我的良心上過不下去。如果内務府願意接手的話,那當然沒問題。”
聽了這話之後,黃昌宗終于松了一口氣。
雖然也是在談條件,但這不是爲了自己謀取條件,而是爲了那些他手下的百姓,是爲了跟着他過活的那些人。
這一點真的非常重要。對于皇帝來說,一個曹邦他不在意,死了都不在意,曹家也無所謂。反而是跟着曹家的那些百姓,這一點就很重要了。
那可是普通的百姓啊,也是大明的子民,皇帝肯定不可能不在意。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結局。
“那你想留下什麽呢?”黃昌宗有些興奮的說道。
“食鹽的生意就不要了,交給内務府來打理。”曹邦想了想之後說道。
這是曹邦第一個抛出來的生意,實際上是他吓怕了。
無論是韓家還是葉家,在這件事情上都已經倒了。你要說和鹽沒有關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保不齊下一個下手的就是自己,所以鹽不能留了。
賺到錢也要有命花才行,曹邦現在已經反應過來了,繼續說道:“家裏面還有一些瓷器的生意,也可以交給内務府打理。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田地,倒是有一些多,也可以直接變成公田。”
實際上,在這幾個部分當中,曹邦最不在意的就是田地。
徽州的地就别提了,一言難盡,雖然他們家在别的地方也有一些,但終究不是根本。
說完,曹邦緊緊地盯着黃昌宗,想看看黃昌宗的反應。
要知道,這個反應可代表了很多的東西。
果然,曹邦看到了黃昌宗如釋重負的表情,心裏面頓時就産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面對曹邦的孤注一擲,黃昌宗終于松了一口氣。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一個人推門而入,微笑着看着兩人,隻不過笑容當中有了幾分意味深長。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