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王譯信不可能再幫王端瀚。
王芷璇以爲抄襲其父的詩詞就理所當然麽?
給乾元帝寫請罪的折子時,王譯信多了幾分羞愧,是他沒教導好王芷璇。
王譯信是傳統的文人,一向以世子子弟自居,像他最無法忍受的道德敗壞便是抄襲。
每一首詩詞無論好壞,都是做詩人的人生感悟,是長久以來冥思苦想出來的。
你可以嘲笑他人做得詩詞不夠好,文辭不夠優美動人,但不能竊居旁人的詩詞當作自己的。
這是道德品質問題。
王譯信此時反思對王芷璇的教養,在他疼惜王芷璇時,王芷璇總能偶爾說中他的心思,她當時還會用詩詞同自己相和,也因此王芷璇顯得更貼心,更理解他。
同王芷瑤相比,王譯信自然更喜歡懂事,貼心,文采斐然的女兒。
可如果王芷璇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抄襲得來得呢?
王譯信恨不得掘去自己的眸子。
他請罪的折子寫得更爲懇切,懇求乾元帝再給王端瀚一個悔過的機會。
王譯信完全以一個父親該有的身份請罪,而不是詩詞原作者。
這份折子送上去,有八成的可能乾元帝會開一面。
王家爲難得的喜事好好的熱鬧了一番,華軒會算得上是京城頂級的文會。才子,清貴詞人雲集,有許多傳世之作出自華軒會。
不是四皇子爲‘補償’王芷璇,王端瀚根本接不到華軒會的文貼。
被王家人恭賀的王端瀚意氣風發,臉龐顯得更爲俊秀,自信。
王芷璇私底下對他說過,詩詞就是他寫的,他要有自信,王端瀚陶醉眼下被人簇擁的感覺。陶醉于旁人的羨慕,崇拜的目光之下,越發堅定詩詞,策論都是自己所作,王端瀚就是天才。
這次王家設宴連許久不曾出面的王老爺子也親臨了,他拍着王端瀚的肩膀勉勵了一番後。又趁着清醒督促了一番其餘孫子們的學業。
王芷璇不耐煩聽老頭子說教,示意仆從把精力不濟的老爺子攙扶回去。
這場宴會的主角是她和王端瀚,一個将死的老頭子搶什麽風頭?
她連科舉試題都告訴了兄長,還怕兄長不能高中?
王大爺見王端瀚如此争氣,出息,再一次同文氏嘀咕。“母親,過繼的事情……您忍心瀚哥兒因爲一個官奴生母仕途盡毀?老四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把四弟妹哄回來。哪還有一點把心思放在瀚哥兒身上過?科舉可是越來越近了,您不能因爲疼惜老四就不顧您一手養大的瀚哥兒啊。”
“這個……”文氏拿不定主意,“瀚哥兒會同意出繼?隻要他才學好,何懼出身?”
“以前您這話我也是贊同的,但眼下,您可别忘了,殷家的案子已經被皇上定成了鐵案。殷家的男丁全被處斬,瀚哥兒雖然不認識殷家人。但身份上擺脫不了,萬一首輔大人保護瀚哥兒呢?”
“瀚哥出繼的話,首輔會放過他?”
“他出繼便不是殷姨娘的兒子,首輔再尋瀚哥兒的錯處,禦史豈會放過首輔?況且兒子最近也得了某些貴人的看重,兒子幫瀚哥兒經營一番,在鄉試上瀚哥兒沒準會中個解元回來,到時候不是整個王家的榮耀?”
“老四呢?他怎麽辦?”
“瀚哥兒是個孝順,對本生父親也會很孝順,我們兄弟幾個住在一座府,四弟還能少見了瀚哥兒?”
王大爺見文氏動了心思,賣弄口舌更爲厲害,“還有璇姐兒,母親,可别辜負了璇姐兒的好樣貌,好才情,就算殷姨娘不是官奴,隻是尋常的侍妾,哪戶高門大戶肯娶小娘養大的庶女?不說做妻,便是做妾……也隻能是最最尋常的侍妾。”
王芷璇絕色明豔,宜嗔宜喜如同畫中的仙子,風姿迤逦,氣質卓絕。
王端瀚俊美飄逸,一舉一動如松柏皓月,儒雅清貴,文采斐然。
這對金童玉女般的人物若是被殷姨娘毀了,文氏亦覺得可惜,王家許是再沒有恢複爵位的希望了。
文氏咬咬牙,“過兩日我同老四說。”
她這也是爲了王家恢複爵位着想,等到王端瀚功成名就,王芷璇嫁入名門,王譯信也是少不了好處的。
王大爺道:“母親英明,王家能否複爵全在母親的一念之間。”
“哪裏算得上英明?我不過是想你們兄弟都能太平富貴,将來等我閉上了眼也好去見王家的祖宗。”
“母親必然福澤綿長,賽過南山不老松。”
“老大的嘴越來越甜了。”
“兒子說得是真心話,娘,兒子想要好好孝順您呢。”
王芷璇耳聰目明,早已經蔣王大爺和文氏的話聽個一清二楚,暗自裏握緊拳頭,這一步果然走對了,王芷璇借着兄長在文會上獨占鳌頭謀得了出繼的機會……她就要做嫡女了,雖然名分上還是比真正的嫡女差一點,但她不用再被人笑是庶孽,空有滿腹才華而無處施展,也不用被王芷瑤張口閉口的官奴養大的說教。
她用實際行動證明王芷瑤說錯了,嫡庶不是生出來的,幾經謀劃,謹慎用謀一樣可以改變嫡庶的身份。
王芷璇嗓子有點癢,慢慢的抿了一口水,上次淋雨她是着了涼,不過感冒還是值得的,四皇子最後不也是舍棄了貴女追上她?
雖然四皇子沒有親口向她道歉,可在她昏倒後。四皇子抱起了她,親自送她回王家。
旁人不了解四皇子内斂的性情,她還能不知?
四皇子很少說情話,然他用實際行動對王芷璇好,情話隻是動聽,實際把你放在心裏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翌日四皇子就讓人送來了文貼,王芷璇決定原諒爽約的四皇子,爲他着了很多的借口,可能是王芷瑤故意勾引四皇子……四皇子怎麽會喜歡王芷瑤?
王芷璇自信的勾起了嘴角。王芷瑤永遠隻能仰望自己,這一次她不會手下留情,給王芷瑤反戈一擊的機會。
因爲備考在即,王家人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慶祝,畢竟王家一向以清高自居,這點小事。一家人吃個便飯就好了,不值得廣邀親朋,故交。
不過,縱使隻是家宴,王端瀚也被兄弟們灌醉了,走路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
“小妹……”王瀚瀚陶陶然的說道:“你對我的好,我不會忘。将來哥哥一準幫你尋個好人家,這次文會我認識了不少名門公子,小妹……你值得最好的。”
“哥哥,你喝醉了。”
王芷璇親自攙扶着王端瀚向回走,穿過回廊時,見到遠處有人手拿着燈籠等候,殷姨娘?
不知爲何王芷璇心底湧起了一絲的不舍。
她孝順十幾年的殷姨娘。歧視能輕易忘記的?
可是不忘記又怎能怎麽辦?母子三人抱團一起等着被王芷瑤弄死麽?
王芷璇想過好日子,想要個名正言順的嫡出身份。有錯麽?
她賢惠後又怎麽會忘記生母殷姨娘?
這般想着,那絲不舍愧疚很快的消失了,王芷璇曉得這是在過繼的關鍵時候,容不得出一點差錯,向殷姨娘點點頭,她攙扶着喝醉的哥哥下了回廊,饒遠路避開了苦候他們兄妹的殷姨娘。
王芷璇心想如果殷姨娘真心疼愛他們兄妹,自然會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如果殷姨娘不明白……她離開想要利用自己争寵的殷姨娘就更加沒錯了。
殷姨娘淚眼朦胧,臉龐如同冰雕一般煞白,兒女們越走越遠,他們竟然沒有問自己在這裏等了多久?
她不是給他們添亂的,隻是想偷偷的恭賀兒子一番,想同女兒說說話,詢問女兒有沒有受委屈。
他們連這樣簡單的機會都不肯給,不肯稍稍停下腳步……殷姨娘抹去了眼角淚珠,失去王四爺的寵愛,失去了兒女,失去了容貌,失去了殷家至親,她還不如死了幹淨。
這是老天對她貪心的懲罰嗎?
如果她當年沒有主動爬上王四爺的床,如果她不是千方百計體現自己的善良,美好,企圖讓蔣氏做擺設,如果她不是想要有個依靠,爲王四爺生兒育女……如果沒有這些奢望,她如今會不會過得更好?
富貴日子是肯定不會有的,但她會有個專一的丈夫,兒女們會叫她爲娘。
“四爺,您就這麽恨妾麽?”
殷姨娘聽見腳步聲,極速沖到王譯信身邊,含淚道:“曾經您說過妾是您最喜歡的人,爲什麽……爲什麽您變了?”
王譯信閉了一下眼睛,殷姨娘的美好,甜美,善良,溫柔,這些他都記得,可他更記得,殷姨娘的‘野心’,他永遠無法滿足的野心。
也記得,殷姨娘隻是把他當作享受富貴生活的工具,王譯信甚至不能确定殷姨娘表現出來的美好深情是真是假?
真正愛他的人,應該是像蔣氏。
“我尋瀚哥兒有事,你先回去。”
“四爺……”
殷姨娘被王譯信推開了,聲嘶力竭的道:“您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卻不要我了,四爺……您好狠的心。”
王譯信腳下稍微一頓,繼續向前走,隻留下了一句話,“想改變的人是你,當年我不曾勉強過你,以後也不會勉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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