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襲來的大雨開始減弱,它們敲擊着樹葉和灌木叢發出的聲音也降低了不少,世界正在從混亂當中逐漸恢複平靜。
可是現在的顧武無法平靜下來,因爲他看到了眼前這一切。
近郊地區的鋼鐵廠入口處,在這裏分散躺着大量失去本來形體、四肢扭曲的屍體,它們全身都被黑色所吞沒,想必在變成這個樣子之前還經曆了什麽折磨。
雖說都成了幾乎要溶于黑暗的怪物,但是有的家夥身上還保留着原本穿好的服裝。
比如說有一具屍體旁側擺放有被切成兩半的照相機,有的屍體四周散落着大量文件,證明了他們并不是來自于同一個地方的人。
那麽這些家夥爲什麽會聚集起來襲擊阿爾泰爾他們呢?
要知道會造成這個局面的人,也就隻有先行一步移動的阿爾泰爾他們了。
問題的确是提了出來,實際上顧武心中早就有了一個合乎情理的答案,那就是‘第七支隊伍幹的好事’。
第七支隊伍,即爲沒有參加集會、襲擊了集會現場的隊伍,也就隻有他們會控制無關人員發起襲擊了。
想到這裏的顧武認爲敵人還有其他招數沒有使用出來,畢竟當初在會場被襲擊的時候,可是遭到了光束的打擊,那種恐怖的攻擊手段可不是鬧着玩的。
用手抹掉額頭的雨水,顧武看向剛剛一直在觀察四周的少女。
這名少女到現在爲止都沒有告訴顧武她的名字是什麽,也許是有什麽特别的苦衷吧。
既然對方不想說,顧武也沒有一直追問的打算,反正接下來馬上就會分開,哪怕知道了名字也沒什麽用處。
如此想着的顧武看到少女開始往鋼鐵廠裏側前進,于是他下意識地抓住對方的手臂。
“你确定要進去嗎?入口區域都被毀掉了,裏面說不定還有着其他的危險。”
“我想要去裏面看看,哥哥他說不定就在那裏。”
顧武不知道阿爾泰爾他們在這裏發生了什麽樣的戰鬥,但可以肯定那一定非常的激烈。
畢竟這個入口區域各處都是龜裂的痕迹跟遭到利刃切割的廢墟,就連堅硬的鋼鐵廠房也沒有抗住激烈戰鬥帶來的破壞力。
這片地區已經滿目瘡痍,視野中到處都是崩碎的牆壁跟散落一地的鐵塊、鋼筋。
顧武認爲如果隻是那些躺在地上的黑影一般的敵人,阿爾泰爾他們根本不用這麽大費周章的戰鬥,這就意味着在這裏碰到過強敵。
已經殺掉了嗎?還是活捉了呢?
顧武結束思考,看到少女采取的行動後選擇追了上去。
地面上有不少撞擊、摩擦制造而成的溝壑,本來堅硬的地面在高攻擊造成的破壞之下如同豆腐一般變得易碎。
走在鋼鐵廠正面道路之上的顧武在腦子裏面腦補了一下戰鬥畫面。
根據地面上的痕迹、房屋上的斬擊面來看,想必當時某個人在一瞬間沖向了敵人,緊接着使用刀刃武器的人便追加進攻,從而影響到了這片地區,造成這些結果。
也許是因爲恐怖的攻擊,敵人早就灰飛煙滅了吧。
顧武過去也想過和任務參加者們進行一場戰鬥,不過他不會傻到同時跟多個隊伍作對,那不是勇氣,而是狗屁。
就連強大的敵人也都懂得該如何增加自己的勝率,本身就弱的家夥更加應該明白什麽樣的做法性價比才是最高的。
用腳踢開被水流沖到面前的一隻斷臂,顧武發現原本快步行走的少女停了下來。
他順着少女的視線往右側看去,在通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位置,崩碎的大地中心躺着一名左腿被切斷、腹部被貫穿的高大男性。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少女面對顧武的提問,加以否定之後露出有些悲傷的表情
“我隻是不知道爲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說來起來,剛才一直注意自己計劃的顧武這才想起來,少女在看到廢墟和屍體的時候沒有表現出驚訝和恐慌,這又是爲什麽呢?
或者說……其中的理由是不是因爲她早就熟悉了呢?
沒有如此詢問的顧武看到她再度往前走去,目光從停車場入口處的男子身上移開,顧武追上了前方的少女。
“大哥,你爲什麽跟着我?”
“這裏說不定有被遺漏的東西,所以我也打算調查一下。”
“這樣……我想問大哥一個問題,如果一天後就是世界末日,你會在末日來臨之前做什麽?”
少女突然提出的問題讓顧武愣了一下,因爲他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可既然被提問了,腦子迅速轉動起來的顧武開始在拟定自己在迎來末日前的計劃。
很快顧武腦子裏面的計劃表便被排滿,這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多很多沒有做過、做好的事情。
爲了争取一些思考時間,顧武反問過去。
“你又會怎麽做呢?”
“我想我會把讨厭的人都殺掉。”
“真是有夠真實的,同時也很邪惡,不過啊……明明一天後都會結束,那麽做還有意義嗎?”
“我認爲這件事情和大哥想做的事情一樣,不存在什麽區别。”
少女說話非常直白,這一點在顧武看來很不錯。
“那麽大哥呢?”
“我的話就比較俗套了,我會先跟熟悉的人打個招呼,聊上一段時間,然後再玩一玩最喜歡的遊戲、看一次最喜歡的電影,當然如果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做自然最好。”
一旦意識到明天會結束,心中的雄心大志都會跟着消失。
如果是那些偉人的話,他們多半會在生命終結前去思考‘自由正在何方’吧。
可顧武很普通,至少在臨死前的願望很普通。
說完這句話的顧武看到少女再次停了下來。
“好像是……”
她随之跪坐在地上,像是上個瞬間被抽空了體力一般。
望見少女的動作,顧武和剛才一樣看了過去。
在那裏有一堆廢墟,原本至少三四層樓的建築物垮塌下來,把下方的物體全都掩埋、吞沒,所以顧武是看不出什麽端倪。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顧武的疑惑,少女擡起右手。
“在那裏……我的哥哥在那裏。”
“可是……我什麽都看不到。”
“不,就在那裏……”
固執的少女站起身子,以踉跄的動作跑向那堆廢墟。
手臂看上去瘦弱的少女抓住一塊石頭,她企圖把石頭擡起。
“我也來幫忙吧……”
顧武沒有使用魔法,他從附近找了根鋼筋,插入岩石縫隙後用力将其支撐起來,少女也趁機鑽了進去。
“喂……!唔!”
擔心一說話就放松力道的顧武陷入沉默,他努力穩住下盤,腰部因爲石塊重量而彎曲、雙臂肌肉逐漸變得酸痛的時候,少女從縫隙中露出身子。
她沒有理會裙子和腿部被刮破,而是努力地拖着什麽。
三十秒鍾過後,無法繼續堅持下去的顧武總算是等到了少女從縫隙中離開。
無法說話、大口喘息的顧武認爲自己力氣還算普通,隻是沒想到那塊石頭那麽重。
雙手還在顫抖的顧武往身側看去,少女拖出來的是隻剩下上半身且身上被切掉一部分的黑色屍體。
屍體某部分如同溶解一般,已經看不出他本來的面貌了,這名少女是如何知道的呢?
“大哥,我要改變剛才的發言。”
“剛才?”
“是的,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一切終結掉之前,我想要把他埋葬了。”
少女說出自己‘最後的願望’,雖然有些謎團,但是顧武認爲現在她就可以實現。
“不用等到世界末日也是沒問題的……我們把移動過去吧。”
好人當到底,顧武找到了垮塌下來的鐵闆,他讓少女把屍體放上去,自己拖着往鋼鐵廠附近的樹林前進。
至于其他的受害者……希望他們以後也可以被家人好好安葬。
拖行到樹林之後,少女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
“這倒是沒什麽……”
顧武想不到安慰眼前這位少女的台詞,因爲他認爲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必須盡快搞定,畢竟顧武還有要去做的事情。
少女也沒有愣在原地,她身上的裙子早已濕透、沾滿泥漿,所以毫不在意的她跪坐在泥土地面上用木棍開始挖坑。
浸水的土地異常疏松,再加上此處也有着龜裂痕迹,所以挖起來的速度很快。
隻是……
“埋葬在這裏就可以了嗎?”
“是的。”
理論上不是應該帶回去麽?
顧武不太清楚,但是仍舊幫着少女把屍體擡進去,最後用泥土蓋上。
完成了這些工作的少女待在簡陋的墓前一動不動,她的肩膀開始顫抖,嘴唇也被她自己咬破,像是在極力壓抑感情。
“呐~大哥認爲這個世界是正常的嗎?”
“我認爲不正常。”
“是啊,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正常,它永遠不會給你想要的東西;哥哥他并不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家夥,但是我知道他很溫柔,喜歡跟堵在大學門口恐吓同學的人打架,每次受傷之後就躲在橋底下用自己的醫療箱治療,不喜歡把柔弱的一面給他人看到。”
“也是個奇怪的家夥啊……”
“像個笨蛋……不如說就是笨蛋。”
少女露出溫柔的表情。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那樣,爲了證明自己足夠強大而坐危險的事情,明明不用特地去證明也可以啊。”
她稍稍擡起頭。
“隻要在一起的話就沒問題,我是這麽想的……就算父親和母親分開了也沒關系,生活永遠都可以繼續下去。”
顧武開始思考自己該說些什麽。
少女卻在此刻繼續說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什麽都沒有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切……”
“至少你還活着啊。”
“這又有什麽意義?”
少女詢問顧武。
一個人活下去的意義?顧武認爲自己可以找到很多。
少女沒有聽到顧武的回答,她在這之後站起了身子。
“大哥,世界已經終結了……”
這句話在顧武聽起來像是一種訊息,不過他無法立刻解讀出來。
隻是對于少女的遭遇,顧武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無論如何都會活下去。”
向死而生,這是一種信念,一種活下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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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變成中雨,最後開始逐漸轉變爲下雨。
不過在它徹底變成小雨之前,等不及的阿爾泰爾等人已經在雨中趕到了目的地。
根據加斯科爾得到的情報,他們一行人來到了近郊地區的一個河口附近,在這裏找到了尚未起飛的直升機編隊。
這些直升機是救援部隊使用的移動工具,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爲了營救失去聯絡的市民,除此之外還有一支武裝編隊護送他們,爲的是防止有敵人突然出現。
因爲上述理由,加斯科爾帶領衆人趕到現場的時候,立刻便被對方的槍口瞄準。
在爆發戰鬥之前,爲了防止意外出現,加斯科爾先一步移動到兩股勢力的中間,随後舉起包裹在透明塑料袋裏面的手機。
“别擔心,我們不是你們要提防的犯罪者,這個手機裏面有市長發過來的信息,你們可以用它進行聯絡。”
“我們收到了市長的命令!不過你要證明那部手機真的可以撥打過去!”
耗費了一些時間才得以通過,解除了對方的警惕之後,帶隊的士兵向加斯科爾進行說明。
“幾分鍾前營救的失蹤者都在這裏,給你三分鍾的時間。”
加斯科爾點了點頭,而此時的笨蛋情侶正在問士兵們是否可以借他們的配槍玩一玩……
移動到剛剛找到的失蹤者群體面前,加斯科爾聽到他們正在抱怨多久可以起飛。
“單刀直入的問了,你們之中是否有不合群的家夥?或者說剛剛入隊的家夥。”
提問的不是加斯科爾,而是阿爾泰爾。
“你什麽意思?”
“如果回答了問題,你們就可以走了。”
“好吧!”
黑膚男子想了想。
“的确有一名少女是我們被放出來之後遇到的,隻是他途中跟一名男性往鋼鐵廠方向去了。”
“一名男性?”
“是啊,大概跟那邊戴着眼罩的家夥差不多高,兩個人的目的地似乎一緻。”
阿爾泰爾看到黑膚男子指着金木,她立刻轉身離開。
“該走了!”
可以肯定,‘那名少女’就是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