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夕節,又名乞巧節、女兒節,每年到這個時候,少女、少婦們都會依照習俗,舉行穿針乞巧、蘭夜鬥巧、拜織女、染指甲、吃巧果等活動。
今年這些活動照常舉行,與往年不同之處是在一個月前,六月初七,聖上新寵佳嫔娘娘,爲聖上誕下一名小公主。宮中已有十年不曾有新生的孩子,小公主的出生,證明聖上寶刀未老。聖上龍顔大悅,下旨在七月初七她的滿月之期,全國爲她舉辦女兒節。
七夕節的活動都是民間百姓自行舉行,官府極少參與,最近一次由官府舉辦的女兒節,是在十五年前,大公主出嫁的那年七夕。泉陵城縣官大人秉承聖意,在十天前,已下令城中各處張燈結彩,搭建乞巧的彩樓,街道上供奉着大大小小、或泥塑或木雕的摩喝羅。小攤上還有各式各樣的巧果,供路人購買品嘗。
許佳兒得知城中有十二花仙遊街和百戲競演,找到許光遠說進城的事。許光遠也是愛玩的性子,兩人一拍即合。
初七卯時初刻,天色已經大亮,許光遠拖着劉秀雲從山上下來,敲開了許順成家的門。睡得正香的許俏君被許佳兒強行叫醒,打着呵欠道:“二姐,我已經說了,我不去,做什麽還要吵我?”
“必須去,你是小姑娘,不是老太婆,整天窩在家裏做什麽?”許佳兒拿過衣裳,往她身上披。
許俏君不肯起來,閉着眼睛,往床上倒。
許佳兒伸手在她腰上,用力擰了一下。
“啊。”許俏君尖叫,睜開了雙眼,怨怼地看着許佳兒,“二姐,用不着下這樣的狠手吧?”
“不下狠手,你不醒啊。”許佳兒得意地笑道。
許俏君被痛清醒了,隻得起床梳洗,跟她們一起進城去湊熱鬧。許寶兒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可是太興奮,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着,這會子睡得跟小米豬似的,喊都喊不醒。
七月流火,昨夜子時的一場大雨,驅散了初秋時節的炎熱,這樣的好天氣,進城來看花車湊熱鬧的人,比上元節的人還多,牛車被堵在了城門口。
許俏君撩開簾子看外面,促狹地問道:“二姐,你這是來看花車和百戲的,還是來看人頭的?”
“一會進了城就好了嘛。”許佳兒道。
“進了城隻怕人更多。”許俏君放下簾子,掩嘴打了個呵欠。
“這都到城門了,總不能還折返回去吧。”許佳兒也沒想到人這麽多。
“那就等着吧,至少還要一刻鍾才能進城。”許俏君又倒回劉秀雲懷裏。
劉秀雲笑,一手摟着她,一手扇着蒲扇,清涼的風吹散些許車内的悶熱。
一刻鍾後,牛車緩慢的通過了城門,在人流中走走停停,從小巷裏穿過,平時半個多時辰的路,走了一個時辰,才到許志成的打鐵鋪。許青朝和屠青花已等候多時,見他們來了,一人倒一杯金銀花茶給他們。
“我看這麽晚了,還以爲你們不來了呢。”屠青花雙手把杯子遞給許俏君。
許俏君雙手接過杯子,道:“進城的人太多了,在城門口堵了好久,路上的行人也多,車走不快,險些要步行過來。”
“快點把茶喝了吧,我都聽到鑼鼓聲了。”許佳兒一口氣把茶水喝完,催促道。
“二妹,不用着急,今天的百戲要演一天。”屠青花笑道。
“現在演的和一會演的不一樣。”許佳兒不願錯過任何一場戲。
大家見她這麽心急,不敢耽誤時間,趕緊把茶水喝完。
“青花,佳兒啊,街上人多,你們可要看好俏兒,别走散了。”陳三妹追了出來,不放心地叮囑道。
許俏君回頭嬌嗔地喊道:“二伯娘。”
陳三妹笑,“我就白囑咐一句。”
一行人從巷子裏穿過去,抄近到了正街。正街上人山人海,車馬難行,幾個演百戲的場子四周更是圍滿了人,水洩不通,隻聽得見一陣陣的喝彩聲,根本就擠不進去觀看。
“百戲看不了,還是找地方去看十二花仙遊街吧。”許俏君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十二花仙遊街,我不想看,家裏的花我看夠了。”許佳兒是奔着百戲來的。
“二哥,三哥,秦哥,你們幫二姐擠進去好了,我就不進去了,我去那邊的茶棚坐着等你們。”許俏君不願和一堆人擠得汗流浃背。
“不行,你得跟我在一起。”許佳兒抓住許俏君的手。
劉秀雲笑道:“二妹,你進去看戲吧,我陪着三妹。”
于是,分成兩夥,許佳兒和許青朝三人擠進去看戲,劉秀雲、許俏君和屠青花三人去茶棚裏喝茶。城裏湧進來太多人,茶棚裏幾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唯一還有空位的桌子上坐着三位少年公子。左右兩個,許俏君不認識,中間那個,許俏君想裝着不認識。
“隋公子。”劉秀雲不知道許俏君和隋季儒之間的事,開口跟他打招呼。
劉秀雲三人一進茶棚,隋季儒就看到她們。許俏君穿着嫩黃色襦衣和淺綠色長裙,用嫩黃色的發帶挽着巧環髻,耳邊戴着蝴蝶狀的銀耳環。豆蔻年華,袅袅婷婷,如含苞欲放的花蕾,明眸流轉間,顧盼生輝。
隋季儒勾了勾唇角,姓文的那句話說得不錯,真正的絕色佳人不在青樓,不在深閨,在市井之中。
“原來是認識的,來來來,過來一起坐。”花老五熱情地邀請道。
“謝謝公子相邀,隻是男女不同桌,我們就不打擾三位公子品茗的雅興了。”許俏君屈了屈膝,轉身就走。
劉秀雲和屠青花忙跟着她出去了。
“哦嗬,這小美人兒有個性,本少爺喜歡。哎,隋老四,這小美人叫什麽名字?”花老五猥瑣地笑問道。
“别打她的主意。”隋季儒冷冷地道。
花老五扭頭看着他,“原來這小美人兒是你看上的,那本少爺隻好不出手了。”
文公子眼中精光一閃,地菍那天沒能接到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這位小美人兒。就相貌而言,這小美人兒還真比不過白蓮,不過氣質那就要遠勝白蓮。
白蓮在打扮的飄然如仙,也擺脫不了她那骨子裏透出來的風塵味。這小美人兒一襲簡簡單單的黃衣綠裙,發髻上沒有金钗玉簪花钿做點綴,卻宛如天然去雕飾的出水芙蓉,清雅脫俗,令人見而心動。難怪隋季儒願意費這麽多心思,去謀奪她的芳心。就是他,如果搶先一步見到這小美人兒,也願意費這番心思的。
許俏君疾步出了茶棚,也沒停下來,擠到人群裏,又走了數米才停下來。劉秀雲和屠青花跟得辛苦,追上她。
“三妹怎麽了?你跟隋公子吵架了?”劉秀雲問道。
許俏君斜她一眼,道:“他是富家公子,我敢跟他吵架,那不是找抽嗎?”
“這話說的,隋公子可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壞蛋。”劉秀雲對隋季儒的印象很好。
“他是好人,我是壞蛋,這樣總行了吧。”許俏君不想談隋季儒,挽起劉秀雲的手,敷衍她道。
“三妹不是壞蛋,也是好人。”劉秀雲笑道。
“三妹,我們現在去哪?和二妹說好了,在茶棚等的,一會他們過來了,找不到我們。”屠青花提醒她道。
許俏君環顧四周想找另處能歇腳的地方,隋季儒在茶棚裏,她是堅決不會再進去的了。
“許姑娘。”一個婢女打扮的人,從人群裏擠了過來。
“你是如蘭的丫頭。”許俏君不知道她的名字。
“奴婢是五姑娘的丫頭金雀,我家姑娘在樓上包了間廂房。”金雀指着旁邊的酒樓,道。
許俏君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唐如蘭在窗口沖她招手,莞爾一笑。
“我家姑娘請姑娘上去同坐,一會花車會往街上經過,居高臨下看得清楚些。”金雀道。
許俏君猶豫了片刻,道:“我們有三個人,還是不上去打擾了。”
“我家姑娘請三位一起上去。”金雀笑道。
三人随金雀上到二樓,到了那間廂房,發現寬敞的廂房裏隻有唐如蘭和她的另一個婢女。
“俏兒,我一個坐在這裏,快無聊死了,還好看到你了。”唐如蘭抱怨道。
“你怎麽不讓唐少爺和淩少爺陪你來呢?他們要是沒空,你也可以找淩大少爺啊。”許俏君笑問道。
“我不是沒約人啊,我有約啊。我五哥不知道在忙什麽,這兩天我都沒見着他的人。淩小三又惹事了,讓他大哥狠教訓了一回,被關在家裏不讓出來。他大哥本來是要陪我來的,前天知道雁回城的店鋪出了點事,趕着去處理了,也不能陪我出來。品蘭一大早就被媛媛拖出去,找顧六哥了,說好了要來的,可到這個時候了,還沒看到人。你瞧瞧,我茶水都快喝完一壺了,糕點也吃完兩碟了。”唐如蘭打開茶壺蓋子給許俏君看,證明她沒有說謊。
許俏君看那茶壺裏的水,已然見底,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那我們就陪陪你。”
唐如蘭笑道:“金雀,去讓夥計送茶和糕點上來。你們倆也坐下吧,别跟我客套。”
劉秀雲和屠青花道了謝,在椅子上坐下。
過了一會,夥計送來了茶水和糕點。
“俏兒,你嘗嘗這茶。”唐如蘭提壺給許俏君倒了一杯。
許俏君端起茶杯,聞了聞,一股淡淡的清香,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道:“這茶味很淡,可帶着股清甜,不像其他茶水總有點苦澀的味道。”
唐如蘭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樣,不喜歡喝苦澀的茶。這茶叫淡竹茶,是五哥在古籍裏找到的方子,讓人做了幾斤,他嫌味淡,丢給了我,我覺得剛剛好,就帶了出來。”
“是挺好喝的。”許俏君又抿了一口。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聊。
街上孫媛媛和唐品蘭在下人的護衛下,朝酒樓方向走來。這時,隋季儒三人從茶棚裏走了出來,迎面遇上。
隋季儒看着走到兩女後面的男子,臉色微變,脫口喊出了他的名字,“顧晞知。”
顧晞知也看到他,眸光微凝,“隋季儒。”
兩人不是朋友,是對手,他鄉偶遇,沒有歡喜,隻有意外和警覺。他怎麽會在這裏?來此何事?
“顧老六,你不是一向潔身自好的嗎?怎麽跑到泉陵城來就左擁右抱了,是不是以爲離得遠,醜事傳不到鶴州去,就露出僞君子的真面目來了?虧得那些人有眼無珠,還封你做什麽鶴州蘭玉公子?本少爺呸。”花老五譏笑道。
顧晞知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得風疾者,還能言,難得。”
“顧老六,你他娘的,又拿老子的姓說事,你以爲你的名很好聽啊?顧晞知,顧晞知,稀疏知道點東西罷了,學識淺薄的很,别人唏噓你是蘭玉公子,你就馬不知臉長……”
花老五的叫嚣還沒完,顧晞知已飄然從他們身邊走過,不屑與他們說話。唐品蘭和孫媛媛忙跟了上去。
三人上到酒樓,敲了敲門。金雀拉開門,許俏君回首看去,唐品蘭先進,孫媛媛随後,第三個走進來的是極其俊美的男子。他穿着淡青色衣裳,扣着繡蘭花的白色束腰,風姿卓越。
許俏君猛然睜大了雙眼,縱然有一年多沒見,縱然他身上的布衣換成華服,縱然他唇邊沒有了溫暖的淺笑,渾身散發着清冷的氣息,但他的相貌沒有改變。
“蕭大哥?”劉秀雲也不是很确定。
唐品蘭笑道:“你認錯人了,這是我六表哥,他姓顧,不姓蕭。”
顧晞知也看清了屋内坐着的人,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她們怎麽會在這裏?
孫媛媛見許俏君一直盯着顧晞知看,心生不悅,走到許俏君的面前,攔住她的視線,道:“許姑娘,你這樣緊盯着陌生男子看,是很失禮的行爲。”
許俏君垂下了眼睑。
“媛媛,你忘記了?你第一次見到六表哥時,也跟俏兒一樣看着六表哥發呆。”唐如蘭大大咧咧把孫媛媛的事說了出來。
孫媛媛臉色難看地皺起了眉,她的确癡迷顧晞知,但這話卻不能當衆說出來,唐如蘭這個蠢笨如豬的東西,害她當衆丢臉。
“六表哥這張臉,誰看了不發呆啊。”唐品蘭笑打圓場道。
“這到是。”唐如蘭笑,“都别發呆了,坐下吧,一會花車就要來了。”唐如蘭完全不知道她又得罪孫媛媛一回。
孫媛媛和唐品蘭落了座,顧晞知站在原處沒動,目光落在許俏君的臉上,氣色紅潤,應該過得不錯,知道她過得如意,他也就放心了。
孫媛媛這時才發現顧晞知眸光幽深地看着許俏君,心頭一緊,六哥不會對這個貧賤的丫頭感興趣吧?問道:“如蘭,這廂房我們不是包下了,怎麽還有外人在這裏?”
“是我喊俏兒上來的。”唐如蘭道。
顧晞知淡淡地道:“是如蘭的朋友,就不算外人。”
許俏君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冷,她隻是唐如蘭的朋友?站起來,道:“如蘭,謝謝你的茶和糕點,我們該走了。”
“那你們慢走。”唐如蘭客氣地道。
許俏君往門口走去,路過顧晞知時,略停頓了一下。世上除了雙胞胎,不可能有人長得一模一樣。更何況蕭河并不是他的名字,隻是救他時,随意取的。那麽他在恢複記憶後,就舍棄了蕭河這個名字,恢複了他原本的姓名。
三人從樓上下來,屠青花道:“那個姓顧的公子,長得還真很像你們家裏以前那個蕭大哥。”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足爲奇。”許俏君淡然道。他恢複記憶就不辭而别,他就在泉陵城,卻從來沒有去三家村打一轉,剛才也擺出一副素不相識的姿态,顯然是不願讓唐家的人知道他曾落難的那一段經曆。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她也不屑認識。
這時,人群發出一陣喧嘩,“花車來了,花車來。”
三人努力地往前擠,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就看到第一輛馬車上,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穿着綠衣,頭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花環的少女。在她面前擺着一個裝滿花瓣的籃子,她捧起一捧花瓣,朝着人群撒了過來。
少女邊撒花瓣邊吟道:“潇灑紅梅似玉人。”
現在并不是梅花的花期,花瓣是用熏了梅香的紅絹做成的,随着花瓣緩緩飄落下來,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香味。
第二輛車是杏花,第三輛車是桃花,第四輛車是牡丹,第五輛車是石榴花,第六輛車是蓮花,第七輛車是菊花……
早菊已開,十二輛車,唯有這七輛馬車上菊花仙子撒的是真花。馬車緩緩行進,留下了滿地的花瓣。
“這十二花仙遊街,還真沒什麽好看的。”許俏君搖頭歎道。
“十二花仙遊街不是爲了好看的,要的是十二花仙共祝小公主彌月之喜的好喻意。”屠青花笑道。
三人也沒跟着車隊往前走,去演百戲的地方找許佳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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