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侍郎山前,三山相對的當口之處,原本還是鐵騎林立,旌旗招展,而眼下,這裏隻剩下了一輛馬車,而這馬車之中,隻有三個人……
“陛下,殿下。”耶律楚材小聲的稱呼着,他不敢大聲,是怕外面聽見,“爲今之計,也隻有委屈二位了,小臣懇請二位,先稱小臣爲叔父,言說自己的身份是南院大王的世子跟郡主,南院大王一個人在黃龍府坐鎮,但卻将自己的親兒子跟女兒送出來,這是合乎人情的……二位千萬忍耐,小臣知道如此這般實在是委屈了二位,可是眼下的局面,不得不如此。”
耶律楚材一邊說,一邊對着契丹新帝耶律休跟公主耶律鴻燕磕頭行禮,其中的意味,誰都能明白。
而耶律休則是有些着急,他扶着耶律楚材起身,說道:“叔父何必如此?當今情形我跟姐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别說叔父了,先生便講說是我二人的父親都行!”
耶律楚材一聽,心裏對耶律休高看了一眼,老早就聽說太子賢德,眼下一看,确實是個聰明的孩子,隻是先帝真的有些不堪,先帝成日裏隻知道打獵玩樂,總是以爲自己有九牛二虎之力,結果這才不顧衆臣勸阻,非要禦駕親征,得了個身死疆場的結果。
耶律楚材趕緊将心思拉回來,此時不是說先帝不是的時候,新帝耶律休已經答應了,于是,便再拜,再叩首。
那耶律鴻燕作爲姐姐也是過來攙扶,對着耶律楚材說道:“叔父切莫如此,我二人性命一早就交由叔父了,叔父大才我二人一早就知,眼下全仗叔父了。”
“多謝殿下。”耶律楚材趕緊謝禮。
耶律鴻燕卻道:“叔父,可不要叫殿下了。”
“是,是。”耶律楚材心中感慨,早聽聞耶律鴻燕長公主豔如桃李,今年不過二八芳華,這幾日相處下來,還真的是名副其實,可是,還聽聞呢,這長公主似乎相當的刁蠻,但這兩天卻很乖巧,這個……不管怎麽說,似乎公主殿下也是聰明的人兒。
早将信物印玺都給藏好了,就看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混過第一關了,隻要第一關過了,那麽至少能保住契丹皇家的骨血。
哎,那些個車外本來還耀武揚威的天狼騎,此時都逃的幹淨,就好似這契丹的江山,樹倒猢狲散……
叩叩!
便在此時,耶律楚材聽到有刀柄敲馬車窗的聲音。
……
一場大戰下來,龍鼓營可以說是沒了,但還是有人運氣好,沒死。
常有爲是腿肚子上中了一劍,這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馬蛟龍卻有意思,最後一查隻是自己脫力了,身上的傷都不大,最重的一刀被鐵衣給擋住,隻是腫了老高。
但吳不成這一伍上的其他人就都沒這麽幸運了,伍長周本,張水根,梁添都是戰死了。
另外的還有騎馬來的嚴震山,他那一聲世子殿下還有維護之心,便已經昭告天下,他應該是來保護吳不成的,是梁王安插在燕王軍中的棋子。
而且,據嚴震山說,陳遼其實就是王真,隻不過要來從軍,隐姓埋名,把以前的底子先蓋一蓋,再加上,留仙樓一戰,王真被世子殿下給打的相當凄慘,可是此番卻要來暗中保護世子殿下,王真心裏就有些個别扭,于是便成了之前那個樣子。
對于王真的事情,嚴震山也多少講過一些,便是梁王安排過來的,至于這個家夥還有什麽故事,那就得問他本人了,可是此時的王真身中一箭,雖然沒死,卻透胸而過,已經昏迷,問不了什麽。
龍鼓營中其他伍的也有人活着,分别是陳五,林滔,還有張華,有兩位是白老大夜裏敲門找回來的老兵。
眼下,龍鼓營就這些個人還活着了,還人人有傷,王真此時還昏迷不醒,實在是慘烈至極。
但眼下卻有一件好事,那個武當小道李青虛自稱會些醫術,還主動的幫大家治傷,馬蛟龍雖然嘴巴上罵罵咧咧的不想讓這個家夥治,可見到李青虛将常有爲腿上的箭拔出,然後又簡單的包紮之後,便也不多話了。
“你不回武當山嗎?”
“小道想跟着諸位。”
“你說有契丹大軍來?”
“沒錯,是兩個和尚告訴小道的。”
“那眼下我們怎麽辦?”
吳不成跟李青虛便有了這番對話,顯然,李青虛是想跟着大家一起走,誰知道他要做什麽呢。
而這時,常有爲卻說話了,“青虛道長,你可知契丹大軍從哪裏來?”
“南邊。”李青虛笑着回答。
常有爲想了一下便對着吳不成說道:“阿成兄弟,屬下應該叫你世子殿下了,但不過,還請殿下聽屬下一句,咱們趕緊離開才好,屬下建言,咱們還是往北吧。”
吳不成一聽常有爲如此說話,不但叫自己世子殿下,還自稱屬下,當時便連連擺手,道:“常大哥可不要如此,還是叫我阿成兄弟就好,至于往北,這個……我不懂是爲啥。”
常有爲見世子殿下如此淳樸,心中感慨,怪不得這人能在軍中大家誰也看不出他的身份,原來是一點兒架子也無,當下常有爲也不矯情,便講道:“阿成兄弟,我不知契丹大軍爲何從南來,但既然他們是從南來,再加上我們龍鼓營此番的遭遇戰,連嚴兄的騎士們撒出去都找不到援軍,那我就大膽判斷,沒準我軍被契丹軍偷襲,契丹軍恐怕占了上風。”
這話不好講,吳家軍号稱天下精兵,常勝之軍,而眼下常有爲明擺的看出來,恐怕是被契丹給打敗了,所以,隻好如此說法,畢竟眼下的阿成兄弟是梁王世子。
讀書人肚子裏的彎彎繞,吳不成那是不太懂的,他沒多想,接着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回去的路是沒有了?”
“對!”常有爲贊了一句,接着說道:“隻從眼下的局面來看,我龍鼓營成了孤軍,多少可以判斷出來我軍劣勢,而再聽之前的消息,白老大當時接到的軍令說的明白,契丹敗了。那麽,可以推算出來,契丹新敗,但是爲了給自己殺出一條生路,所以集結殘餘軍力,南下做困獸之鬥,妄圖打開一條生路。我龍鼓營隻遇到了這五百騎,自然不是契丹南下主力,可主力在何方?我覺得,應該就是南面來的,青虛道長口中的大軍。但,既然這是主力,那我們何不北上?契丹本是苟延殘喘,現在還能有多少可戰之兵?我敢拿腦袋擔保,契丹南院黃龍府,一定是空虛至極,所以,眼下北上,是最好的選擇。”
吳不成一聽,大覺有理,“常大哥你好厲害呀。”
“哈哈……”馬蛟龍也大笑道:“這常書生肚子裏是有墨水的,比咱們幾個都強。”
常有爲當然謙虛幾句,連說不敢,畢竟這是吳家世子面前。
可是,接下來到底該如何北上呢?
常有爲又說道:“我們幾個護着世子殿下北上,這是無奈之舉,契丹新敗,北面有更厲害的勢力崛起,是以,北上隻是應急,非長久之計。另外,還需将這個消息告訴梁王或者燕王才好,如此這般,還需嚴兄快馬。”
嚴震山一聽也是明白了,心中也覺得這常有爲确實厲害,眼下如此慘烈的境地,竟也能做出如此有條不紊的安排,是個人才,但是這世子殿下……
常有爲自然看的出來,便對他說道:“嚴兄請放心,我們幾個人定然誓死保世子殿下周全。”
此話一說,另有它意,那就是你嚴震山跟着也沒什麽大用,還不如趕緊去報信,好叫吳家大軍來救世子。
至此,嚴震山也不好多說了,便一抱拳,朝世子殿下行了軍禮,便騎了一匹馬,還拉了一匹往西而去了。
嚴震山本身是斥候騎兵,報信之人的最佳之選。
眼下,别的不多,就是馬多,天狼騎五百,雖然人都沒了,可是沖陣厮殺時候,至少留下了有數十匹的馬來。
往北的話,腳力上是不愁了,可是眼下卻有一事。
馬蛟龍一指那個馬車,說道:“那個馬車是怎麽回事?怎麽不跑?”
常有爲說道:“我也是不知,可之前看到,契丹騎軍有些個沒上來的,護在那馬車周圍,可是見阿成兄弟大發神威之後,他們便跑了,連車都沒管,确實奇怪。”
可吳不成卻笑道:“不管那麽多了,有這麽個馬車,可以讓王真有個地方躺着。”
于是,這八個人,走了一個嚴震山,龍鼓營還多了個李青虛,便往這馬車來了。
馬蛟龍換了契丹騎軍的彎刀,吳不成之前說了,騎馬的話還是不要用短劍了,他們不是騎兵隻是步卒,此時也顧不得這些個彎刀之前如何,眼下能找到完整的都不容易。這家夥騎馬還很笨,可他本來就比較的臉大,不知道害臊,特别的逞能,便先到了馬車旁,用刀柄敲車窗。
這馬車的門一打開,便見到一個衣着好似富商的家夥,年紀也不大,頂多算三十歲,卻見他撲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道。
“幾位軍爺,小的名叫楚耳,在契丹是個不大不小的官,這次聽聞我契丹國主身死疆場,便使了大筆的銀錢,求個生路,那死掉的将軍是個叫蕭天狼的,他也真的是無能……這二位是小的大哥的兒子跟女兒,我大哥撕不下臉來逃,隻好送了他們出來……”
這耶律楚材化名楚耳,扮作個漢人,也真是簡單非常,他本來就是個心慕漢學之士,于儒門經典更自小熟讀,平時裝扮也不類契丹人,跟漢人一模一樣,而這次爲了送先帝跟公主,更是将這二人一早就打扮的跟漢人年輕男女一般模樣。
可是,馬蛟龍的眼中不揉沙子,當下惡狠狠的說道:“我可記着呢,剛剛就是你這個家夥叫那些個騎軍殺我阿成兄弟,是也不是?”
“啊呀!軍爺饒命呀!小人那是豬油蒙了心……哪知道軍爺幾位是殺神下凡呀,要是早知道了,給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那麽喊呀。”
這個楚耳,搗頭如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