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啓看了一眼張維賢,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他與張維賢的立場本來就不一樣,但他相信張維賢說的是真的。
勳貴、勳戚與文官本來就不一樣,他們與陛下綁定的更深,世代深受皇恩,不太敢做對不起陛下的事情。畢竟如果真的那麽做了,處置他們也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
何況現在張維賢深受陛下的信任、深受陛下的重用,不會自斷前程。
“如此,那就這樣吧!”徐光啓說道:“至于事情究竟如何處置,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我們就不要參與的太多了。”
張維賢兩人也明白徐光啓的意思,各自點了點頭。
徐光啓三人知道,當今的陛下雖然年少氣盛,但爲人手段并不青澀,而且爲人很強勢,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如果是爲了家國的事情,抗争還是有必要的。
隻是,爲了這一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值得。孔家做的也的确是太過分了,不但收了那麽多土地、盤剝了那麽多百姓,居然敢把手伸到赈災糧裏面,的确應該好好琢磨一下了。
至于陛下怎麽處置,那是陛下的權力,自己這些人就不要發表意見了。
看着空曠的房間,朱由校站起身子松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陳洪,面無表情的說道:“把許顯純叫來吧。對了,好好照顧一下衍聖公,别出什麽問題。”
聽了朱由校的話,陳洪一愣,不過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連忙點了點頭說道:“皇爺放心,奴婢知道怎麽做。”
事實上,陳洪已經在計劃了。
他在計劃怎麽讓衍聖公認罪,然後怎麽讓衍聖公去死。現在看來陛下留着衍聖公的一條命,還有其他的用處。
陳洪也松了一口氣,畢竟殺這麽一個人不是什麽太小的事情,現在不用動手也挺好。
陳洪不明白,并不是朱由校不想殺,隻是有了其他的主意了,時間還沒到。
“去吧。”朱由校揮了揮手。
陳洪躬身退了出去,去找許顯純了。
朱由校緩步走回到卧榻前,慵懶的斜靠着卧榻,對着不遠處的宮女招了招手,說:“給朕按一下。”
宮女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手。
朱由校頭枕在一個宮女的大腿上,雙腿被兩個宮女抱着,輕輕地按壓揉捏着。
被朱由校枕着大腿的宮女則是輕輕地按着朱由校的頭。
很快,許顯純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到朱由校之後,許顯純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随後說道:“臣許顯純,參見陛下。”
朱由校也沒起身,反而是語氣有些慵懶的說道:“行了,起來吧。”
許顯純站起身子,低着頭,不敢擡頭。
陛下在享受,他是不敢看過去的。隻要看過去了就是僭越,這個事情不能做。
“做了錦衣衛的指揮使也有些日子了吧?”朱由校緩緩的問道:“可有什麽感悟?”
聽到這幾個問題,許顯純的心神就是一震,不由得看向一邊的陳洪。
雖然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是回答可沒那麽簡單。這要是說錯話了,那估計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過許顯純很快就失望了。
因爲陳洪在那裏低着頭,一副“不想看你”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給許顯純什麽提示。
許顯純心中一沉,自然不會懷疑陳洪不想幫自己。自己和陳洪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或者說錦衣衛的利益和陳洪是捆綁在一起的,這件事情陳洪的心裏也很清楚。
東廠的魏公公可是很強勢的,陳洪稍有不慎就會被壓下去。現在錦衣衛能夠維持這樣的狀态,就是因爲宮裏面有了陳洪陳公公,或者說是陛下想要平衡東廠和錦衣衛。
如果自己幹得不好,這種平衡也就沒了。錦衣衛一旦沒了寵信,那陳公公也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現在陳洪居然沒給自己提示,甚至都不敢看自己,那就隻能說明這是陛下授意的。陛下要考察自己,陳洪若是開口,或者給示意,情況隻能會變得更糟。
許顯純定了定神,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說道:“回陛下,臣的确是深有感觸。”
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說沒有感觸。陛下要聽的就是你的感觸,你要敢說沒有感觸,那你也就不用幹了。
“是嗎?那說來聽聽。”朱由校似乎有了興趣,笑着說道。
“錦衣衛爲陛下監察天下,心中不必有其他的事情,隻要有陛下就行了。錦衣衛做事,不用顧及任何人任何事情,隻要遵照陛下的吩咐就可以了。”許顯純置地有聲的說道:“在臣看來,錦衣衛就是陛下的刀,陛下指向哪裏,錦衣衛就沖向那裏。哪怕爲此刀山血海,哪怕爲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聽了這話之後,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說得不錯,你這段時間的差事也辦得挺好,朕覺得你的确是個合适的人選。好好幹,朕從來不會虧待爲朕辦事的人。”
“是,陛下。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許顯純連忙說道。
“有個事情要交給你去辦,牽扯的比較多,可能也會得罪一些人,怎麽樣?敢不敢去做?”朱由校再一次說道。
“隻要是陛下的吩咐,臣沒什麽不敢做的。”許顯純嚴肅的說道。
“赈災糧食倒賣的事情,你知道吧?上一次牽扯到了魯王,事情也已經查清楚了,是魯王的長史和太監在搞鬼。人也已經抓了,現在人就在你們錦衣衛。另外還有人參與了這件事情,你也知道吧?”
“回陛下,臣知道。”許顯純點了點頭說道。
“那就去查吧,把這件事情給朕查清楚,從下到上的查。無論牽扯到了誰,全都抓起來。這一次要讓他們知道,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朱由校語氣舒緩的說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因爲被按得太舒服了,朱由校還哼唧了兩聲。
但是許顯純卻從中聽到了殺意,不過他卻沒有害怕,反而更興奮了。
“陛下放心,無論牽扯到誰,臣一定嚴查到底。”許顯純連忙說道。
“那就去吧。”朱由校擺了擺手說道:“對了,參謀處的參謀大臣還空一個位子,如果這一次的事情你辦好了,這個位置就留給你了。到時候給你一個大都督的頭銜,算是給你的獎賞。不過醜話說在前面,如果差事辦砸了,你知道後果。”
“陛下放心,臣一定把事情辦好。”許顯純連忙說道。
此時他的心裏更激動了,參謀處的參謀大臣,這可是最頂級的位置之一。現在坐在裏面的都是什麽人?
那可都是大人物。如果自己能夠進入參謀處的話,那肯定就會更加提升自己的地位。到了那個時候,就沒有人敢小看自己了。
想到這裏,許顯純的眼睛都快紅了。
要想馬兒跑,就要給吃點好草,這一點朱由校很清楚。讓人去做事還不給好處,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朱由校許下了重賞,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像許顯純這種人更是會拼命。
“陳洪,你送送他。”朱由校擺了擺手說道。
“是,皇爺。”陳洪恭敬地答應了一聲,笑着走到許顯純的身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随後說道:“許大人,這邊請吧?”
“臣告退。”許顯純躬身說道,随後便和陳洪走了出去。
兩人走出了駐地,許顯純松了一口氣,直接轉身對陳洪說道:“事情還要陳公公多多指教。”
“這是你的機會。”陳洪笑着說道。
“陛下許下這麽重的獎賞,我的心裏有點慌。”許顯純有些無奈的說道:“還請公公明示。”
“好好查案子,把案子查清楚也就是了。”陳洪笑着說道:“你應該也知道這件案子牽扯到了誰,陛下讓你去做什麽,你就不用問咱家了。在咱家面前裝傻,也就沒必要了。”
“衍聖公府?”許顯純略微遲疑的說道,随後擡起頭看着陳洪。
陳洪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許顯純便知道自己猜得沒有錯。
“這件事情很大,如果真的做了,那就要坐實。而且你也知道,你恐怕會沒有什麽好的名聲了。”陳洪看着許顯純說道:“辦不好的話,現在就說出來吧。”
“小事。”許顯純無所謂的說道:“想要獲得,自然要有付出。再說了,咱們做臣子的對陛下盡忠,自然不可能考慮的太多,身後事顧不得了。如果真的因爲這件事情丢了命,那也是我許顯純運氣不好,怨不得别人。”
贊賞的看了一眼許顯純,陳洪笑着說道:“你比駱思恭強多了。去吧,好好做,這件事情做好之後,保證你飛黃騰達。”
“陳公公等着我的好消息。”許顯純笑着說道。
說完這句話之後,許顯純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很堅定,事實上,他真沒把衍聖公府放在心裏面,也沒把那些攻擊放在心裏面。
隻要陛下願意保自己,這些都不叫事。
作爲自己這樣的臣子,就要有做刀子的覺悟。沒有這樣的覺悟,就乖乖的在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