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國前三十年與之後,能是一個氛圍麽?大清同樣如此,一個國家,前後兩個迥異的氛圍。
議政王大會是議會,是軍事民主,是蒙古忽裏台大會,之後就是大一統了。
就是因爲議政王大會歇菜,才有曾國藩,李鴻章等文官主帥。
實際曾胡李左那就是明末孫承宗的晚清版本了,在架構上是一模一樣的,都是文人宗族紐帶兵,又是一個輪回,又回去了。
不是說曾胡李左個人品德有問題,曾文正公與孫承宗,那都是士大夫裏的頂尖人物。
是一粒老鼠屎,可以壞一鍋粥。可當一個鍋裏全是老鼠屎的時候,有幾粒好米,又怎麽着?
明末就是這樣啊,不是所有士大夫全是猥瑣的僞君子,有不降的。
不是所有的漢人都是軟骨頭,有抵抗的,閻應元就是英雄的硬骨頭啊,江陰就打的很壯烈啊。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裏江山。”
這樣的豪傑,烽火連天數十年,居然還是屈身于一介典史。大明不是沒有英雄,是不敢用英雄,那被敢用英雄的滿洲征服,是侮辱麽?
這樣的英雄,骨頭很硬,頭骨很适合做酒杯,當你斟滿美酒,别人問起來的時候,你就能舉杯告訴他:“這就是江陰閻應元,蓋世豪傑,萬死孤城未肯降,活人不及死人香!”
征服者隻能侮辱,奴役那些被征服的人,侮辱不了閻應元這樣的英雄,沒機會嘛。隻能将其頭顱制成酒器,成其千古忠義,耀我絕世武功!
隻要人不願受辱,又怎麽可能會受辱呢?你改變不了世界,還改變不了自己麽?你幹不死敵人,還幹不死自己麽?
既然不願意反抗,選了好死不如賴活着,那肯定賴嘛,你自己選的嘛。再扯别的就沒意義了,你已經是奴隸了,說出來的隻會是奴隸的語言!
納粹那麽牛逼,被蘇軍反推,德國婦女還得被奸一半呢,日本武士那麽剛烈,被美軍打進去,照樣做烏龜。
你上億的漢人,被我幾萬人征服,還讓我秋毫無犯?你憑什麽提出這麽猥瑣的要求?
隻許你弱,就不許人欺負你?你弱就對,人家屠你就不對?
被征服的要都不是下等人,不挨欺負,那征服你幹嘛?征服你就爲了把你當爺供,要尊重你,是吧?
後世揭發侵略者暴行是個潮流,可說這些奴隸的語言,究竟要證明什麽呢?
環境成一鍋屎了,基數不行了。那些個體,放大鏡再對準沒意義。明末不降不庸的官,才幾個?幾千萬上億漢人都跪了,幾個站着的,無關大局!
基數比個體重要,體系比單一重要。
目前正是王朝初期,正是旭日東升之時,議政王大會尚在,還沒得儒癌呢!
這時候的英雄,才有用武之地。儒癌一得,就算嶽飛那麽能打,出的去?
“英雄佩刀,即便破鐵,也是名刀!”
元吉撫刀贊歎了一句,又道,“幹将莫邪入鼠輩之手,又與廢鐵何異?”
頓了頓,望着一頭花白辮子的鳌拜,也是一歎,“你賞的不是刀,是當年那個叫做鳌拜的巴圖魯,爲我大清東征西讨的峥嵘歲月呀。”
鳌拜眼神複雜的看着元吉,道:“奴才現在,還是巴圖魯。”
“巴圖魯是勇,勇是什麽?是氣,是一口氣,是一往無前的氣。”
元吉又幫鳌拜掖了掖被角,溫聲問,“鳌拜啊,我問問你,當年的那個每戰必先的鳌拜,會沒病裝病麽?那個爲擁立天聰汗的子孫,三死而不辭的鳌拜,真的是你麽?”
“嚓”的一聲,拔步床一陣搖晃,鳌拜撐身坐了起來。
床前的納穆福,達禮善與班布爾善,皆是一陣騷動,欲上前傾扶鳌拜,卻被老頭揮臂一把甩開。
鳌拜沒說話,就是喘着粗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元吉。
“皇上托我問鳌太師幾句話。”
元吉斜臉看了床前的三人一眼,微笑道,“你們要不要一起聽聽?”
“你們先出去。”
不等三人表示,床上的鳌拜一掀被橫坐上床沿,一邊用腳踢踏着穿鞋,一邊朝兒子孫子與班布爾善揮手。
班布爾善皺眉看了元吉一眼,才告了聲辭。
納穆福,達禮善一同退出了内屋。
還把布簾放了下來。
“皇上有何事問奴才?”
鳌拜站起來,把辮子朝後一抛,走到桌前自個從晾杯裏倒了杯水喝。
“問過了呀。”
元吉把耷拉下床沿的被子朝床内掀了掀,笑呵呵的朝床頭一坐,“那個爲擁立天聰汗的子孫,三死而不辭的鳌拜,真的是你麽?”
“怎麽不是?”
鳌拜端着杯大喝了一口,略得意的看了眼元吉,惡狠狠道,“鳌拜不是鳌拜,豈不是讓多爾衮做了大汗,讓你做了台吉?”
“得了吧,多爾衮要真想坐大汗,你攔得住?咱滿洲從來就是議政王會選,嶽樂不還差點登基麽?我若欲做台吉,選就是了呗,代善,豪格,多爾衮,阿濟格,又不是沒選過!”
皇太極就不是真名,是乾隆時候才定的漢名,是從滿蒙語“渾台吉”來的,“台吉”是稱号,大汗繼承人,選帝侯的意思。
滿洲貝勒基本都是台吉,至于誰能接大汗位?超級女生一樣,拉票呗!對投票結果不服?忽必烈一樣,起兵呗!
反正,大汗隻有一個,要麽得到最多實力派的支持,要麽你實力最大,不服的全拍死!
元吉痞賴勁兒上來了,一臉的無所謂:“鳌拜啊,照你看,多爾衮的文治武功,額耶爾劄薩克汗可比?依你來看,我與玄烨,誰做大汗,對滿洲更好些?”
額耶爾劄薩克汗就是順治,滿洲皇帝對漢地稱皇帝,對滿洲,蒙古,稱的都是汗。
“啪!”
鳌拜狠狠一拍桌,茶杯震的一跳,指着元吉怒罵:“悖主,大逆不道。”
“好,不愧是忠義無雙鳌少保啊。”
元吉哈哈一笑,又突然笑容一收,盯着鳌拜冷冷道,“那皇上,爲何又要殺你呢?”
鳌拜聞聲一愣,正想接茬兒罵的神色一凝,整個人呆住了。
“阿瑪。”
屋裏的動靜引起了外屋的躁動。
外面索額圖,郎坦,圖爾善與佟國維四個黃馬褂,本就繃緊了神經,一聽屋裏動靜,直接露了相,一緊張刀都拔出來了。
同樣等在外屋的班布爾善等人大駭,這才發現事情不對,離門簾近的納穆福更是立刻掀簾而入,進屋看動靜。
“出去。”
被兒子的聲音喚醒,鳌拜立着的身子輕晃了晃,先是閉了閉眼,之後睜眼擡手擺了擺,“都出屋去,屋前二十步不許留人,不喚,任何人不可擅入。”
“佟國維,巴圖。”
元吉同樣隔着道門簾子,揚聲道,“你們幾個跟納穆福一起出去候着。”
“嗻!”
外屋立刻響起了巴圖的應聲與收刀朝屋外走的動靜,佟國維反是又問了句,“九爺,出什麽事了?”
“你看,我的兵與皇上的兵,是不是不一樣?你說,打起來他們誰能殺了誰?”
元吉擠眉弄眼的沖鳌拜笑着問,“要不,咱試下?我賭一息之間,我的人就能把皇上的四個大内侍衛殺的一個不剩,就賭你這把枭過張獻忠腦袋的解手刀,如何?”
說着,把放在床頭一邊的解手刀,拿在手裏抛了抛,又接住,一臉輕松惬意。
“送你了。”鳌拜一擺手,又瞪了兒子納穆福一眼,怒斥一聲,“滾!”
看着屋裏古怪的氛圍,納穆福咽了口吐沫,被罵的一低頭,掀簾退了出去。
少時,外屋響起了紛紛朝門外走的動靜。
“九貝子方才所說。”
鳌拜叉腿坐在了桌前的木墩上,盯着元吉,緩緩開口問,“皇上要殺奴才,是何意?”
“皇上親政了,你還霸着顧命的責,皇上當然想要你的命啊。”
元吉低着頭,拿解手刀當指甲鉗用,小心修剪着指甲,時不時吹兩口。
“奴才受先帝托付……”
鳌拜渾厚的男低音方一響起,就被元吉懶洋洋的聲音打斷,“行了,你怎麽想跟我說不着,多爾衮當年也是爲了福臨好,不耽誤福臨把多爾衮的墓刨了。”
鳌拜激昂的聲音頓消,沉默了下來。
“多爾衮登汗位,比福臨上去,對咱們滿洲更有利。”
元吉擡頭說了句,見鳌拜又瞪眼,一擺手,“你别誤會,你幹的沒錯。除了社稷,還有親疏,還有忠義,你受天聰汗大恩,死保其脈,是忠,我也是佩服的。”
說着,又笑道,“再說了,皇帝看的是繼統,能力倒是可以放一放。統既然在玄烨身上,我又怎麽會悖主呢?我是遵皇上的命,來要你的命呀。”
“來要奴才的命?”鳌拜眼睛一豎,怒氣勃發,“何以如此?”
“因爲你悖主,大逆不道嘛。”
元吉又低頭搓起了指甲,吹了吹,“可能我也是大逆不道之後的緣故,沒準皇上是希望我也死你手裏,最好咱倆同歸于盡,呐。”
說着,從腰帶裏拿出一方折起來的紙,捏成團朝鳌拜一抛。
“…這是?”
紙一展開就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鳌拜一看之下就愣住了,繼而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