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一次的文會,朱由校還是抱着很大的期待的。原因也十分的簡單,那就是自己從來沒參與過這種聚會,前世就非常好奇,所以這一次有機會自然要期待了。
很快他們就到了文會舉辦的地方,一個園子。
園林翠幄,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通向茂密的幽竹深處。看規模,這個園子并不是很小。
下了馬車之後,朱由校四下看了看,轉頭問陳洪道:“這裏看起來規模不小,這一次的文會是誰舉辦的?”
這樣的文會可不是誰想舉辦就能舉辦的,這是需要花錢的。在這種地方的開銷必然是不小的,雖然可能會有人贊助舉辦這次文會,但是吃喝用住都是要花錢的。
朱由校詢問的就是這個。因爲誰幹這件事情,誰就需要提供地方和花銷,能夠在京城做這樣事情的人可不多。
“回皇爺,是魏大中。此人乃是高攀龍的弟子。”陳洪連忙說道。
聽到此人是高攀龍的弟子,朱由校一愣,随後轉頭看了一眼陳洪,眼神之中有一些複雜。
不過朱由校沒有說什麽,轉回了頭繼續問道:“那這一次看樣子邀請的人不少,知道他們要談什麽嗎?”
“回皇爺,是爲了營救高攀龍和孫慎行。”陳洪躬着身子說道。
營救這兩個人?
聽了陳洪的這句話,朱由校微微一笑。
說起來自己還真是把高攀龍和孫慎行給忘了。實在是朝中這些大臣們最近都在找各種理由打擾自己,他們兩個人的存在感也實在是不高,
好像還在錦衣衛的诏獄裏面關着。
想到這裏,朱由校再一次看了眼陳洪,面無表情的說道:“回去之後,自己去領三十廷仗。”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邁步向裏面走了進去。
站在朱由校身後的陳洪,臉上頓時露出了苦笑,随後則是如釋重負。
事實上這就是陳洪耍的小聰明了。高攀龍和孫慎行的事情,朝中并沒有提起。
原因很簡單,就是沒有人想再把他們兩個的事情翻騰起來。現在他們在錦衣衛的诏獄裏面關着就關着吧,才沒有人管他們。
對于朝中的大臣來說,要是高攀龍和孫慎行像鄒元标一樣死在錦衣衛的诏獄裏面,那就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根本也不用審問,不用判罪,然後就大家誰都不負責任。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去倒騰這件事情。
即便有人想要行動,也會被朝中的大佬給按下去,比如徐光啓那幾個人。雖然徐光啓那幾個人是朱由校自己提拔起來的,可是朱由校也不會覺得他們是什麽善茬。
即便是徐光啓也是如此,他們的手段也很多,雖然忠心愛國,但實際上官場上的手段全部都有,一個也不缺。
即便徐光啓他們做不到,他們身後也會有人給他們出謀劃策。所以他們幹出這種事情朱由校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錦衣衛那邊受不了了,上一次已經死了一個鄒元标,如果讓高攀龍和孫慎行兩人再不明不白的死在錦衣衛的诏獄裏面,那就不好交代了。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那還好,即便高攀龍他們不死,錦衣衛也會讓他們死,沒什麽太大的難度。這個鍋背的也值,因爲是替陛下背的。
隻是現在陛下的态度不明,誰也不知道陛下想要做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錦衣衛也不敢把高攀龍他們弄死。
想要保證他們不死,那就要給他們特殊的待遇。不然錦衣衛的诏獄裏面,那環境可不怎麽樣,死個把人也不是什麽大事情。
可是如果一旦給了他們優待,事後被陛下知道了,如果明明陛下想讓他們死,自己這邊卻給了優待沒讓他們死去,那陛下那邊怎麽交代?
所以錦衣衛就要想辦法讓陛下知道這件事情,最好能夠試探出陛下的态度。
錦衣衛沒辦法,自然就求到了陳洪的身上。
陳洪肯定是不想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他也沒得選擇。
陳洪現在的地位很高,是宮裏面地位最高的太監,可是實際上的權力卻沒有那麽大。如果沒有錦衣衛的支持,陳洪分分鍾被人踩在腳底下。這是他不能夠承受的結果。
要是不幫錦衣衛,他們說“怎麽都拿好處的時候都有你,真遇到事的時候,你卻撒手不管。”怎麽辦?
所以陳洪隻能硬着頭皮上,才有了今天的安排。
朱由校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隻讓陳洪領了三十廷仗。否則的話,他今天這種安排就是死罪了。
自己這是在試探皇爺的心意,這是最犯忌諱的事情。所以即便是挨打,陳洪也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現在陳洪也算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皇爺,接下來就等着皇爺的反應了。
如果皇爺沒什麽反應,當做壓根沒有知道這件事情,那麽高攀龍和孫慎行就繼續按照現在的樣子在錦衣衛的诏獄裏待着。
如果皇爺有别的反應,那麽就代表着皇爺會給出旨意處置。無論結果是什麽樣的,至少錦衣衛都知道該做什麽。
看着朱由校已經走進去了,陳洪連忙跟了上去。
走向了園子之後,朱由校發現這裏已經來了不少人了,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高談闊論,看起來氣氛很好的樣子。
不過很快朱由校就發現不一樣了,因爲他們雖然成群結隊的站着,但是彼此之間卻泾渭分明,偶爾視線交織的時候,還會散發出一種别樣的氣。
如果用一句玄乎一點的話說,那就是他們的視線之間閃爍着電火花。這就證明這些人并非都是一起的。
事情變得很有意思,朱由校心中笑着。
朱由校前世就看過一段記載,《王學質疑》提要說:“夫明之亡,亡于門戶;門戶始于朋黨;朋黨始于講學。”
今天這裏雖然不是講學,說是文會,但是朱由校覺得也差不太多。
倒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會說什麽,有些事情總是耳聽爲虛,自己還是眼見看看。
朱由校很快就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去。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朱由校,因爲他穿着一身華服。就這身衣服,一看價格就不便宜,在場的人沒有幾個能穿的起。
同時朱由校身後還站着兩個仆人,那兩個仆人看起來也不簡單;面前還有一個人在伺候他喝茶。
朱由校一看就像一個富家公子,想不吸引人的目光都難。
不過一時之間也沒有人上來結交,這樣的富家公子很可能會不好結交,而且還會落了别人口舌,說自己有結交富貴之嫌,所以沒有人上來幹這種事。
也有人不畏懼這個,看着朱由校很感興趣的樣子,最後徑直走了過來。
對着朱由校抱了抱拳,來人笑着說道:“見過兄台。”
朱由校也站起了身子,學了他的樣子,還禮道:“有禮有禮。”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着對方。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士子,看他的打扮應該是有功名在身,可能是一個舉人。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朱由校現在穿的這一身衣服,基本上不太像是一個讀書人,反而像是一個富家公子。
對方在這個時候跑到這裏來結交自己,倒是讓朱由校沒想到。
“不知兄台怎麽稱呼?”朱由校笑着說道。
“好說,好說。在下宋應星,見過兄台。”宋應星笑着說道。
朱由校看着對方,臉上有一些詫異。
這就遇到一個叫宋應星的了?
這還真是有些巧。不過這個人看樣是得留住了,不能讓他給跑了。
“原來是宋兄。在下白玉,見過宋兄。”朱由校笑着說道。
“公子世如玉,賢弟好名字。”宋應星笑着說道:“剛剛看到賢弟坐在這裏卓爾不群,特意過來結交一番。不知可否與賢弟同座?”
“當然,當然,宋兄請。”朱由校笑着說道。
于是兩個人就一起坐了下來。
朱由校先開口說道:“不瞞着宋兄,我其實就是來湊熱鬧的。聽說這裏有文會,我就過來了。但實際上這裏是做什麽的,我一點也不知道。不知宋兄能否和我說一說?”
聽到朱由校說這話。宋應星一愣,随後大笑着說道:“看來我真是來對了。”
“宋兄此話何意?”朱由校問道。
“剛剛我看到賢弟,就覺賢弟這個很不一般。可是這周圍多人對賢弟感興趣,他們不過來,我也不好過來,免得被人說三道四。可是最終還是沒忍住。”
“現在見賢弟如此灑脫,我知道我來對了。”
朱由校看着宋應星,有些遲疑的問道:“會有人說三道四?那豈不是與市景之中的長舌婦一般無二?此種人也敢稱自己爲讀書人?也敢說自己學的是聖人之道?”
詫異的看着朱由校,宋應星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大膽,不過還是笑着說道:“爲了你這個長舌婦,當浮于大白。不過沒有酒,我就以茶代酒敬賢弟。”
說着,宋應星舉起來了手中的茶杯。
朱由校和他一起喝了一口茶,笑着說道:“宋兄還沒有告訴我,今日這裏的文會所謂何事?不會真的是想要以文會友吧?”
“以文會友?”宋應星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不屑的說道:“根本不是以文會友,而是在拉幫結派。”
“這一次組織文會的人叫魏大中,是高攀龍的徒弟。這些日子就是他一直在串聯大家,一直在爲他的老師奔走。可是在我看來,此人迂腐的很。”宋應星冷冷的說道,很是看不上的模樣。
“此言何意?”朱由校有些疑惑的問道。
“就是讀書讀傻了呗。”宋應星笑着說道。
他的笑聲之中充滿了嘲諷,但更多的卻是失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