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豹,也就跟羊一樣的。”琪琪格撫摸着希特勒跟斯大林的毛。
“那倒也是。”
元吉點了點頭,認同道,“虎豹于婦人之手,确也就與羊無異了。”
琪琪格聞聲歪頭想想,問:“那什麽才是真正的虎豹呢?”
“把一群狗關在一起,最後活下來的,叫獒!”
元吉笑道,“把虎豹關在一起,最後活下來的,自然也就是真正的虎豹了。”
“哦。”
琪琪格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着元吉問,“老爺,你要做虎豹麽?”
“不。”
元吉搖搖頭,“我是欲做羊而不可得!”
說着,笑着問,“你個蒙古女人,家再大大不過草原,老待家裏憋壞了吧?過兩天把貓送宮裏,我帶你上西山逛逛,解解悶,去不?”
“老爺說去。”
琪琪格笑彎了眼,“就去。”
……
皇城,清甯宮。
西暖閣内,點着羊油蜜蠟,燃不盡的棉線燭芯,碳化成了豎在火焰中的一個黑條,卻沒被剪去。
蠟頭鵝黃色和煦的光,爲房内平添了一抹暖色。
“紅夷找的到咱們,咱們找不到他們?…嗯,這卻是有理。”
“巨艦,大炮,多了就貿易,少了就試試?…匪性不改!”
“把一群狗關在一起,最後活下來的叫獒?”
“把一群虎豹關在一起,最後活下來的就是真正的虎豹?”
“欲做羊而不可得?”
康熙皺着眉頭,在燃着沉香的香爐前踱來踱去,半晌未言,又拿起手裏二指寬的紙條看了看,喃喃道:“希特勒,斯大林,待定名秋吉兒?這什麽鬼玩意?”
“啓禀皇上。”
一個太監小心的在暖閣外跪着,輕聲傳禀,“裕親王的牌子遞上來了。”
“不用通禀,啓壽,你去帶福全進來。”
康熙吩咐道,“把别的牌子退回,朕今晚不見了。”
啓壽與康熙六弟,七歲即夭折的愛新覺羅.奇绶諧音,按說該避諱的。
可不知怎的,康熙最近擔着小九的心思,恰身邊需要個人,在敬事房遞來的冊子上看見個塗抹改動的名字。
一問,原來叫啓壽,與六弟諧音,随口就叫來身前聽用了。
用的還是啓壽的原名。
“嗻!”
啓壽一步登天,更加小心翼翼,叩了個頭,躬身後退出康熙的視線,才一轉身,小跑了出去。
康熙每天要接早晚兩次遞牌子,求見的大臣會遞木制長方牌,上面有官員的職名,俗稱“綠頭簽”,嫔妃的牌子是頂部鑲綠玉片,上面有宮号名位。
官遞牌在乾清門前廣場東側景運門的值所,先交給外奏事處,再轉給内奏事處,再由太監送到禦前。
皇帝不光翻後宮的牌子,遞牌子的也是翻誰的牌子才見誰,其餘不翻的就是不見。
牌子一退回,等候在景運門的官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翻再遞,就是打騷擾電話了。
明朝皇帝脾氣不好,當衆打官屁股,屁股好了官還來死谏。
清朝皇帝脾氣好,不動你,小本本一記,回頭找個機會就砍了你,
世界清淨了!
“奴才福全,恭請皇上聖安!”
太監啓壽在來人身側躬身領着,福全穿着一件黑色圈白,身前身後各一團五爪正龍,雙肩披一團五爪行龍的親王補服,一邁進暖閣,就是跪倒問安。
“甭請安了,起來答話。”康熙一擺手,坐回了軟塌。
“謝皇上。”
啓壽退回到康熙側後,福全謝恩完畢後,卻又走到軟塌前的白氈墊上跪下。
剛謝的是免請安的禮,少磕了仨頭,現在是君前奏對,還是要跪答。
即便福全是康熙的二哥,照樣得跪。
唯一不按套路出牌的宮裏禍害小九,已經被趕飛了出去,一氣幹成白身了。拉了兩年饑荒,做起了買賣,才算把旗裏一屁股爛債還上。
福全的裕親王是去年成年才剛封的,他生母是個地位很低的庶“妃”,實際兒子都親王了,生母連個妃還沒封。
福全從小就老實,或者說懦弱,可沒元吉恨不得把宮裏拆了的折騰勁兒頭,對康熙一向恭恭敬敬。
好人有好報,老實的老二親王了,跋扈的小九從六歲就享同親王“和碩”号,反倒年紀越長越回去,一路清零成光杆兒了。騎軍操演都是扛把破刀,全程跟馬跑。
馬甲的資格都讓撸了!
福全倒是想爲九弟求求情,可他不敢,他太老實了,小小年紀,比康熙還少年老成呢。
“福全啊。”
坐在暖木榻上的康熙,有節奏的拍打着自己的膝蓋,輕輕叫了聲。
“奴才在。”福全跪着一低頭。
“你博文廣記,朕問問你。”
康熙皺着個眉頭,斜臉微微看天,“這希特勒,斯大林是哪兒的名字?朕粗通滿蒙漢藏文字,怎麽就覺得這名字又像滿文,又像蒙文,又像藏文,最後反而最像漢文呢?可字又不對,百家姓有郗,可這去了右耳的希,是哪家的姓?”
“奴…奴才估摸着。”
福全突然吞吞吐吐起來,“奴才估摸着,是…是九弟家的姓。”
“唔?”
康熙精神一振,驚奇道,“二哥爲何如此說?”
“九弟家那倆小豹子老拉稀,小九跑奴才府上,把奴才的玉骢龍牽走了。”
福全低着腦袋,不敢看康熙的表情,磕磕絆絆道,“說…說是要試試馬奶。”
“唉!”
康熙聞聲喪氣的一垂頭,跟着一愣,又猛地一拍床沿,罵道,“一派胡言,小九家沒馬麽?他府裏的馬厮,府外的馬場,全是各處搜羅來的種馬,紅夷的大馬都有。”
“奴才估摸着,小九就是想訛奴才的馬。”
福全腦袋更低了,“玉骢龍是皇考禦賜的馬,小九惦記有些日子了,借着他家小豹子拉稀,就把奴才家的馬,牽走了。”
“…你…你呀,你呀!”
康熙怒目圓睜,指着福全的手指氣的都哆嗦,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不知罵什麽好,隻好又是狠狠一拍床沿,罵道,“還要不要規矩了,這還有沒有點弟弟樣子了,連哥哥都欺負!”
福全腦袋低的快貼地了,聲若蚊蠅道:“小九臉都不要了,打小又何時講過規矩?奴才帶管家去讨馬,小九還放狗呢,還望皇上爲奴才讨回公道,讨回奴才的馬。”
“朕讨個屁!”
康熙氣瘋了,喘了兩口粗氣,手指又哆嗦着點向了福全,“你你個親王,他個孽畜敢對親王放狗,咬的還是阿渾,你爲何不上折子參他,你寫個折子,朕着宗人府圈了他。”
“都是兄弟,犯不上。”
福全不愛打小報告,可又委屈,“小九又不是沒讓圈過,都圈過三回了,宗人府治不了那個魔星。皇上,您還是給小九個差事,放他去閩浙前線折騰鄭經吧,以免禍害京師,他不光牽奴才的馬,奴才府上的鎏金百花自鳴鍾,也讓他抱走了。”
“你怎麽不放狗?”康熙奇怪。
“奴才家的狗,全讓小九喂熟了。”
福全恨恨道,“九弟不知從哪尋的野廚子,會做一種叫做狗不理的大包子,一扔,好嘛,奴才家的狗,哪是不理呀,那是拉都拉不住啊。”
“…好啊,你倒是心善。”
康熙反應了過來,氣道,“福全啊,你這是明着叫委屈,實是在爲小九讨差事吧?提醒朕他助攻過廈門,金門?”
“奴才不敢。”
福全馬上叩頭,“小九就該治,着宗人府圈禁,是個好法子,皇上英明。”
福全可還有個議政王的銜啊,這康熙說什麽就是什麽,能議出個什麽來。
康熙明面罵福全,也覺得福全該罵,可偏偏覺得老二就是比小九元吉靠譜,讓人放心,不像那個惹禍精,懷裏抱個碳盆似的,動作一不小心就燙一身泡。
對這種炭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讓它回到懷抱。
可康熙又是典型的雙重人格患者。
康熙與比他大一歲的二哥福全親近,陪着太皇太後逛都是哥倆一起。
與比他小三歲的五弟常甯親近,對比他小六歲,今年方八歲的小七隆禧更是連日常學業都督促有加。
除了過繼而來,排行最小,實際年齡最大,已經十七歲的元吉,順治八子中夭折了一半,活下來的就這哥四個了。
可康熙看不起福全與常甯,打骨子裏就認爲前者懦弱,後者沒本事。
滿洲人十四歲即成年,成年本就早,正所謂由小望老,康熙年歲方十五,自然會以自己來比較與其年齡相近的福全與常甯。
結果,康熙越來越看不起福全跟常甯,除了對尚未長開的老七隆禧态度依然外,對福全與常甯這一哥一弟,越發蔑視了。
所以,康熙對福全與常甯越發親近了。
康熙就是這樣,他看不起誰,才親近誰。越是看的起誰,越忌憚誰。
可康熙又是個重英雄的,還講點小義氣,盡管曆史上把他忌憚的鳌拜給坑了,可看到鳌拜一身傷痕,還是悚然動容,感覺鳌拜是個英雄,就沒砍。
鳌拜确實是個英雄,感覺受辱,天天生悶氣,是讓他死保的康熙氣死的。
“福全,你去趟小九那裏。”
康熙本來是打算微服去偷偷瞧瞧元吉嘴裏的大殺器的,可不知是基于對大殺器這個名字的警覺,還是基于對元吉的忌憚,他改了主意,打算讓福全去,“别鬧大動靜,悄悄的去,悄悄的回來,就把你看到的複述給朕。”
“遵旨。”
福全低頭答應一聲,問,“奴才現下出宮就去麽?”
“去吧,小九催了兩回了。”
康熙擺擺手,又吩咐道,“回趟家,多帶兩件厚衣,聽小九那意思要進山瞧去,山裏冷,甭凍着。”
“勞皇上費心。”
福全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又是一拜,“奴才這就去了。”
“去吧去吧。”
康熙又是一擺手,“聽說小九在山溝裏折騰什麽馬軌道,鐵廠,搞的很大,他跟朕說要造新鐵甲與鑄鐵炮,那地方要是離瞧大殺器的地兒不遠,你就順路過去瞧瞧,回來講給朕聽,跪安吧。”
“嗻。”
福全一叩首,“奴才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