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組織機構正常化，都是一個十分漫長、乏味而且讓人抓狂的過程。它會用繁瑣的重複将你的興趣、愛好和激情磨滅得半點不剩，最後用最殘酷的事實真相告訴你，這不是愛好，這就是一份工作！
就像有的年輕人癡迷遊戲，特羨慕那種能把打遊戲當工作的人，于是去了某家摯愛的大型遊戲公司當遊戲測試員。他入職之後被安排測試“包裹系統”，系統部貼心的幫他開好了後台金手指，什麽怪都是一刀砍爆，然後就不停的撿東西，用來測試邊界、貼圖、邏輯、交互、整理……日複一日，加班加點。
幾個星期之後，他辭職并戒除了遊戲瘾。
彌爾頓現在就是這種感覺，“我當初特麽有多腦殘才會想去當殺手？”設計第二套身份、第二種戰鬥方式，爲組織制定架構，制定制度，制定聯系暗号，制定獎懲辦法，制定進入退出制度，制定……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深深的爲自己中二時犯下的錯誤感到後悔，一切都是年輕惹的禍。
但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尤其是沈言大筆一揮，定下了刺殺業務百分之八十收益用于正義事業——也就是像綠角灣過去那樣收養孤兒，或者收攏流民……對此四巨頭不但無人反對，還因此變得極爲狂熱，對這份事業充滿熱情。
沒辦法，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大家都在從世界索取，但回饋的渠道太少，成爲理想主義者的道路太難。别笑，這是真的。普通人也就收養個孤兒，英雄人物知道哪兒有怪獸跑過去給屠了（怪獸：我招誰惹誰了？），然後被當地人拖住非要讓他當城主。
當城主可不是什麽好事兒……盜賊來了你上，強者來鬧事兒你上，城裏人被外城人給欺負了……還得你上。他耳邊總像是響起一個聲音……“将軍，我家馬桶堵了，你幫忙通一下。”
“這一定是沈言對我們的懲罰！”到頭來彌爾頓總算是想明白了。
沈言那家夥嘴上說不介意，其實心裏黑着呢，這就是對于他們幾個的報複！你們不是想當殺手嗎，那就讓你們深刻的參與到殺手的……行政工作中來。而且還是區别性報複，他在做最不擅長的整理制度工作，而凱瑟琳卻在做最擅長的算數！
“沈言把我們困在這兒，他在幹嘛呢？”連奧瑪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那個被安排盯着沈言的熊孩子，一臉傻傻的樣子。“前天讓我們抓老鼠，昨天他和老鼠一起關在屋子裏一整天，今天他就帶着馬休離開了……說是去達赫拉（上彭林王國的都城）養老？對了！那些關在屋子裏的老鼠，全都死了！”
“老鼠死了？養老？他要幹嘛？”
*****
确實是養老。
當沈言再次進入達赫拉南門時，他已經成了一位耄耋之年的垂垂老者，身份是南方某個男爵的老父親。因爲老而不死被嫌棄，被趕回王都養老。
這個身份是買來的，那個男爵是走私網絡上的節點之一，提供這個身份毫無難度。因爲他确實有個父親，但爲人神憎鬼厭，等他死了子孫甚至不願意爲他舉辦葬禮。
因此在這個消息傳遞很慢的世界，男爵父親的死還不爲人知，沈言扮演的就是這個人。
坐在馬車上的他看起來猶如風中殘燭一般，生命的火焰在忽明忽暗的掙紮着，似乎随時都會熄滅。他頭發和胡子花白稀疏，老人斑爬滿了皮膚表面，臉上帶着一種不健康的暗紅色。而且沈言雖然穿着貴族的服飾，但已經有些磨損。馬車看起來也有些年頭，連上面的貴族紋章都模糊不清，而拉車的馬更老……他顯然囊中羞澀。
尤其是那件舊衣服，穿在他枯瘦的身上好就像木杆上挑着一層布幔，随風飄蕩。
當他渾濁的眼球緩慢的轉向攔住馬車的士兵時，兩個士兵一起覺得有股寒意直沖腦門兒！吓得他們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給馬車讓開了道路。一直到馬車走遠，才有士兵啐了一口，罵聲“哪家棺材裏鑽出來的老不死，吓死你爺爺了！”不過一直到馬車走的不見蹤影，他們也沒敢追上去後收城門錢。
“呵，還剩了一個銀币。”馬休重将錢塞回錢袋。
達赫拉城雖然面積相當遼闊，但隻要将王宮和貴族宅邸等禁止進入的區域劃去，就會發現外來者可探索的面積瞬間少了四分之三。因此王都說大也大，說小也很小。
就從城門前往中城區的這段路上，沈言便看到了一個熟人，雲霧高原的冒險小隊副隊長雷克斯。
沈言記得他是上彭林王國屠魔射手軍團的人，那枚代表軍團的徽章一向被他别在最顯眼的位置上。如今他帶着幾個士兵與坐馬車的沈言相向而行，沈言一直等着他的反應。然而直到雙方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雷克斯都沒覺察到沈言有任何不對之處。
“看來僞裝的相當不錯。”沈言低聲說道，就像一個老頭子又在小聲嘀咕着什麽。
因爲曾同行幾個月，沈言對雷克斯的觀察力十分信服。他是一個目光銳利且堅守職責，能時刻保持警惕的弓箭手……連雷克斯都沒發現，側面證明了這次僞裝的成功。
趕車的人是狼眼男孩兒馬休，不過他的眼睛也經過稍微的修飾，掩去了刀鋒般鋒利的目光。經過一路上的适應期，馬休已經能正确理解沈言的這種說話方式。
可是對于沈言的話，他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
因爲隻有他知道，沈言是如何達到這種“僞裝”效果的——他親眼看見在雪山頂的一個石洞内，骷髅法師将兩個邪惡魔法丢到沈言的身上，然後沈言就像幹屍般幹癟了下去！
“那是衰老術，能抽走人體的生機，死靈系法師的拿手好戲。”仿佛猜到了馬休在想什麽，沈言嘟囔着解釋了一句。
他是在培養馬休——世界意志一直沒停下對他的追逐，雖然沈言能躲在山銅輪椅上，但和他接觸的人同樣會暴露他的位置。因此就算有些遺憾，可他确實已經不适合繼續在這個世界呆下去。而且這個世界也對他的成長起不到作用，是時候離開。如無意外的話，這将是他的最後一次行動，他希望能用這次行動将一些東西教給馬休。
尼基塔是沈言名義上的弟子，可她一直是奧瑪在教導；而馬休是花孔雀的弟子，卻跟沈言學的最多，也最合拍。
“所以，這一切都是爲了您說的那個……人設式潛入？”馬休小聲的問。
“是的，你不是也曾經扮演過小乞丐嗎。一個好的人設勝過無數僞裝。因爲再好的僞裝，也比不上腦補的威力。”他這又是來自現代社會的智慧。
在現代的明星很喜歡用這招，隻要成功樹立起一個人設，粉絲們就會幫忙腦補成“禁欲系男神”、“三十歲仍是處女的本命”、“不谙世事小仙子”……其實人家壓根兒沒這麽說過。引導粉絲腦補那是精明，主動承諾就是傻X，将來人設崩了是要遭到清算滴。
馬休不再說話，靜靜的一邊趕車一邊思索。
*****
達赫拉他們當然不是第一次來，别的早就安排好了。
馬車熟門熟路的轉入小巷，轉了幾圈兒一直深入到平民區後，才停在一處小院落的門前。
“老爺，我們到了。”馬休提高聲音喊了一聲，自己先跳下馬車打開院門。那處院子顯然許久沒有住過人，到處結滿了蛛網，馬休前前後後的收拾起來，暫時隻能将馬車留在門口。
而沈言則像一個老頑固般，高坐在馬車上還不斷的罵罵咧咧。一會兒指責馬休的動作太慢，一會兒抱怨孩子不孝，一會兒又說王都的空氣都是臭的……總之全都是不滿！
将一個脾氣古怪的糟老頭子演繹得活靈活現。
這時候并沒有什麽新型建築材料。這裏的房屋隔音可想而知。
終于，似乎是被沈言吵的煩了，住在隔壁一處裝飾豪華的院落主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年紀，同樣不算年輕，算是中老年人，可精氣神跟沈言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位……老人家，這片的住戶全都喜好安靜，請你不要大聲吵鬧可好。”
院落主人看起來頗有威嚴，他似乎認爲自己隻要說句話，便能管用。
哪知道沈言的眼睛一斜……先看到他身上穿的衣物雖昂貴，卻不是貴族的式樣，登時傲慢起來。
“你叫誰老人家！誰老了？你死了我都死不了！”沈言的聲音突然拔了個高，然後他還扯了身上的舊衣服，“看到沒有，我是男爵，你特麽是誰？”
中老年人驚訝的瞪大眼睛，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沈言的，猶自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過了片刻，他笑了，是被氣笑的。
“行，你是男爵你厲害，随便你吧。”他頭也不回的扭頭回屋去了。
“且，”沈言還得意洋洋，仿佛自己赢了一場似的。“臭平民一個，有錢得意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