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豆大的雨滴一會兒敲打車窗,一會兒在前窗上面描繪出雜『亂』的軌迹,彷佛眼中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秩序,成了混『亂』之地。
因爲這場雨,世界轉眼之間變得無比濕潤,溫度也随之下降,讓人感到厭惡。
蜷縮在車内的一名警員不由得往外面看去,不遠處的酒店庭院前停放的單車被風刮倒,本來放在車籃裏面的便利袋也呼嘯着往遠方飛去,瞬間消失在視野當中,不知道這輛單車的主人究竟去了哪裏。
收回目光之後,他開始打量起其他地區的變化。
伴随着狂風大作和暴雨侵襲,酒店四周的樹木、灰塵、雜物全都被強勁的風流刮起,有的在空中胡『亂』飛舞,有的則是在被浸濕後不知去向。
各處屋檐下的雨水宛若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傾瀉下來,很快那些城市各處上用于排水的道路飛濺出水花,因爲雨勢太大導緻水位上漲,在一波又一波的水流下形成了海浪一般的效果。
位于衆人頭頂的天空黑沉沉的,給人一種馬上就要塌下來的錯覺。
就算緊閉車門跟窗戶,還是可以聽到外面追趕着暴雨的呼嘯狂風肆虐着,完全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打算,整個天地都浸沒在雨水當中。
忽然車門被打開,一股濕潤的涼風立刻灌入車内,他不由得催促對方動作麻利一些,速度将門關上。
“你去上廁所花了半個小時……如果被隊長知道了,肯定又會遭到處罰。”
他向同爲警員的夥伴如此說着,主要目的倒也不是責備,而是爲了告訴他事情的重要『性』。
“哎呀……不得不說十分抱歉,那時候本想着在廁所裏面抽兩根煙就回來,結果……還剩下兩根,要嗎?”
“隊長說過……”
“别說隊長啦!其實剛剛我就試了一下,隻要稍稍打開窗戶的話,吐出去的煙就會立刻被雨水給打散,幾乎看不見!”
對方一邊說着一邊把身上的雨衣脫下來随手丢在後座。
他聽完了同伴的解釋,最終還是拿走了一根香煙。
按照同伴的指示,他稍稍打開警車窗戶,不過才開出一個縫隙,就有大量的雨水從外面滲透進來。
“不是讓你一直打開,而是在吐氣的時候打開!你小子總是在這些地方太過死闆了啊……”
“是那樣麽……”
他不太清楚,也沒有選擇深究,而是用口袋裏面的打火機把香煙點燃,雖說有些受『潮』,但總比什麽都沒有好多了。
随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吐出煙氣之前打開窗戶将那渾濁的煙氣全部吐到車外,接着又迅速關上,即便是動作很快,他的左半身也被雨打濕了一些。
“你怎麽看?”
他聽到了同伴的問題,知道對方指的是酒店裏面的超能力者。
對此他想了想……
該怎麽說呢……且不提是否做得到,但身爲警察,應當對那些威脅到城市安全的超能力者實施鎮壓,隻不過他也從其他人那裏聽到了一些傳聞。
簡單來說,超能力者裏面也有幫助過他人的‘好人’,并不是都屬于‘罪惡的一方’。
所以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來,全盤否定他們可不是正确的做法;這個世界、這座城市會有崇拜他們的人,相信是有原因的……那些家夥除了破壞,也會拯救吧。”
“拯救啊……我的确從網絡上了解過,說是有人目睹了他們滅火的場景,除此之外還做過把人送到安全地帶的行爲,讓人無法确定他們的真正立場呢。”
“說起來,二十分鍾前隊長說被關押的那些硬闖此處的‘超能力者崇拜團體’全部從監牢中消失,我想那就是超能力者做的。”
“是麽?明明我們已經包圍了此處,嘛~說到底我們也隻是‘做做樣子’啊。”
同事說的沒錯,他也認爲是‘做做樣子’,畢竟他們這些人肯定無法對付能夠擊敗一支軍隊的超能力者。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不可以從這裏逃走。
此處是他們生活的城市,也是永遠的故鄉,如果現在放棄這一切的話……也許就回不來了。
就算知道不是對手,就算知道會被秒殺,就算知道不被期待,他們也不得不采取行動。
必須阻止超能力者危害城市,所以他們會全力以赴。
“總而言之……”
他把手裏的煙吸光。
“在我看來,那些超能力者不隻是創造了不幸,也帶來了别的什麽東西……”
“等等,有新的聯絡了。”
一側的同事打開通訊器,裏面響起了他們隊長的聲音。
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面面相觑,對于現在所做的行動不明不白。
至于理由其實很簡單,也很讓人意外。
意思是要結束了嗎?
他看着逐漸往後退去的車輛,目光落在自己顫抖的右手上。
畢竟是面對戰勝不了的敵人,哪怕手持槍械也感到不安,不過現在不同了……
目前沒有發生戰鬥,也沒有出現死亡,此次事件即将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
“果然他們并非都是惡人啊……”
那麽他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他不清楚,相信其他人也不清楚……
“那些家夥的戰鬥也結束了吧。”
同事一邊說着一邊轉動方向盤。
戰鬥結束了啊……
“他們的敵人……又是什麽呢?”
縱然是無比強大的他們都難以跨越的困難想必十分棘手吧。
不過他認爲核心思想應該沒什麽不同。
想要活下去,因此必須和敵人戰鬥。
爲此他爲了自己世界的和平,祈禱超能力者們能夠成功。
————
敵人是世界;
敵人是系統。
或者用更加哲學的方式來說——敵人就是自己。
顧武如此想着,緩慢地收回了放在半空中、什麽都沒有的右手。
所謂的‘拯救計劃’,其實就是顧武通過‘任務無規則’這一點發掘出來的bug。
他先是靠着‘簽訂合約’的手段來建立聯系,直接更改任務參加者的資格,讓他們變成‘被顧武賦予權限後參加任務的人’,而不是‘得到系統任務後前來參加任務的人’。
一旦達成了這個前提條件,顧武就可以通過解除合約的方式來剝奪他們參加任務的資格,既然沒有資格,那麽最終的結果就是被送回去。
至于是回到‘系統的世界’還是‘穿越前的世界’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隻有顧武可以執行的‘拯救計劃’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成功的。
于是在靠着解除合約這個手段消除了三人組之後,顧武把目光放在了加斯科爾、莉迪亞以及愛麗絲三個人身上。
“果然還是我先來吧……”
加斯科爾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其實有些遲疑。
“實話實說,就算目睹了剛才的一切,我對‘拯救計劃’還是抱有一定程度的懷疑,可是我也知道你沒有欺騙我們的念頭,畢竟現在欺騙我們對你來說是沒有『性』價比的做法。”
在加斯科爾眼中,顧武成了一個『性』價比狂人,估計是因爲他之前拒絕那些人‘信徒’的請求的緣故吧,畢竟那時候幫助所謂的‘信徒’沒有任何意義,既無法帶來幫忙,也無法爲自己提供利益。
毫無疑問,那就是沒有『性』價比可言的行動。
“如果失敗了,我也是可以再次回來的。”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加斯科爾自己都沒有把握可以在‘消失’後回來。
“你若是把我傳送到無法思考的地方就麻煩了……”
“加斯科爾先生,我可不想要失敗啊……更何況我也不想跟不死者戰鬥,那很浪費時間與精力,若是沒有找到弱點,必定會變成持久戰。”
“的确如此,希望可以成功。”
“必定會成功的……”
顧武用上了十分肯定的詞語,然後拉近兩邊的距離。
動用能力解除合約不是什麽麻煩事,走過去的顧武直接伸出右手抓住對方的左臂。
“加斯科爾先生,希望可以在戰場之外的地方見面。”
“我也希望如此。”
咻——!
因爲人的突然消失,氣流在瞬間大幅度流動,所以出現了風流聲。
加斯科爾整個人脫離了任務,不再存在。
“——!!”
全程看着的莉迪亞立刻沖向顧武,也許是她的動作顯得急躁而又魯莽,讓阿爾泰爾有了動手的想法。
顧武立刻伸手阻止,他可不想在這種節骨眼發生争端。
“該我了,顧武先生。”
“沒問題……”
說做就做,毫不墨迹的顧武重複之前的動作,走過去、拉近距離、抓住手臂、動用能力。
與前兩次沒有任何區别,莉迪亞也從現場的消失不見,彷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顧武的‘拯救計劃’就是這麽的簡單,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步驟了。
“嗚哇!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很厲害呢……所以顧武先生,你究竟是用能力殺了他們,還是真的把他們拯救了呢?”
最後一個人……名爲愛麗絲的哥特少女一面詢問一面走向顧武。
這個質疑他聽到過,心中早已有了對應的答案。
“正如一開始所說的那樣,我的目的就是拯救大家,同時也是減少自己的壓力,你若是不相信的話……”
“不,不是不相信喲,因爲現在我隻有一個選擇呢~就算不認同,也無法在接下來的對抗中戰勝你們吧?”
愛麗絲攤開手。
“我處于完完全全的劣勢當中,是個必須按照你們的道路去前進的人,所以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唱反調。”
這名少女很有自知之明,畢竟現在跟過去不同,他此時就是‘孤身一人’。
看到愛麗絲走到自己面前,顧武伸出了右手。
“在那之前……我想問問,如果顧武先生沒有發現bug的話會怎麽做?”
“當然是跟現在一樣啊,隻是‘拯救計劃’會變成謊言,變成一個将你們全部吞噬的陷阱。”
“好可怕!顧武先生好可怕!”
“不過那也隻是假設罷了。”
因爲是假設,所以随便說都可以。
愛麗絲做了幾個深呼吸,搞定之後仰視着顧武。
“顧武先生,我讨厭這個世界,不隻是這個任務的世界,還有系統的世界跟原來的世界,因爲大家總是想要去做正确的事情……”
“那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不對喲,所以隻是我感到讨厭而已啊,大家都太過正确了,以至于有誰做錯了什麽就會遭到他人口誅筆伐,被一次又一次的爬開傷口往上面撒鹽。”
這樣的感覺,也許跟島崎刹那過去的遭遇有些類似。
爲此阿爾泰爾才把自己的目光放在愛麗絲身上。
“愛麗絲,下次見面的話,我們再聊聊好了。”
“會見面麽?”
“不清楚,也許會有合作的時候,要不然……”
“要不然就是跟現在一樣戰鬥呢,不過我想那時候的顧武先生肯定也可以找到完美的破解方法。”
“可别對我太過期待啊……”
“不是期待喔,顧武先生本就是這樣的人吧。”
愛麗絲主動抓住了顧武的右手。
“想要去拯救他人、去守護自己擁有的事物,這樣的正确……我已經不太厭惡了呢。”
空氣竄動的氣流發出聲響,少女的聲音消失在眼前。
右手從空中落下,顧武不由得苦笑起來。
被人期待雖然不是壞事,但這份期待帶來的壓力不言而喻。
大家都說‘力量越大責任越大’,可誰有知道‘力量越大壓力越大’呢?
隻是此刻的顧武懂得把壓力化作動力,以此來督促自己不斷前進。
“這就是最後了……”
‘拯救計劃’執行完畢,一切随之結束。
顧武等待着,等待世界發生變化。
然後——
空間顫抖起來,機械式的聲音給出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