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花月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其最大的原因就在于,花月樓的台柱子,當家花魁初照人,終于要‘出閣’了。
當然‘出閣’是用于良家女子出嫁時的說法,用在青樓煙花之地,還是‘梳攏’更爲恰當。
不僅僅是京城長安的達官貴人,一些南北豪客,也都攜帶巨款,進入了花月樓。
花月樓占地不小,說是樓,但更像是一間中等大小的莊園。
即便如此,這不小的花月樓,今夜也格外的擁擠。
倘若不是今天的特别規矩是入門就需先繳納三十兩銀子,隻怕人還會更多。
雖然大多數人心中有自知之明,無法在今夜擁有那位名滿長安的花魁,但是出于某種陰暗的心理,依舊有許多的人,想要親眼目睹,那位曾經隻可遠觀的花魁,在今夜如何像貨物一般被拍賣,然後将自己的全部,交付給一個陌生人。
有些有點門路的,甚至花大價錢,找道門的道士買來了擴音符,就等着花魁被送入洞房之後,偷聽洞房之内的動靜,來滿足陰暗的好奇心。
美好讓人向往,而玷污、破壞、踐踏美好,就是人們心中最陰暗且不可直視的欲望。
初照人已經坐在房中兩天沒有進食了,雖然在煙花之地困頓多年,也早就知道,表面上的吹捧和尊重,不過是虛假的繁華,遲早都會散去。但是當這直擊現實的一幕即将到來之時,初照人依舊接受不了。
雖然初照人有心絕食,拖延出閣的時間。
但是花月樓的老鸨顯然也早已下定了決心,就在方才強行給她灌下了一粒百花丹。
百花丹是花月樓的幕後老闆,從皇宮大内找來的秘密配方,請丹火道士秘煉而成。這種丹藥本是宮中的妃子,用來吞服之用,不僅可以光滑皮膚,讓身體自攜芬芳,并且擁有取代食物飽腹的作用。唯一的缺陷就是吃多了會折損壽命。
隻是對于青樓女子而言,長壽未必是福。
反而能在最美好的年華逝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花鼓已經敲響。
老鸨請來的吹樂隊伍,也開始奏鳴喜慶的聲音。
這一切都像極了大家閨秀出嫁時的排場,但是假的就是假的,無論有多真。
隻要過了今晚,以前的追捧和風靡,都将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是漸漸的凋零,直到最後變得和尋常的青樓女子别無二緻,甚至更糟···。
花月樓在長安立足多年。
初照人甚至清楚的知道,現在每日負責清掃茅廁的那個老婦人,也是當年的花魁,排場最盛時,甚至比她還要強盛幾分,據說還爲李太白奉過酒。隻可惜李太白太耀眼,也太驕傲,根本看不上當時的那位花魁,眼裏隻有豔壓天下,名動古今的楊貴妃。
否則若是李太白爲這位花魁留詩一首,或許這位花魁的命運都将大不相同。
悠悠的歎了口氣。
初照人終于拿起桌上的眉筆,開始輕輕描眉,然後輕輕的塗抹胭脂,将原本沒有多少血色的蒼白面容,點綴上一些紅潤。
今夜是她最後的機會,無論是誰最後奪得頭籌,隻要她能好好侍奉,博得歡喜,或許還有幾分可能,被直接贖出帶回府中,當一個金絲雀。
這或許,也是她如今,能擁有的最佳出路了吧!
一聲鳴鑼,叫價正式開始。
那些表面的功夫做的再逼真,當叫價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時,一切都被赤果果的扒開,将初照人的驕傲沖擊的七零八落。
從幾千兩到幾萬兩,再到十幾萬兩,叫價越高,初照人的心便越低沉。
雖然從未有過入幕之賓,但是初照人身處煙花之地,有些該懂的道理,自然也是懂的。
她也不過是個女人,再漂亮、名氣再大,又哪裏真的值得這麽多銀子?
眼下這些豪客們都隻是一時眼紅腦熱而已,無論是誰最後獲勝,隻要将心頭的那股炙熱發洩出來之後,對大筆銀子流失的痛惜,就都會化爲自責和怨憤,最終都轉嫁到她的身上。
這樣的怨恨和不甘,是再好的服侍和委曲求全,都難以抵消的。
如此一來,想要在今夜之後,脫身青樓的可能性,也無限降低。
“一百萬兩!”一個清麗嘹亮的聲音,驟然在大堂中響起。
原本嘈雜的大堂,一時間安靜無比。
聽着這聲音,房間裏的初照人,也是一愣。
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聽,這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果然大堂中,稍稍沉默之後,頃刻後便又嘈雜起來。
“一個女人也來搶花魁?搶來做什麽?拿去繡花嗎?”有聲音大聲嘲笑道。
“劉兄!這就是你的孤陋寡聞了,也不一定沒用,不是傳聞中,有一種方式,叫磨豆腐麽?”另一個聲音,帶着猥亵,肆意的說道。
大堂中的嬉鬧之聲,又上了一個檔次。
不過叫價的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是敢開口直接調戲這個競價者的,卻幾乎沒有。
大唐的女人地位可不低,大唐的公主、貴女們,更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
天子腳下,一國之都,敢深夜到青樓煙花之地來一贈百萬買花魁的女人,指不定是什麽來曆。說錯了話,可是要丢性命的。
調侃聲音、嘲笑的聲音,在一箱箱的真金白銀被擡進來的時候,漸漸的便低了下去。
沒有人想到,竟然真的會有一個女人,肯爲了另外一個女人,花費百萬之巨。
這麽多的銀兩,足夠做太多的事了,即便是加上了花魁這個名頭,百萬兩銀子也遠遠超出了其價值。
“瘋子!真是個瘋女人!”不少原本勝券在握,以爲可以一品花魁之嬌羞、美豔的豪客,此時卻都洩了氣,隻能在肚子裏暗罵。
他們雖然不少人家資豐厚,卻也不會爲了一個女人,将大部分的家産給壓上去。
鳴鑼聲再響,花魁初照人正式‘出嫁’。
等老鸨用紅綢繩,将初照人帶出來的時候,透過紅色的薄紗,初照人終于看到了那個拍下她的女子摸樣。
一身黑色的胡服,頭上戴着玉冠,手持着一杆玉質的煙杆,小巧的嘴唇上,畫着兩撇小胡子。
眼神中帶着濃烈的侵略味道,看的初照人一陣心亂跳。
卻見那胡服女子大步走上樓來,用手直接握住初照人的手,然後用煙杆挑起她臉上的薄紗,仔細的端詳着初照人的摸樣。
嘴角微微翹起,笑容中帶着如火般的肆意,還有一種如同男子欣賞美女時的動容。
“白茶清歡無别事,我在等風也等你···。”
輕輕的抵到初照人的耳邊,胡服女子的聲音清亮中帶着一股英氣,完全沒有一般女子的嬌柔,這聲音落入初照人的心底,不知爲何竟然讓她心起了一陣陣莫名的漣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