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懷恩公公來定國公府傳乾元帝的口谕,但若想讓乾元帝改變主意,隻有搶在下達廢後诏書之前,也就是尚有一夜的功夫。
此時,将近黃昏,宮門尚未關閉,便是宮門緊閉能将任何人擋在皇宮之外,對顧三少是無效的。
乾元帝默許他随時入宮的特權。
定國公顧不得乾元帝的旨意,也不顧得被乾元帝‘羞辱’隻能在府上養兒子,先是抓住打算離府的顧天澤,随後攔住懷恩公公,“不知陛下如今可曾回宮?”
顧天澤本來可以不管不顧的離開,隻要他想走,即便定國公都擋不住他。
然而,他并沒甩開定國公離開,在受阻之後,他同王芷瑤乖順的站在定國公身後。
王芷瑤悄悄的握住他的手,摸到一手的冷汗,明白顧天澤縱使對定國公和顧家失望,還想着最後試試看,對定國公來說,親生兒子重要還是即将被廢的顧皇後重要。
結果很可能讓三少絕望。
王芷瑤越發心疼身邊這個驕傲的人。
在古代爲家族犧牲的人很多,享受家族給予的富貴,關鍵時候必然要有爲家族犧牲的覺悟。但是爲一個明顯會拖累顧家且很難挽救的顧皇後犧牲家族最優秀的子弟,這不是一個當權者應該有得決斷。
定國公顯然不是像王芷瑤這麽想,顧家已經爲顧皇後犧牲付出了很多。多年的姐弟之情也讓他做不出不管顧皇後的決定。
他不喜歡國舅,外戚的稱呼,一旦顧皇後被廢,顧家在國朝的地位必将會下降很多,弄不好往日看顧家不順眼的人會趁着顧家虛弱而群起而攻之。
“陛下還在太廟?”
定國公迷茫片刻,便有了決斷,無論如何也要最後争一争,畢竟乾元帝是個念舊情的帝王。
乾元帝爲太子的時候,顧家也爲他付出很多。定國公爲幫他掌軍,穩定朝綱,幾次浴血奮戰,差一點把命兒留在疆場上。
他不敢說沒有顧家,乾元帝坐不穩皇位,顧家也是乾元帝做太子和登基之初最大的支持者。
懷恩公公回道:“陛下在太廟待了一個時辰。娘娘已經先于陛下返回後宮,陛下……如今應該已經回宮。”
“多謝公公告知。”
定國公示意随從給懷恩公公好處。
“不敢當。”懷恩公公并沒有接下荷包,低聲道:“陛下震怒,國公爺還是慎重一些爲好,如今世上沒有誰能讓陛下更改聖命。”
他不願在皇上面前見到顧三少,定國公若是一心想挽回皇上廢後的決斷。不僅會害了顧家,也會害了顧天澤。
乾元帝再寵顧三少。也不會毫無原則的原諒他抗旨不遵,尤其是乾元帝的意圖如此明顯的狀況下,顧天澤再一頭撞進去宮去,方才燕國夫人的辯白和顧三少在乾元帝面前的說辭,就成了笑話!
“尋常陛下還能顧全一些,廢後……對娘娘固然傷害極大,陛下也不好過。”
顧氏最後的選擇徹底傷透乾元帝的心。乾元帝本就有隐藏起來的暴虐,霸道屬性。在此時乾元帝很難控制自己的理智,一旦顧天澤明知故犯,有違他的好意,即便事後乾元帝會後悔,他萬不會對敢于抗命不遵的顧天澤留情,兩人必然會爲大吵一架,到時候才真真是兩敗俱傷。
懷恩公公不敢再多勸定國公,示警燕國夫人,見王芷瑤微微颔首,他放下了一半的心,暗自慶幸好在顧三少身邊還有一個全心爲其着想的妻子。
向定國公等人行禮後,他告辭離開。
定國公望着外面将晚的天色,耳邊傳來顧家人悲怆的哭聲,回頭期望的看向顧天澤,“阿澤随我進宮可好?”
顧天澤的手被王芷瑤緊緊的握住,沉入谷底的心并不覺得難受,反倒有幾分解脫,往日逐漸冰冷的心因爲身邊的人而溫暖起來,“入宮作甚?”
悄悄的,他捏了捏王芷瑤的手,在皇宮長大的人絕不會不懂得心計,他也不似表面看起來的純粹,單純。
他算計的人不僅有前朝閣臣,還有東廠廠都,因他暗中支持,錦衣衛能死死的壓住東廠,如盧彥勳這樣的棋子,不曉得還有多少,甚至他暴漏出來的實力也不是他所擁有的全部。
所以他敢向小七承諾,不管新君是誰,他都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以前這些都是要留給顧家的,他做這些安排隻想證明自己是父母最出色的兒子,有他在,顧家就不會吃虧。
“自然是……”
顧天澤目光深沉,定國公心跳加速,頭皮亦有幾分發麻,後半句話怎麽都無法說出口。
就在此時,門口的奴才通禀,“文武侯王大人在府門外。”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王譯信中午還在國公府以死相逼,此番廢後的消息傳遍京城,王譯信還有閑工夫來國公府?
他不是應該和同僚應酬借此左右清流的立場,順便顯示自己的政治主張。
借此機會一舉奠定他清流的領袖地位,穩固仕途,待價而沽才是真正的政客該做的。
如今誰都無法忽視王譯信在朝中的力量,以及他對乾元帝的影響力。
乾元帝對顧天澤是長輩對晚輩的信任寵愛,對王譯信更像是平輩論交的知己。
太夫人見定國公沉默不語,接口道:“他還想再來一出以死相逼的好戲?把我定國公府當作何地?豈容他再放肆?”
“母親……”司徒氏爲太夫人捶後背,低聲道:“王大人畢竟是阿澤的嶽父。同國公爺是親家,如今娘娘有難,單憑國公爺籌謀許太過艱難,聯姻締結兩姓之好,以王大人對阿澤媳婦的疼愛,怎會在顧家爲難關頭袖手旁觀?他趕過來許是同國公爺有事商量。”
聽了司徒氏分析得絲絲入扣,若是能得到王譯信的支持,聯合顧家和他的實力,顧皇後的位置許是可以得到保全。
王芷瑤覺察到顧家人極爲熱切的目光。平靜的說道:“我父親隻是來接我回府的。”
事實也果然如王芷瑤所說,王譯信風度翩翩的走進國公府,面對整個顧家人,俊美儒雅的臉龐含笑:“瑤兒,還不回家麽?”
定國公:“……謹之,她也是顧家的兒媳。顧家如今有難,她還是留在國公府爲好。”
“親家這是想把我女兒當作質子?”
“你誤會我……”
王譯信擋住定國公解釋,“是不是誤會,我心裏清楚,國公爺身邊不缺孝子賢孫侍奉,瑤兒被我寵得太過嬌貴。又有孕在身,爲顧家子嗣着想。她還是養胎爲上。像國公爺這樣有規矩的人家定是做不出搓磨有孕兒媳婦的事兒。親家,我是相信你的。”
“父親,皇上罰我閉門思過,隻怕我得回永壽侯府了。”
王芷瑤敢在王譯信鬧事前,把乾元帝的口谕說了一遍,明擺着王譯信并不知道乾元帝下得口谕,他隻是單純來把三少和自己接出顧家去。
王譯信星眸比夜空的星星還閃爍。有了乾元帝口谕,他在面對定國公時越發顯得揮灑自如。不似方才恨不得同定國公拼命強人,轉頭教訓王芷瑤:
“定是你這丫頭又惹陛下生氣了,讓我說你什麽好?早教過你要對皇上忠心,皇上說什麽就是什麽,咱們家如今的尊榮都是陛下賞賜的,做人呐,得守本分。陛下給你恩賞,你就接着,一旦陛下想收回,你若心存不甘,可就是你的錯了。”
王芷瑤微微低頭,一副被訓得啞口無言的樣子,忍笑……她很辛苦的。
王譯信仿佛很滿意王芷瑤的認錯态度,對定國公道:“親家也贊同我的話罷,瑤兒這丫頭一定是因恃寵而驕,違抗聖命讓陛下失望了,是我沒教好她……不過親家放心,此次我一定不再心軟,定要讓她明白什麽是對陛下忠心,什麽是君臣之道。”
定國公臉色一會紅,一會白,君臣之道可是他經常挂在嘴邊上的話,也是他這些年的堅守。
長信侯搖了搖腦袋,斜睨着潇灑從容的王譯信,“我說,你是在教你閨女,還是在訓我兄弟?”
“我豈敢教訓國公爺?教好女兒,也是爲親家着想嘛。”
王譯信臉皮厚得很,并沒因長信侯戳破他的心思而尴尬:
“國公爺這些年一直恪守君臣之道,恪守陛下的旨意,不敢有任何的違背,這一點是很值得我效仿的,誰不曉得國公爺是陛下的忠臣?君讓臣子,臣不能不死的表率。國公爺隻要一如既往,娘娘便是沒了後位,陛下也不會虧待顧家,顧家不爲外戚,對一向内斂的國公爺也是解脫。”
“我該恭喜國公爺才對,廢後打碎親家的枷鎖,往後誰也不能再用外戚來攻讦親家了。”
定國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顧天澤嘴角忍不住勾起,小聲在王芷瑤耳邊道:“要他多事?”
原本顧天澤打算借此機會吐出胸中多年的郁悶,拒絕定國公入宮的建議,誰知王譯信把他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
“三少總是他的兒子。”
王芷瑤拍了拍得了便宜賣乖的顧天澤,有些話,王譯信能說,顧天澤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孝道壓着呢。
王譯信今日在國公府耍夠了威風,逼得顧家上下全做了啞巴,讓定國公羞愧難當不敢開口。
要不怎麽說拼爹重要呢,後宅婦人再厲害,在親家公面前遠做不到王譯信這般。
“你還愣着?”
王譯信小心翼翼的踱步到王芷瑤身邊,對女兒那是春風般的慈父,對女婿自是百般不順眼,“皇上不是讓你練兵去?你别以爲赢了甯遠鐵騎精銳,破了困陣就天下無敵了,甯遠侯不大會甘心拱手讓出指揮權。”
“遵命,嶽父大人。”
顧天澤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垂手聽訓,“一會送她回府,我立刻出京。”
“陛下對你期望甚高,别辜負了陛下的信任。你本是武将,爲國戍邊,開疆拓土才是你該做的,你的戰功陛下不會忘,自然也不會虧待生下你的父母。
定國公聞言愣了一會,王譯信的話雖不中聽,但所言大有深意,也有告誡自己的心思,若有所思的看着王譯信,“娘娘的事情無法挽回?”
“是兒子重要,還是娘娘重要?皇上的心也是肉做得,傷一次,情分就少一些。”
言罷,王譯信領着女兒,女婿離去。
“他們這就走了?”太夫人搖頭道:“這哪是娶兒媳婦?誰家兒媳敢不聽長輩的話?哪家親家如此……如此無禮?”
“母親,王謹之話是不中聽卻是顧家如今需要的良言。”
長信侯起身走到發愣的定國公身邊,道:“失了後位,顧家還有阿澤,小弟以前也說過顧家的榮耀于軍功,萬一觸怒陛下,你想在府上教養幼子都不一定能如願。”(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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