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來的那個邱老頭，住在街那頭。”
街邊，擺着的竹籃子後，老人佝着腰，站着，望了望行人稀落，漸冷清些的街道，至轉過頭，順着街道望向了遠處，
“……有時候他從外邊回去，路過這兒，就會買些菜，同我說上幾句。”
“還早些的時候，在街上看到他，都是他和他老伴一起，後來他老伴走了，孩子都在外邊。他一個人在屋裏，也不怎麽待得住，怕是覺得空落落的，白日裏就會出來，找些老頭下下棋，等到天黑了，其他人都散了，也就往回走。”
“……一般都是臨着我要收攤了，才遇上他……有時候呢，也會多聊幾句，說說他兒女的事情。”
老人說着話，停頓了下，緩緩轉過頭，
“……讓留着瓢兒白那年輕娃娃呢，是餘老太婆家的兒子……餘老太婆的丈夫去得早，孩子才幾歲大的時候就去了，留着餘老婆子一個人拉扯那娃娃……那幾年，都窮，餘老太婆家就她一個，做些工，也沒什麽錢……經常就在我這快收攤回去的時候，過來買些剩下的菜回家炒……有時候也混着些油渣，沾點油腥氣……好不容易這兩年他孩子大了，日子好過些呢，她又熬不住了……”
“……她去了過後啊，那年輕娃娃就經常讓我給他留些瓢兒白，拿回家炒……餘老太婆剛走那會兒，他過來買菜的時候，說着說着還哭過一回……”
再擡起頭，老人身子顫巍巍着，望着身前，目光有些恍惚，
“……最先買了很多菜回去那陳老婆子呢，屋裏帶了個女兒，女兒大了過後呢，就去了外邊，也在外邊安了家，許久才回來躺……她女兒小時候啊，我還常常見過她，陳老太太上街的時候，經常帶着她……去年，她帶着她女兒回來的時候，跟着陳老婆子上街的時候，我也看到了……日子過得真快……”
“……還有讓帶芹菜那個呢，他爹以前啊，經常到我這攤子上來買些菜，喜歡買芹菜回去炒肉，還得留着葉子，說是這樣才覺得有味道……後來，他不怎麽來了，他兒子上街的時候，總是會到我這攤位上來一趟，幫他爹帶些菜回去。”
“……小的那會兒，他還皮着呢，跟着他爹上街，到我攤位上來了，我跟他爹說話的時候，他就在邊上擺弄我那杆秤，還被他爹教訓我幾回……”
說着話，老人臉上漸浮現出些笑容，
眼神有些恍惚，笑容又漸再褪去，
“……還有那邵老太太……以前和着他老伴上街的時候，也經常到我這兒來，買些菜回去……喜歡吃些毛白菜，莴筍……後來，她老伴中了風，這麽久了，也一直沒怎麽好，就不怎麽看到他們兩個在到街上來了，隻有邵老太太時不時過來買兩把菜，然後又慌裏慌張趕回去……我還是看着他們結婚的呢……以前他們辦酒席的時候，還在我這兒買過菜……”
“……我就這麽一天天看着……這些個老顧客啊一點點變老，看着他們的娃娃啊，一天天長大……我也慢慢歲數大了……”
老人說着話，再擡起頭，似乎望着漸往西面斜去的落日，漸暗下來的天色，
有些渾濁的眼底，目光有些有些恍惚，
“……日子過得可真快……”
又再沉默了下，老人呢喃着，再出聲說了句，又再沉默下來。
攤位前，廉歌看着老人，靜靜聽着，再轉過視線，看了眼街道上，遠處。
陣陣清風不時拂過漸冷清下來的街道，愈加顯得有些安靜。
……
“……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像是有些累得厲害，渾身都有些重，眼皮都像是有些睜不開……不過調得鬧鍾一響啊，我就還是一點點從床上爬起來了……”
老人沉默了下，再出聲繼續說着，
“……還得給人餐館裏送菜，還得給那年輕娃娃帶芹菜呢……昨天答應了的，答應了的，就得給人送過來……等忙活完了，還得回來再灑些新苗下去呢……”
“……拿着扁擔，拖着竹籃子，我就去了地裏……前天，下了場雨，地裏積了些泥水……在地裏，先扯了些白蘿蔔，還是感覺渾身都像是累得厲害……手腳好像都有些擡不起來，眼睛也像是越來越重……扯好了蘿蔔……再去割蓮花白的時候，想着該歇歇了……然後就一下，像是什麽就都不知道了……”
老人說着話，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褲子，腳上穿着的鞋子，
褲腿上沾着的泥水似乎已經幹了，一片片泥痕就沾在褲腿上。
鞋子似乎依舊濕潤着，沾着些泥水，在地上留下着個泥水的痕迹，
“……再然後，等再想着，好像該起來，該去給人送菜，人還等着的時候，睜開眼睛，已經是快中午了……就趕緊慌裏慌張着，摘了菜，把菜洗了洗，朝着鎮上來了……”
“……隻是挑着擔子，沿着路走啊，越走，越發現，手腳越重，重得擡不起來……”
望着沾着泥的褲子，鞋子，老人說着，漸再止住了聲，沉默了下來。
攤位前，看着行人漸稀落的街道上，廉歌靜靜聽着混雜在耳邊的些話語聲。
……
“……媽媽，程爺爺，程爺爺……”
這時候，一個帶着孩子的母親從街道上走過，
手裏拿着個餅子正吃着的小孩看到老人，拉拽着他媽媽往着這邊走了過來，
“……好了，媽媽看到了。”
小孩母親也笑着，應着聲，順着小孩往着這邊走了過來，
“……陳爺爺，我們來照顧你的生意了！”
将自己媽媽拉拽到了攤位前，小孩脆生生地喊着老人，
“……程叔，今天這麽晚還沒收攤啊。”
小孩母親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再轉過頭笑着也同老人招呼了聲，
“……沒呢，沒呢……今天出來的晚了些……”
老人再擡起頭，笑呵呵着，應着，再看向那小孩，
“……小塵啊，今天想吃點什麽啊？”
看着那小孩，老人笑呵呵着問道，
旁邊，小孩母親也轉過頭，笑着看着自己孩子，
“……嗯……我想吃莴筍，媽媽，我們買莴筍吧。”
小孩低下頭，望着竹籃子剩下不多的菜，再擡起頭，對着他媽媽出聲說道，
“……好，塵塵想吃莴筍，我們就買莴筍……程叔，來跟莴筍吧……”
“……好，好……”
……
“……回家咯，回家炒莴筍咯……”
小孩提着個裝着莴筍的袋子，另隻手拉着他母親，有些歡喜着，往着家裏走去。
手裏裝着莴筍的袋子随着小孩的動作，來回晃動着。
佝着腰，老人站在竹籃後，望着那小孩和他母親走遠，目光恍惚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