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隋季儒不但又來了,還帶來了一盆蘭花。
許俏君出來一看蘭葉上有暗色的斑點,就立刻認出這是一盆感染炭疽病的蘭花,氣憤地質問道:“你幹嘛把生病的蘭花帶過來?你知不知道這種病菌會感染許多種花卉,病菌傳染開整個花圃的花都會病死的?”
“俏兒姑娘,請息怒,聽在下解釋。”隋季儒安撫她道。
“病蘭都擺在我面前了,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許俏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秀雲姐,趕緊去燒盆火來。”
劉秀雲忙進竈房去燒火。
“俏兒姑娘,這是一盆逸品,就這樣病死實在太可惜,在下懇請俏兒姑娘想辦法救活它。”隋季儒當然知道燒死病株蘭花,是最快捷最徹底的方法,但是他不能讓許俏君這麽做,他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你怎麽知道這是逸品?”許俏君質疑他的說法,看蘭葉能分是春蘭、蕙蘭、墨蘭,但要從蘭葉上看出蘭花品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母株是逸品。”隋季儒道。
“哦,因爲母株是逸品,所以想當然的子株也是逸品了。世上要有這麽多逸品,這逸品也就不稀奇了。”許俏君譏诮地冷笑道。
“有這個可能不是嗎?”隋季儒勾唇笑道。
“就算有這個可能,可這株蘭花已經生病,稍有不慎,就會傳染給其他花的。”許俏君厲聲道。
“以俏兒姑娘的謹慎,在下相信不會讓其他花傳染到的。”隋季儒笑容可掬地道。
“這不是謹慎不謹慎的問題,病菌看不見,風也能傳播。”許俏君見劉秀雲把火盆端出來了,彎腰去捧蘭花,要把蘭花連花帶盆都給燒了。
隋季儒伸手去攔,兩人的手指碰觸在一起。許俏君立即把手縮了回來,擡頭看着他,嚴肅地道:“隋公子,病蘭必須燒掉,才能以絕後患。”
“俏兒姑娘,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這盆蘭花還沒有死,就這麽燒掉它,太可惜了,還請俏兒姑娘想想法子救救它吧。”隋季儒懇切地道。
許俏君眸中閃過一抹猶豫,“你等着。”
隋季儒看着許俏君轉身離去的背影,細長的眼中閃過得逞的精光。
許俏君去南屋拿來了小鋤頭、小鏟子和剪刀,“三哥、秀雲姐,你們去河邊打桶河水,撿些小石頭回來給我。”
許光遠和劉秀雲應聲,拿着桶子和籃子出門去了。
“三姐,你去叫爹幫我弄些塘泥回來。”許俏君道。
許佳兒出門往馥園跑。
許寶兒湊過來,笑問道:“三姐,寶兒做什麽?”
“你一邊呆着去。”許俏君沒好氣地道。
“三姐。”許寶兒可憐兮兮地噘起嘴。
許俏君皺鼻子瞪了他一眼,從荷包裏掏出三文錢,“去牛牛家買點堿回來給三姐。”
“哦。”許寶兒高興了,響亮地應道。
“地菍,你陪寶兒一起去。”隋季儒目光閃了閃,她要堿做什麽?
許俏君拿小鋤頭把盆裏的土挖開,将整株蘭花挖出來,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清除附屬在蘭根上的土,清理幹淨後,将土掃起,丢進火盆裏燒。
隋季儒不解,問道:“爲何要燒土?”
“防止土裏也有病菌。”許俏君頭也不擡地道。
隋季儒微微颔首,一撩袍擺,優雅地在椅子坐下,輕輕搖動紙扇,悠閑地看着許俏君在那裏忙碌。
最先回來的是許寶兒和地菍,“三姐,給你。”
“謝謝寶兒。”許俏君笑道。
“不用謝。”許寶兒笑道。
接着,許光遠和劉秀雲提着桶,拿着小石頭回來了。許俏君倒了半桶河水出來,把堿倒了進去,等堿融化後,用摻了堿的河水清洗了蘭根。
“爲何要用堿水清洗蘭根?”隋季儒問道。
“堿水能防治炭疽病。”許俏君道。
“炭疽病?”隋季儒小聲嘟噜了一句,這個病名他沒聽過。
許俏君專心緻志地低頭查看清洗幹淨的蘭根,沒留意到他探究的眼神,确定蘭根沒有感染,用剪刀将所有的蘭葉全部剪光,把蘭葉丢進火盆裏。
“蘭葉全剪掉,這蘭花還能救活嗎?”隋季儒問道。
“根沒死,就能活。”許俏君因顧晞知種活了隻有蘭根的蘭花,确信隻要培育的好,隻有蘭根也能讓蘭花重獲生機。
“你确定?”隋季儒問道。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隻有相信我。”許俏君瞟了他一眼道。
隋季儒用扇支着下巴,笑道:“在下沒有不相信俏兒姑娘。”
許俏君輕哼了一聲,暗暗腹诽,口是心非,既然相信她,還問那麽多做什麽?
許俏君用幹淨的河水再次清洗了蘭根,把蘭根放在陽光下曬着。把洗蘭根的水裝着缺口的陶缸裏,放在火盆上。
“這是擔心水裏也有病菌?”隋季儒問道。
“是的。”許俏君把小鋤頭、小鏟子、剪刀也放進火盆裏,消毒消得十分的徹底。
這時,許順成和許佳兒拿着塘泥回來了。許順成和隋季儒打了聲招呼,道:“你們這些孩子,客人來了,怎麽連茶水也不倒一杯,太失禮了。”
劉秀雲趕忙去竈房燒水泡茶。
許佳兒也跟着進去,端了盆水出來,給許順成洗手洗腳。許順成洗幹淨手腳,就去和隋季儒閑聊。
許俏君在旁邊,拌一會填盆要用的泥土。拌好泥土,許俏君把火盆上燒開的水,端到老遠的陰溝裏倒掉。把火盆裏的灰燼,也拿到老遠的地方給埋掉。
隋季儒看着許俏君這如臨大敵的作派,暗覺好笑,這謹慎的過頭了吧?
蘭根還沒曬好,隋季儒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吃中午飯。
八月驕陽似火,曬了一個時辰,蘭根就被曬成了麻花狀。許俏君回憶着顧晞知的作法,一一放小石頭、填泥土、壓實……
許俏君種好了蘭花,卻不往屋裏放,也不放去後面的涼棚裏,而是擱在雜屋旁的陰涼處。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在這株蘭花長出健康的蘭葉之前,她是絕對不會把這盆蘭花混進自家的那些花裏的。
“俏兒姑娘辛苦了。”隋季儒看着挽袖洗手的許俏君,笑道。
許俏君邊擦手,邊道:“蘭花要是救活了,還請隋公子付二十兩銀子。”
隋季儒笑,“銀子在下一定會付的,在下絕不會讓俏兒姑娘白白辛苦的。”
許俏君對他這種态度很滿意,眸光流轉,笑意盈盈。
隋季儒見她笑得那麽開心,目光一閃,既然她喜好錢财,他就可以從這方面下手了。
“隋公子還有什麽事嗎?”許俏君委婉地下逐客令。他不離開,她就得陪着坐在前院裏,什麽事都沒法做。
“沒什麽事了,在下告辭,過幾日再來看花。”隋季儒起身帶着地菍,坐着馬車,離開了許家。
許俏君看着馬車走遠,跑到那盆蘭花邊,小聲嘀咕道:“你要争氣,一定要活過來。”
蘭花活不活得過來,還要等幾日才知道,但是李小滿已經活不了。第二天下午,一個令三家村所有村民震驚的噩耗傳來。李小滿殺死了她的婆婆魯春花,砍傷了她的傻丈夫朱大福。因爲力竭,李小滿沒有自殺成功,被朱家的人扭送去了衙門。
“聽說小滿姐在新房裏砍傷了朱大福,朱大福痛得大喊大叫,她婆婆就跑進來看出了什麽事,小滿姐一刀就将她婆婆的腦袋砍了一半去,新房全都是血,小滿姐身上也全是血。”娟秀把她從她娘那裏聽來的消息,告訴許俏君三人。
畹兒打着哆嗦道:“小滿姐可真能下得手去啊。”
“小滿姐也是沒辦法,才這麽做的。她隻是砍死了朱魯氏一個人,要是誰敢逼着我嫁給一個傻子,我非砍死了他全家人不可。”桃子狠狠地道。
“東來叔要幫小滿姐退親,朱魯氏不肯,這下她可是知道,人被逼急,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娟秀忿忿不平地道。
“她死都死了,還怎麽知道這事。”畹兒道。
“是啊,她死得時候肯定後悔了。”娟秀道。
“可惜後悔也晚了。”畹兒冷聲道。
三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這事,許俏君卻一言不發,靜靜地想着,幾天前李小滿說過的話。
熬得過去坎,熬不過去的劫。這場婚約對李小滿而言,就是一個死劫,她用這種慘烈的方式擺脫了這場婚約。
做人難,難做人,女人原本就活得艱難,魯春花卻還要爲難李小滿,終于将她逼上了絕路,造成了今日的慘劇。失去了女兒,不知道李包氏會不會後悔當日的貪婪?
兩日後,官府開堂審問李小滿殺人傷人案。許順成用牛車送李東來兩口子進城,許俏君也跟着去了。
随着縣官一聲,“帶人犯。”兩個衙役将帶着枷鎖的李小滿押了上來。衙役取下了李小滿脖子上的木枷,露出纏血布帶的脖子,那一刀,她也是下了狠手,想就此了斷的。
“小滿。”李包氏哭喊道。
李小滿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移開,落在李東來身上,無聲地喊了聲,“爹爹。”
李東來哭得滿臉是淚,嘴裏喃喃喊道:“小滿小滿。”
這案子其實根本不需要審,李小滿坦然承認是她殺人傷人。縣官當堂審判,殺人者死罪,秋後處斬。
李包氏暈厥了過去。
三家村知情的衆人,冷冷地看着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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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李小滿的故事是根據我朋友祖母的親姐姐故事演化而來,朋友的姨祖母,因家貧被賣給一個腦子受傷後,變傻的男人做媳婦。這男人是個武傻子,天天打她,她婆婆也因爲她是買來的,刻薄她,最後她忍不可忍,就砍傷了男人和她婆婆,跳河自殺。那時候沒有現代的法制,女人要擺脫悲慘的命運,是很難得的。 .